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677章 番外:海城之約(二)

一隻溫暖的大手伸過來,略微有些粗糙的拇指抬起,輕輕拭去蘇時酒臉上的淚。

“好不容易回來一次。”

顧殊鈞聲音溫柔,“姥姥不會想看到你哭的。”

蘇時酒抬眸,與顧殊鈞對視。

顧殊鈞一手攬著蘇時酒的後背,仿若哄孩子般拍了拍:“別哭了,這裡的人都心疼。”

“……”顧殊鈞這麼說,蘇時酒的眼淚更停不下來。

他憋了憋,索性不再壓抑,一頭撞進顧殊鈞的懷裡,手指緊緊攥著顧殊鈞的衣服,指關節都有些泛白,“哇”的一聲哭出來。

將多年累積起來的委屈統統發洩出來。

“姥姥……”

“姥爺……”蘇時酒嗚咽喊著。

然而。

已經不會再有人回應他了。

蘇時酒身體顫抖著。

顧殊鈞沒再吭聲,只將蘇時酒牢牢抱在懷裡,手心一下下拍著,做無聲的安慰。

直到蘇時酒從回憶裡抽離出來,哭累了,淚終於逐漸止住,他才嘆息一聲,抽出手帕來,給蘇時酒細緻地擦臉:“你哭成這樣,姥姥和姥爺肯定以為我欺負你了,回頭半夜為了他們的酒酒寶貝,特意入夢來找我的麻煩怎麼辦?”

蘇時酒癟癟嘴。

他小聲說:“姥姥都不來找我,怎麼會去找你。”

“萬一呢。”顧殊鈞說,“我不管,等會兒你可要幫我說點好話。”

蘇時酒的那陣情緒過去,自已用手背抹了下眼尾。

想到剛剛哭的樣子,他也覺得有些難為情,低低迴:“……好叭。”

蘇時酒主動離開顧殊鈞的懷抱,先去左手邊的廚房——這年頭,沒人再用老舊的煤爐做飯,所以廚房早就被改的面目全非,變成很現代化的燃氣灶臺……

“吱阿”一聲。

再再熟悉不過的場景出現在眼前,蘇時酒甚至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微微張著唇,走進十幾年前的家。

指尖劃過灶臺、案板、擀麵杖……

蘇時酒又想哭了。

他突然意識到什麼,飛快轉身,直奔著臥室跑去。

太熟了。

這裡的一切,都太熟悉了。

進門右手邊的簡陋木床,頭頂拉繩的燈,堆積在窗戶下面的苞谷……

“你……”

蘇時酒幾乎說不出話來,他問顧殊鈞,“這些都是你找人弄的?”

顧殊鈞看向四周:“我親自弄的。”

蘇時酒:“……你怎麼會知道?你怎麼會知道這裡當初是這樣佈置的?”他不可置信般,又出臥室去看堂屋,堂屋的正中央是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子,左手邊靠牆擺著沙發,另兩邊則隨意放著兩把小時候那種靠背的凳子。

而堂屋盡頭正是蘇時酒姥姥信奉的觀音菩薩,菩薩低眉順眼,再慈祥不過,前面放著那個塵封在記憶中的香爐,有些許香灰灑在外面。

左手邊還有兩個房間,但都是空的——以前是準備給蘇嶽林和段紅小兩口,以及蘇時酒住的,但從人走後,蘇時酒和姥姥姥爺一個床,這兩間房就空了下來。

“一模一樣。”

蘇時酒喃喃道,“真的一模一樣。”

其中有些細節,甚至連蘇時酒自已都有些記不清了,畢竟那麼多年過去,此時再看到,才恍然記起——是了,當初就是這樣的。

他回眸去看顧殊鈞。

顧殊鈞菸灰色的眼眸落在蘇時酒身上,喉結滾動:“這是秘密。”

秘密?

蘇時酒面露茫然。

“喜歡嗎?”顧殊鈞伸手,輕輕撫摸隨著時光流逝,浮上一層粉的牆壁。

蘇時酒重重點頭:“喜歡!”

顧殊鈞說這裡時,蘇時酒的情緒其實是非常複雜的。

他一方面確實想要這處從小長大,和姥姥姥爺共處的房子,但一方面想到曾經有另外一戶人家住在這裡過,又十分抗拒。

因為他知道,這裡已經沒有那麼“純粹”了。

可如今——

蘇時酒眼尾紅紅的,在幾個房間裡來回走。

他指著堂屋四四方方的桌子:“我姥姥愛打麻將和推牌九,之前總叫村裡的人一起在這裡打牌,所以我那時候也跟著一起學會了。小時候沒人一起玩,我閒著無聊,就會把這些麻將牌壘成各式各樣的形狀。”

“當然,夏天熱的時候,這張桌子就會出現在院子裡,可熱鬧了。”

蘇時酒帶著顧殊鈞走到門口,看著院子:“夏天的時候我們也都是睡外面的。就這。”

“以前村裡夜晚的光汙染很少,所以天上的星星特別亮且多,滿天都是,跟新疆那邊比也不遑多讓,鋪一張涼蓆,蓋一張薄被,點上蚊香,雖然還是會被蚊子咬,但特別愜意。我小時候害熱,姥姥罵罵咧咧,但能給我搖一晚上的扇子。”

他指向花壇:“其實我小時候還包過指甲呢。”

“院子裡種的鳳仙花,就是指甲草,開出來的花很漂亮,有飽滿的跟牡丹都差不多了,摘下來搗碎包在指甲上,能染色。”

“……你看我做什麼?都是那時候我姥姥逼迫的。”

“我姥爺特別愛吃甜,但他身體不怎麼好。”

“以前很流行那種老式的點心,叫糖果子,各式各樣的都有,有外面是糖皮,裡面幾乎空心,圓圓粗粗,吃起來很酥脆的,還有裡面包了糖心兒,外皮撒了芝麻的,吃起來糯糯的,不論哪一種,我姥爺都巨愛吃,每次賣果子的路過都要買,但我姥姥擔心他身體不讓他吃,他就偷偷去買了藏起來,再趁我姥姥出門打牌時招我過去,和我分著吃。”

“出大門往左走,大概三四百米的地方就有條河,以前沒汙染,我見裡面有魚,還下去摸過,可惜我不會游泳,不敢去太深的地方,最後什麼也沒摸著,回到家就打噴嚏感冒,被我姥爺拿著雞毛撣子揍了一頓……”

“我一直覺得就是因為被打了,我後來才一直沒學會游泳。”

“再往前走就是大片大片的土地,我姥姥以前種過芝麻,種過玉米,還有小麥……”

時間越來越晚,風有點大。

蘇時酒撥出的氣息都冒出白霧,他和顧殊鈞一起在沒什麼人了的村子裡閒逛,遠遠看到學校教學樓的一角,將臉埋進圍巾裡,聲音悶悶的:“村裡的教學條件不怎麼樣,附近幾個村子的小孩兒都在一所小學上學,住的遠的,天不亮就得出發,有的老師教完一年級就去給二年級上課……我以前可會玩雙槓了。”

“這家。”蘇時酒眼眸一彎,“姥姥跟這家的算是好閨蜜,有時候家裡找不到她,來這一家,準能看見她。”

顧殊鈞低低應一聲。

他菸灰色的眼眸落在愛人身上,感覺對方一回到這裡——尤其是發現這裡的一切與之前一模一樣時,整個人變得欣喜雀躍,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他的酒酒呀,正在發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