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西城區的時候李響的心情是茫然的。

他深知作為一名人民警察所承受的責任，找出真相是他們這些人的最高榮譽。

然而這次他卻迷茫了。

當真相赤裸裸的出現在他的面前的時候，卻讓他從心裡升起了一絲恐慌。

那是來源於內心深處本以為無論如何都不會動搖的東西。

那就是信念。

而這一刻，卻讓他懷疑起來……

機忽然響了起來。

在接通的下一秒，他一下子呆住了……

林懷遠自殺了！

……

距離寧縣一百多公里外的一個偏遠小村子裡。

一個男人正坐在一間破舊的瓦房上面修葺著房頂。

這是一處有著三間青磚瓦房的院子，院中的雜草已經被處理乾淨了，唯有院牆上的仙人掌還凌亂的生長著。

新鋪就的青磚地面和這散發著頹敗氣味的院落有些格格不入，但那只是暫時的。

這是陳國棟的老家，已經好些年沒有住人了。

當初搬走的時候以為不會再搬回來了，可最後還是回來了。

只是離開的時候是三口之家，回來卻成了孤家寡人！

這個村子也徹底成為了一個荒村，離開時候那些個留守老人現在也不知道哪去了，想來多半已經不在這個世間了。

李響來的時候陳國棟正坐在屋脊上釘著椽子，遠遠的看見一輛車開過來陳國棟就已經知道來的是誰了。

李響下車後看著屋脊上的那個男人，久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作為此次相見的開場白。

陳國棟卻是笑了笑，說道：“李警官能不能幫我拿些釘子上來！”

李響皺了一下眉，他沒想到這個男人會是這樣一種狀態。

但還是拿了一盒釘子順著梯子爬到了房頂。

陳國棟接過釘子說了聲謝謝，繼而說道：“我知道你會來，我一直在等著你呢！”

“你知道？”李響忽然有些不解起來。

“雖然我們交情不深，但是我瞭解你，你是一個執著的人，總有一天你全都會想明白的，事實上你比我想象的要來的晚，這點你讓我有些失望了。”

陳國棟說這話的時候手中依舊在敲著錘子，表情也絲毫沒有變化。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會修房子？難道你不知道這房子你住不進去的嗎？”李響皺眉說道，表情極其的僵硬。

“住不住的進去都無所謂，房子爛了總要修一修的。”

李響沉默了。

他已經從這個男人的神態裡看出了那一絲從容，他知道自已要是抓他他是不會反抗的。

“你是覺得我不會抓你？”李響問道。

“抓與不抓是你的事，反正我就在這裡，其實你根本就不用來這裡，只要你一個電話，我就會去自首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對嗎？”

雖然李響已經足夠確認這件事，但是還是忍不住的問了出來。

陳國棟卻是笑了起來：“你這話問的可真不像一個警察，沒有哪個殺人犯會在這樣的問題面前承認自已殺人的。”

陳國棟脫下手套掏出了兩支菸，遞給了李響一支。

然後接著說：“不過我可以很老實的回答你，沒錯，都是我做的，跟我兒子的死以及掩蓋真相的那些人全是我乾的，林懷遠父子，秦文龍爺孫，孟昭國和他的外孫女，還有齊敏母女周傳志父女以及張長軍父子，當然還有害死我老婆的那三個人，還有就是火葬場的李炳輝。”

陳國棟吐出了一口煙，接著說：“我想這些人你都已經猜到是我殺的了，不過有一個人我想你沒有猜到。”

“誰？”李響問道。

“就是你們局裡的法醫馮謙啊，你們都以為他是酒駕車禍而死的吧，其實也是我乾的，因為他該死！”陳國棟的語氣忽然變得沉重起來。

李響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秦文龍和周蘭蘭還有王小月都死了嗎？”

陳國棟點點頭：“是的，都死了，秦文龍和周蘭蘭我把他們燒成了灰，至於王小月，我把她和十幾只老鼠關在一間封閉的房子裡，我想她應該是老鼠給吃掉了！”

李響的呼吸猛地急促起來，緊盯著陳國棟：“你怎麼如此變態？他們都是孩子！”

陳國棟冷漠一笑：“正因為他們都是孩子我才非殺他們不可，因為他們做的那些事已經不配稱為一個人，因為他們是孩子所以法律也不可能讓他們死！所以我才要殺了他們，讓他們再也無法做惡！”

“你……”李響有些惱怒，眉頭皺了又皺。

而陳國棟卻是理也沒理他，掏出自已的手機開啟一個影片檔案遞給了李響。

李響接過手機。

“看看吧，看看你口中的這些孩子都做了些什麼！看完之後你如果還能保持這樣的想法，那我跟你自首去。”

說完重新拿起錘子和釘子。

李響看著手機上的畫面，臉上的表情忽然就凝固了，表情越發的難看起來。

看到最後他的手又開始忍不住的顫抖。

“看完這個下面還有一個，看看吧！”

李響於是又開啟了下面一個影片。

那是江秀被害之前的影片。

然而這個影片李響卻是和當初的陳國棟一樣，看到一半他是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的眼睛已經變得有些紅，那是因為憤怒，由於血液流速過快，額頭上的血管清晰可見。

“怎麼？看不下去了嗎？你一個警察都看不下去的事情他們都能做得出來，你還覺得他們能無辜嗎？告訴你，他們一點也不無辜，他們就是天生的壞種，他們在害死江秀不到半年就又害死我的兒子，你還覺得他們無辜嗎？”

李響只覺得胸腔壓抑的難受，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們不死只會繼續做惡，誰都拿他們沒有辦法，學校會幫他們掩蓋真相，你身為警察卻連找出真相都做不到，法律更不會把他們怎麼樣，難道不是嗎？”

陳國棟的話如同一把把錘子穩而準的錘在了李響的心上，他痛，卻只能忍著！

陳國棟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再度點上了一根菸。

“你或許已經忘了你站在國徽下面發過的誓，你的職責就是要維護法律的尊嚴，而你都做了什麼？“

“不過這並不是你的錯，是這個社會病了，而你只是無能為力罷了……我的兒子被他們害死，為了掩蓋真相，又害死了我的妻子……”

接下來陳國棟把所有的事情都詳盡的說了一遍。

李響始終坐在房梁的另一端一動不動，但是從他不斷咬合的頜骨能夠看出他的內心正經歷著一場場怎樣的驚心動魄。

直到現在他都有些不敢相信，這個男人在最開始的時候不過是一個貨車司機。

而逼他走上個這條路的，正是歇斯底里的絕望和絕望過後洶湧而來的仇恨。

“人活一世總是要有點念想的，如果連念想都沒了，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懂的道理不多，但你不能讓我知道這件事情明明沒道理卻要我接受，奈何我找不到說理的地方，我只有自已給自已找出一個道理……”

“現在這個道理我已經找到了，我也已經釋然了，所以我一直都在等你來！”

李響呆滯的看著遠方山脈，彷彿精神被抽空了一般，每吸入的一口空氣在撞擊著他的靈魂。

良久之後他站起了身，走到木梯處。

卻又回過頭來。

“為什麼沒有我？”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