風吹過落葉，從端瑞瑤耳邊刮落。

她走到彥君身前，給他深深鞠躬。

“謝謝你救了我，彥君大人。”語氣疏離，但禮數是足的。

彥君抬起頭，“阿瑤就沒有一星半點，為我心動過嗎？”

端瑞瑤咬著下唇，“我不想騙你，彥君。”

但那句“有”，卻始終說不出口。

幹瞪著眼，彥君先投了降。

“你還病著，不要在夜裡吹風。先進去休息吧。”說著，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裹著她。

端瑞瑤也沒推開他，心中卻是驚濤駭浪。

道德上她確實是應該推開彥君……的吧？於是想起虞燭明之前對她說過的話。

蒼玄已經是過去式，你要看向未來。

未來……曾經支撐著她活下去的願望是為端家平反，那麼平反之後呢？她回姜作，真的只是為了來祭奠蒼玄嗎？

可他的屍骨仍在大魏京城。

彥君把她送進了房間。

要關門時，端瑞瑤伸手，擋住了門。

她看著彥君，“你在外面坐了一夜嗎？”

沒回答，算是預設。有了她開口，彥君也就不急著走。他倚在門邊，眉眼微微垂著，一夜沒睡，他大抵是困了……

端瑞瑤問他：“那你現在還要去宮裡嗎？”姜作的朝堂不似大魏，平日其實是不需要大臣出早朝的，但彥君是尚書令，許多政務需要經他手處理，因此需要每天都在。

彥君邊揉著太陽穴，邊點了頭。

忽然感覺到有隻冰冰涼涼的手撫上了他的眉間，彥君睜開了眸。

有些訝然地看著她，端瑞瑤卻沒說話。

任由她牽著手進去屋子裡，昨夜沒讓他進來，熱的水也就沒送到屋子裡。

怕他在外面一夜冷著，端瑞瑤便把手裡的暖爐遞給了他。“不去宮裡了好不好，休息會兒吧。”

出乎意料的是，彥君想都沒想就答了：“好。”

也不想挪位子了，端瑞瑤就任由他躺在自己身邊。

所幸有兩床被子。

兩個人都發了整晚的呆，實際困得很，沾了床就都睡了。

往後的日子，兩人的相處又變得親近起來。

保持著每週去一次祭奠蒼玄的頻率，終於有一天，端瑞瑤夢見了蒼玄。

他說，他在人間的命數已絕，要去投胎了。

也鼓勵端瑞瑤去追求真愛。

蒼玄在夢裡笑著對她說：“你其實是一個很好的姑娘。就算我們不是互相利用，我想，我遇到你時，還是會愛上你。”

然後他的身影慢慢變淡，直至消失不見。

端瑞瑤發現她其實並沒有那麼傷心。

她早就做好了跟蒼玄分開的準備，只是當時知道他死了，心中的慼慼尤其顯著而已。

看開了，也就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彥君有時會陪她一起去祭奠蒼玄，忙時就她自己去。

虞燭明怕她自己在這邊受欺負，還從千鳥軒挑了幾個侍衛和婢女給她。

是以，端瑞瑤在姜作的日子也算愜意。

在那年冬，彥君給端瑞瑤告了白。

他說，“餘生漫長，願能相伴。”

端瑞瑤答應了。

翌年春，二人成婚。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虞燭明來了一趟姜作，給了兩人祝福。

江雲浦跟彥君點頭致意，謝過他曾經的救命之恩。

故事總會走到盡頭，但人的情誼是不會散的。

這年夏天，把傅司晨和蘇晴雪送到雎國，本以為還要帶著柏乾繼續走，沒想到這孩子卻要留下。

虞燭明好奇地問：“不回去嗎？這邊的氣候，你可能不習慣。”

柏乾怯生生地說：“不想跟他倆分開。”

只以為是孩子之間情深意重。

順著大魏幾處販賣人口的窩點，虞燭明和江雲浦舉報了很多暗中勾結的官商。

在到九江縣時，偶遇了隱居在此地的虞業臺和文羽。

虞業臺確實是個軟弱的人，他不敢再從官，生怕權勢之爭禍及自身。可這也是他能選的路，他希望文羽能安全地活下去。

所幸虞家從商，他們也不愁錢財。

有些孩子已經無跡可尋，虞燭明只能在物質上儘量給這些家庭補足。卻也難以填補他們心理的創傷。

同年，在虞燭明的一再堅持下，莊成行頒佈了大魏史上最嚴格的，打擊人口販賣的法令。

一時大魏人販子銷聲匿跡。

大魏逐漸穩定下來，莊成行是個明君，百姓們愛戴他，大臣們擁護他。

虞梓英也在成婚兩年後誕下一子，是為太子。

後面的事虞燭明便沒太去關注，之前白柳竹發現的，那座位於雎國以南的島，基礎設施已經建設完畢，可供人居住了。

這也是虞燭明最後決定要留下的地方，長居於此，與世隔絕。

卻也不僅是與世隔絕，他倆在島上辦起了類似國子監的機構，卻是面向全世界的。

虞燭明坐擁財產無數，因此甚至是免費辦學，專門招收些孤兒棄嬰，又撫養成人。

江林志也被接了過來，只是明巡說，他很難再恢復神智了。

怕說了江雲浦不高興，虞燭明在心裡默唸：還不如不恢復。

再過了幾年，白柳竹老了，覺得自己打不動仗了，也定居在島上。

聽聞虞希和汪康還在宮中當值，都成了德高望重的老人。

紀宇軒和文初瑤來了一趟島上，算是旅行，虞燭明和江雲浦則親自下廚，招待了他們，算是還上次他倆請客的情。

勾卞沒再來見過他倆。

但虞淮有時過來，會偷偷告訴虞燭明，他還在想她。

虞燭明有時看著鏡子裡逐漸長出白髮的模樣，會想，是不是她在勾卞心裡留下的印象太過無暇？以至於他念念不忘了這麼多年。

江雲浦也老了，眼角有了皺紋，鬢髮開始泛白。

又聽說虞夕催在雎國也頗有成就，雎國終結了“城池自治”的狀態，在虞夕催的幫助下，傅懷瑾加強了中央集權，又對外開放了貿易，使雎國的經濟一時提升不少。

最炸裂的傳聞，是說柏乾，傅司晨和蘇晴雪親密無間……可能是三角戀，不對，三角戀不能用來形容這樣的關係。

時人給他們的關係創造了一個新的詞彙：多人戀。

本來虞燭明是對這樣的傳聞不感興趣的，在她眼裡，那仨娃子都還是小孩。

豈料他們仨不僅上了島，還打算在島上辦婚禮，怎麼辦呢，兩兩舉行一次……

虞燭明：？

但是也不見得傷風敗俗，反而覺得新奇，虞燭明就同意了。

一時島上成了全世界的著名景點，虞燭明漁翁得利，收了不少金銀財寶。

總之一切都是欣欣向榮，世界在用事實告訴他們，他倆那兩年忙些是值得的，認識了這麼多優秀的人，又幫助了這麼多苦命的人。

此生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