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景象再次出現變化。
燕辭晚再次置身於衡清觀的正殿中,神巫此時正盤腿坐在蒲團上打坐,在他前方的牆壁上,掛著一副很大的畫像。原本燕辭晚以為那是月神的畫像,現在她已經清楚,那其實是衡朝已故太子楊自元的畫像。
身後傳來腳步聲,燕辭晚循聲望去,看到臉上戴著紅色面具的尊使大步走了進來。
“徒兒拜見師父。”
神巫睜開眼,看著面前的畫像,緩緩問道:“事情辦得如何了?”
尊使恭敬地道:“徒兒已經將燕辭晚遇害之事散播開來,現在坊間百姓都在議論此事。”
神巫微微一笑:“接下來我們什麼都不要做,只需靜靜等待就行了。”
眼前的師徒二人消失不見,周遭隨之變化。
燕辭晚發現自己來到了山谷中,旁邊是個幽深的湖泊,神巫身穿簡單的布衣,頭戴斗笠,正坐在湖邊安靜垂釣。
丹霞子急匆匆從遠處跑過來。
“師父,長安傳來訊息,太子李存行死了!”
燕辭晚一驚,李存行怎麼會忽然死了?神巫看向丹霞子,問出了燕辭晚心中的疑惑。
“他怎麼死的?”
“聽說是被太子妃給毒殺的,具體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也不清楚,因為皇帝下令將此事封口了,坊間百姓都以為太子是染病而亡。”
神巫若有所思:“難道是因為燕汀雨的身份暴露了,她狗急跳牆才會毒殺太子?她現在人呢?”
“也死了,皇帝對外宣稱太子妃和太子一樣也是染病暴斃,但事實上她應該是服毒自盡。她殺了太子,必定難逃一死,與其被關入大獄受盡酷刑,不如自己了斷,至少能死得輕鬆乾淨。”
燕辭晚難以置信,燕汀雨費盡心思取代她的身份,終於如願成為太子妃,最後竟是這樣的結局!
神巫微微眯起雙眸:“燕汀雨假冒樂遊郡主的身份,如今又毒殺了太子,皇帝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她雖然死了,可她的父親西州王還在。”
丹霞子順著他的話分析道:“西州王鎮守邊關多年,手握重兵,在軍中積威甚重,他肯定不會坐以待斃。”
“去給他們添把火吧,讓他們儘快打起來。”
“是。”
師徒二人相視一笑。
燕辭晚眼前的景象再度發生變化。
山谷和湖泊全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邊戰火,路邊良田全被荒廢,衣不蔽體的百姓們倉皇逃亡。有個老人因為體力不支昏倒在地,兒媳想要去扶他,無奈自己也餓得頭暈眼花,實在是扶不起來,年幼的兒童因為飢餓和恐懼而哇哇大哭。
地面開始顫動,遠處傳來馬蹄聲。
眾人循聲望去,看到是朝廷大軍朝著這邊趕來,路上的百姓們生怕被抓去當苦役,慌忙躲進樹林之中,只有那個老人仍躺在道路中間沒有動彈,兒媳看著越來越近的大軍,最後只能咬咬牙抱著瘦小的孩子逃走了。
燕辭晚想要把那名老人扶起來,她的手直接從老人身體裡穿了過去。
事實再一次提醒她,她只能是歷史的旁觀者。
她抬起頭,看向迅速逼近的朝廷大軍,為首的將領非常熟悉,正是左金吾衛將軍符崢。
他身穿黑色鎧甲,騎著高大威猛的駿馬,雙眼直視前方。
他看到了倒在路上的乾瘦老人,但他的速度未有絲毫放慢,馬蹄徑直從老人身上跨了過去。
緊隨其後的兵馬也都沒有絲毫停留,他們猶如一群密密麻麻的黑色烏鴉,從燕辭晚的身體穿了過去。燕辭晚靜靜站在原地沒動,她看到老人被馬蹄踩到,他從痛苦中驚醒,他的叫聲淹沒在了馬蹄聲中,很快他又痛昏過去,並且再也沒能醒過來。
歷史不會因為她一個旁觀者而有所改變,戰爭也不會因為一個無辜的老人而停下腳步。
當數十萬大軍離開,老人的屍體已然血肉模糊。
百姓們三三兩兩地從樹林裡出來。
兒媳看到老人的悽慘死狀,跪在地上一邊哭一邊磕頭。
其他人見此情景,反應都很冷漠,他們頭也不回地走遠,逃亡路上每天都有人在死去,今日是這個老人,明日或許就會是他們其中的一個,所有人都已經麻木了。
燕辭晚看著眼前景象,腦中浮現出神巫與丹霞子對話時的情景。
他們挑撥矛盾,玩弄權術,戰爭與他們而言只不過是冬日裡的雪花,可這雪花落在了平民百姓身上,卻成了足以壓垮一切的巨大災難。
婦人和孩子的哭聲漸漸離她遠去,熟悉的琴聲飄入她耳中。
是蕭妄在彈奏《歸人》!燕辭晚知道自己該回去了,她最後看一眼那個死去的老人,像是要將這悲慘的一幕深深刻在腦子裡。
她收回視線,循著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
當燕辭晚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阿辭!”
她扭頭看到站在床邊的聶霞雲。
聶霞雲已經換了身乾淨的衣裙,臉上的髒汙也已經被洗去,但額頭上依舊纏著厚厚的紗布。
她看到外孫女終於醒了,又驚又喜,眼淚奪眶而出。
“先前我看到你沒了氣息,還以為你……”
她說到這兒說不下去了,抬手使勁抹了把眼淚。
燕辭晚想要坐起來,可剛要抬手,就發現自己的右手已經被包紮得嚴嚴實實,手臂處用木板固定住,不僅如此,她的腰腹和小腿也纏著紗布。
此時的她根本動彈不了分毫,她微微張嘴,發出微弱的聲音。
“阿婆,你有沒有受傷?”
聶霞雲嚥下眼淚,故作生氣地說道:“我好得很,倒是你自己,傷得這般嚴重,你是要把我嚇死嗎?!”
燕辭晚扯動嘴角,衝她笑了笑。
“你沒事就好。”
聶霞雲一聽這話,剛嚥下的眼淚差點又要湧出來。
她哽咽著罵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少來操心我!”
蕭妄提醒道:“先讓阿辭把這碗藥喝了吧。”
聶霞雲飛快地擦了下眼睛,然後轉身結果蕭妄遞過來的湯藥,她想到自家外孫女是因為眼前之人才得以回魂復生,她由衷地道:“方才多謝你了。”
“老夫人無需與我客套,阿辭也救過我,我救她是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