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三簡拉著凰霄老老實實地蹲在村長家門口，小手一揣，與世無爭。
不過耳朵一點也沒閒著：
“里長，您看這娘倆，大的是個傻子，小的又才五歲大，咱們還送官嗎？”
“不送官，你們村就這麼收著？”
“您說笑了，我的意思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要不就……意思意思得了。”
“咋也得給她們娘倆弄個身份。這樣，你先給她們娘倆找個地暫住，我回去和縣裡說說，就當她們娘倆是不慎遺失官憑的白戶得了。”
“大人您真是這個，大人心善，大人以後一定官運亨通。”
“行了，你別聲張，等過幾天把官憑辦下來再說。”
“好好好，我送大人。”
村長把人送出院門，回頭看還蹲在牆角的一大一小，他招來自己孫女：“你牽著二黃，把她們娘倆送到東頭你五嬸子那屋，讓她們娘倆先住那吧。”
村長孫女是個十歲大的小姑娘，小姑娘聽完，歪著頭問爺爺：“可是爺爺，大家都說五嬸家鬧鬼。”
“那你把大黃也牽上，到時候把二黃留給她們娘倆。”
“好。”
小姑娘脆生應下，她回院子裡牽出來兩條大黃狗，對季三簡伸出手：“走吧，我帶你們去住的地方。”
季三簡站起來，對村長鞠躬：“謝謝爺爺！”
村長揮手：“行了，你們先去住一晚，明天爺爺再去找你們。”
“好，”季三簡回頭拉凰霄，“姑姑，走了。”
路上，季三簡問村長孫女：“姐姐，我該怎麼稱呼你？”
“槐花，你呢？”
“叫我季小簡就行，槐花姐姐，你剛才說鬧鬼是怎麼回事？”
“你們要住的那間屋子是我五嬸子的，不過她大半個月前就死了，村裡有晚上路過五嬸家的人說，總能看見我五嬸站在窗戶邊上。不過你們就算不住那也沒其他地方可以住了，整個村子，只有五嬸家沒人住。”
“那姐姐你家五嬸的其他家人呢？”
“跑了！”小姑娘一甩頭，“我叔不經打，帶著兒子跑了！”
“啊？”
“我五嬸愛打人，尤其是生了我弟以後，天天打我叔，我叔受不了，跑了。”
“……哦。”季三簡也不知道該怎麼回，也不敢回，她默默縮了縮脖子，抓緊凰霄的衣袖。
凰霄低頭看她，她覺得這個小崽子特別有意思，很耐揍，腿短但跑得快，身上還總能拿出好吃的。
總之，是個可以保護的。
“嘿嘿。”
凰霄咧開嘴傻笑，把季三簡抱起來放到了自己肩膀上。
族群裡，都是要先保護小崽子的。
“你…我…姑…！”
季三簡整張臉爆紅，槐花轉頭看她們倆，笑說：“你姑姑雖然是個傻的，但對你很好嘛。”
季三簡小聲嘟囔：“她也不是我姑姑。”
槐花沒聽清：“你說什麼？”
“…你說得對！”
約摸小半刻鐘後，槐花推開了一處院門：“到了，你們先住在這吧。”
季三簡讓凰霄把她放下來，她對槐花鞠躬道：“謝謝。”
“不客氣，”槐花揉揉這個小妹妹的頭髮，把其中一條狗鏈子交給她，“你拿著，黃狗辟邪。”
季三簡再次道謝後，不客氣地接過。
送走槐花，她鬆了一口氣，這算是能落戶了。
凰霄又要來抱她，她按住凰霄躁動的手，把她拉到井邊，輕聲細語哄著她說：“來，我們洗洗臉去睡覺好嗎？”
凰霄乖乖點頭。
季三簡打了一桶水上來，讓凰霄直接用水桶洗漱，凰霄洗了一會兒，覺得這個水很好玩，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玩水。
季三簡沒攔著，她正需要有什麼東西能轉移走凰霄的注意力，好能讓她進去收拾一下屋子。
季三簡開啟門，這院子確實奇怪，分明主人家已經走了大半個月，屋裡卻沒有一絲灰塵，好似有人特意精心打掃。
季三簡看了一下床，可以直接睡人。
她轉身出門，準備去叫凰霄，哪想院子裡傳來：噗通！
“凰霄！”
季三簡轉身跑回院子，井旁邊哪還有凰霄的影子，她白了臉色，扒著井沿往下看。
水井裡突然有大火竄出，大黃狗對著井狂吠，一道身影飛了出來。
“我叫你拽我！我叫你拽我！”
凰霄背上趴著一道黑色身影，她氣急了，把這黑影從後背拽下來狂踹。
季三簡在一旁瞪大了眼，不敢出聲，大黃狗也是，兩隻耳朵緊緊向後貼著頭皮，它眼看著凰霄往這個方向來，低低嗚咽了一聲後轉身撒腿往家跑。
大黃狗一路跑得飛快，四隻蹄子似乎磨出了火星子，它衝回自己家，對著村長和槐花大叫：你們憑什麼扔下我！
你們知不知道那個女人有多可怕！
槐花看見大黃狗回來，抓著爺爺衣服問：“壞了，是不是季小簡出事了，我五嬸又回來了？”
村長拿上棍子：“把你爹你哥叫起來，咱們去看看！”
一大家子四五口人舉著火把浩浩蕩蕩走向季三簡她們住的小院，路上有不少聽見動靜的村民都出來了，皆往這邊走，於是眾人目睹到這樣一幅場景：
熊熊燃燒的烈火下，他們都熟悉的一道黑色身影，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正在被另外一個女人按在地上狂揍。
而在這個名場面旁邊，有一個只有五歲大的小孩子，正氣定神閒打掃被兩個女人雜碎的東西。
這幅名畫，從此以後很多年，都深深印刻在了今夜眾人的腦子裡。
待大火消去，黑色身影也奄奄一息了，另外一個女人一甩頭，拖著她走到井口，一腳給踹了下去：
“叫你拽我！”
季三簡掃乾淨碎掉的瓶瓶罐罐，她柔聲勸凰霄：“我們不生氣了好不好，我們去睡覺好不好？”
凰霄乖巧柔弱聽話：“好。”
季三簡把人送進房子裡，讓她躺到床上，給她蓋好被子，然後走出去，對院外仍舊沒反應過來的眾人說道：“對不起大家，讓你們見笑了。”
季三簡微微鞠躬，禮貌至極。
眾人齊齊退後一步。
“季……”還是村長的頭皮夠硬，“你姑……”
“大家也看到了，我的姑姑她只是一個力氣稍微大一些的正常人。”
眾人齊齊再退一步：我們沒有我們不是我們沒看到！
季三簡還要再開口，這幫村民卻跟見了鬼一樣突然全跑了，她轉頭，看見凰霄出來找她。
“回來，睡覺。”凰霄去拎小崽子，個頭不大還不睡覺，以後長不高可怎麼辦！
季三簡從善如流，放棄掙扎。
拜五嬸所賜，季三簡睡了個好覺，第二天天大亮才起。
暖洋洋的陽光下，季三簡伸了個大懶腰：可真是美好的一天呢！
“凰霄，凰霄？”
季三簡在院子裡找，她那麼大個姑呢？
結果聲音從院子外傳進來：“這裡！”
季三簡尋聲走出去，看見槐花和她的兩條大黃狗也在。
“槐花姐姐，你怎麼來了，來了也不叫我，等多久了？”
槐花見識過昨晚凰霄的英勇身姿，不敢大聲回，細聲細氣說：“沒多久，沒吵到你吧？”
“沒事，”季三簡笑嘻嘻上去抱了她一下，問，“是村長爺爺有什麼事找我們嗎？”
被這一抱，槐花放鬆下來不少，她低著頭看身前的小蘿蔔丁，揉了揉她頭髮。
“是，里長來了，要見你們。”
季三簡拽上凰霄一起跟槐花走：“是要辦官憑嗎，這麼快？”
槐花搖搖頭：“好像不是，我聽爺爺說，好像是縣令家公子的事。”
“這樣啊，”季三簡又小聲問她，“姐姐，你們昨晚是不是被嚇壞了？我和姑姑就是因為這樣子才被家裡趕出來的，我覺得你們都是好人，我們不是故意嚇你們的。”
“沒關係。”槐花揉了她一把，“這世上連凡人都能修道成仙，你姑姑這樣，算不得稱奇。”
季三簡咧了個大笑容：“你們真是好人！”
好得她都有點害怕了。
按照她推算的發展，她們應該昨晚被扭送府衙，今天越獄，明天埋伏進縣令住處威脅他發放兩張官憑。
而不是跳過久困樊籠裡，直接一步復得返自然。
“好嗎？”槐花晃著頭，一派天真無邪，“爺爺說了，上天自有好生之德，得饒人處且饒人唄。”
說話間，到了村長院子，還未進大門，槐花便叫道：“爺爺，我把人給你請回來了！”
季三簡乖巧行禮道：“見過里長大人，村長爺爺。”
今日的里長比昨日焦躁不少，他盯著吃手指的凰霄問村長：“這就是你說的奇人，真能抓鬼？”
“沒錯，昨晚可是大半個村子都目睹了，她真能抓鬼！”
里長點點頭，這才俯身問季三簡：“小朋友，能不能幫伯伯一個忙呀？”
季三簡沒先答應：“大人，我和姑姑只是白丁，怎麼敢說得上是幫呢，您吩咐便是。”
做不做另說。
“你這孩子倒是早慧，伯伯也不瞞你，這件事你要是做成了，你和你姑姑的身份不成問題。”
“您請說。”
“咱們蒼雲縣縣令的獨子這幾日深受【畫中仙】的糾纏，整日昏迷不醒，水米不進，日漸消瘦。縣令說了，誰要是能救下他兒子，滅了這畫中仙，可得賞銀百兩。”
里長輕彈了季三簡的腦袋瓜一下，說：“小傢伙，你可聽懂了？”
季三簡點頭：“聽懂了，我和姑姑只希望略盡綿力，以恢復白身，取得官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