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豐和蕭妄一直等在門外,他們不知道屋內的兩人都聊了些什麼,不久後房門被開啟,燕辭晚拄著柺杖一瘸一拐地出來了。
她衝阿豐說道:“把朝食送進去吧。”
阿豐面色一喜,應了聲好,立刻就端著托盤大步走進屋內。
蕭妄扶著燕辭晚走下階梯。
“謝娘子願意送謝刺史最後一程了?”蕭妄如此問道。
燕辭晚表示她也不知道,反正她已經盡力去勸了,最後如何決定,還得看謝初頌自己。
兩人原路返回,在刺史府門口與九叔會和。
他們乘坐馬車回到雲客來,此時蕭磲正在命人準備路祭所用物品,待到傍晚時分,護送謝檀玉出殯的隊伍從刺史府正門出發,前有府兵騎馬開路,後有府兵舉幡,加上轎攆車馬足有數百人,聲勢頗為浩大。
街道兩邊早有地方官員及鄉紳富戶準備的路祭。
九叔與另外兩個僕從跪在路邊,將事先準備好的紙錢和祭文放到火盆中焚燒,當出殯隊伍經過雲客來時,蕭磲帶著蕭妄站在路邊,朝著謝檀玉的棺木叉手行禮。
死者為大,客棧裡的人此時全都躬身作揖。
燕辭晚悄悄抬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謝初頌,她穿著素白孝服,身披麻衣,腰繫麻繩,腳上穿著草鞋,雙手捧著謝檀玉的靈位,腦袋低垂著,眼眶紅紅的。
她心裡或許還是介懷二十年前徐家滅門之事,可這二十年來謝檀玉對她的愛護,她也無法徹底忘掉。
在恨與愛之間,最終她還是選擇了後者。
阿豐跟在謝初頌的身後,他正不停地朝著設下路祭的人們作揖道謝。
待到出殯隊伍遠去,雲客來內的眾人方才直起腰。
燕辭晚拄著柺杖往回走,她聽到劉氏在感慨。
“沒想到當年那個驚才絕豔的狀元郎,竟就這樣走了,太可惜了。”
聞言燕辭晚腳步一頓,她扭頭看向劉氏,好奇問道:“夫人也認識謝刺史?”
“算不上認識,只是聽說過他的事,據說他是大業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狀元郎,不僅年輕有為而且長相也頗為俊秀。當年他們打馬遊街時,引得全長安的女郎都去圍觀了,特別轟動,可惜我那時候在宮裡當醫女,沒機會去親眼目睹盛況。”
朝露扶著劉氏的胳膊,一邊走一邊問道:“我聽說當年謝刺史從牢獄裡被放出來時,傷得很重,是外祖父治好了他。”
劉氏道:“謝刺史被放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和你父親離開長安好幾年了,倒是不知竟還有此事。”
他們穿過堂屋,進入後院,這兒人比較少。
燕辭晚壓低聲音問道:“二十年前徐家被滅門一事,你聽說過嗎?”
“自然是聽說過的。”劉氏提及這件慘事不免有些唏噓。“當年仁獻太子帶著太子妃躲進徐家,當時太子妃已經身懷六甲,竟被那天殺的叛軍生生刨開肚腹,腹中胎兒被強行挖出來摔死。徐家上下五十多口人,無一倖免全部慘遭叛軍殺害,聽說鮮血順著徐家大門的臺階往下流,都流到了大街上,真的太慘了。”
這番描述聽得在場眾人都心頭髮顫。燕辭晚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蕭妄,見他面色如常,似乎對劉氏所言並無多大反應,但若仔細觀察的話,就能發現他的嘴唇一直緊緊抿著,熟悉他的人才能知道,這是他心情不好的表現。
劉氏繼續說道:“後來徐寒時被文帝下旨追封為忠國公,他的靈位被供奉在了烈英祠,這也算是對他們徐家的補償吧。”
李乘歌忽然戳了旁邊的杜凌洲一下,說道:“我記得你父親的靈位也被供奉在烈英祠內吧?”
提及自己的父親,杜凌洲立刻就挺起胸膛,驕傲地道:“對啊!當年我父親和徐寒時一樣,都是為了保護仁獻太子而犧牲的,所以他們是一起被追封的,他們都是忠肝義膽的大英雄!”
李乘歌慢悠悠地說道:“聽說當年仁獻太子門下有七駿,分別是西州王世子燕珩予、太子衛中郎將杜雲照、戶部侍郎徐寒時、狀元郎謝檀玉、大理寺少卿周南敘、忠遠伯之子朝遠之、以及五皇子。”
五皇子就是如今的聖人,為免犯忌諱遂不敢提及全名。
燕辭晚在聽到燕珩予這個名字的時候,心頭微微一跳。
這正是她父親的名字。
她沒想到燕珩予年輕時竟與仁獻太子有過交集。
還有當今聖人李柏舟,他曾經也是仁獻太子的左膀右臂,這說明年輕時的李柏舟與燕珩予是夥伴關係。
可這些年來燕珩予從未提及當年往事,他偶爾提到李柏舟時,也都是一臉的戒備和憎惡,絲毫看不出他們曾交好過。
蕭妄似有所思地說道:“七駿中的後代幾乎都聚集在了這裡,話說這到底是單純的巧合,還是冥冥之中自有註定?”
杜凌洲覺得這事兒挺有趣的,他興致勃勃地指了指自己和朝露,說道:“你是朝遠之的女兒,我是杜雲照的兒子,徐寒時的女兒剛剛經過這兒,謝檀玉的兒子雖然不在這兒,但我們也已經見過了,五皇子的……”
他說到這兒頓了下,眼睛看向李乘歌,結果被李乘歌給冷冷地瞪了回來。
杜凌洲只得改口道:“聽說西州王的女兒已經到長安了,她很快就要跟太子完婚,到時我們應該能看到她和太子,這樣一來七駿裡就只差周南敘的後代我們沒有見過。”
劉氏嘆息:“我記得周南敘被叛軍殺害時還只有二十出頭,雖已成婚卻未有子嗣。”
饒是神經大條如杜凌洲,也不免為周南敘感到惋惜。
但很快他恢復精神滿滿的狀態,充滿期待地說道:“真想快點到長安啊!”
一行人邊走邊聊,而後各自回屋休息。
夜深人靜時分,燕辭晚躺在床上,腦子裡還在琢磨七駿的事兒。
杜凌洲提到五皇子時看向李乘歌的那個眼神,被燕辭晚看得清清楚楚,她對李乘歌的身份早有猜測,如此看來她猜得沒錯,李乘歌很可能是皇子,至於他具體是哪個皇子,暫時還不清楚。
包括她在內,七駿的後代們全都碰過面了。
就像蕭妄說的那樣,這一切不知是單純的巧合?還是冥冥之中自有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