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在想什麼呢？”Alyssa拿筷子敲敲我的碗，“魂又被哪個妖精勾走啦？”
“不要亂說，我……我只是在思考一道很難的數學題而已。”
“哦？那等一下要不要和我來分享一下？正好我也很久沒有和你一起學習過了。”
“今天我還有別的安排，”我指了指剛剛在書店裡隨意購買的幾本資料，“改天再說吧。”
“嗯……”
匆匆忙忙地攝入完今天晚上所需的營養物質後，我躺在床上，試圖把我所知道的都聯絡在一起：她的父母很愛吵架，她不願意在家裡吃飯應該是……不喜歡和父母一起吃飯吧？畢竟她在學校吃中飯的時候我可見識過那狼吞虎嚥的樣子……那麼她為什麼要把我的書本藏起來呢？可能只是單純的……發洩一下，讓我出出醜來回敬我昨天冷落她吧……那……為什麼要找社長呢？不是為了錢，也不是為了色，看樣子也不是為了社長背後的關係網……等等，關係網？
“哥。”Alyssa推門進來了，“我有事情要和你說，剛剛在外面不方便。”
“哦哦，你說。”
“就是……”Alyssa皺著眉頭，似乎在斟酌著言語，“我們班吧，有那麼幾個人，老是在……搭訕我，讓我去和他們玩……”
“哦，那你不用管他們就好了啊。”
可能是我的話太過於隨意了吧，Alyssa也只是“嗯”了一聲就走了。奇怪，她明明好像裝了一肚子的話來找我聊似的啊？算了，讓我再想想……
“喂，昨天，你都看見了吧？”Jane的眼睛不但又紅又腫還頂著深深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昨晚大哭了一場還沒有睡好覺。
“嗯……你放心吧，我不會取笑你的……”
……她還是像一隻蝸牛一樣縮回自己的殼裡。一動不動，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解決她的問題。”
什麼？讓我解決她的問題？那麼報酬是？
“視情況而定。”
這是我第一次和“他”對話，也是第一次出現不是明碼標價的交易。感覺可以試一試？我盯著Jane的後腦勺：她主要的問題是家庭不和睦吧？現在看來她的訴求是找一個男朋友？可是這兩者對應不上啊，女人心海底針……乾脆還是找個藉口直接問好了。
“那個，我向你坦白一個事實吧，就是……”什麼藉口呢？乾脆把自己的想法推脫的一乾二淨好了，“有一個人很關心你，但是又不方便出現在你面前，所以他就……僱傭我讓我來解決你的問題。儘管昨天的事情我還沒有來得及和他去解釋，不過他的反應一定是……”
“你解釋這些想要幹什麼？”
剛剛的那番話真的是尷尬死我了，簡直就是語無倫次，下一次一定記得打個腹稿……“就是說，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才能確定怎麼幫你。”
“啊？你算什麼啊？我的問題又不是你能解決的。”
“別說廢話了，你為什麼找上那個乒乓球社長？”
在長時間的遲疑後，Jane終於告訴了我她的計劃——一個幼稚到讓人忍俊不禁的計劃：首先透過認識社長開啟自己的交際圈，從而把自己打造成一枚交際花，之後渾水摸魚，釣上一個有錢的單身漢，藉此以最快速度與父母斷絕關係。
“年輕就是本錢，”她一本正經地用這句話來給她的計劃收尾，“所以要趁現在趕緊釣上一個有錢人。”
不是，你真的當那些有錢的單身漢是傻子嗎？我一臉無語地盯著她。“所以……和父母斷絕關係才是計劃的核心嘍？”
“嗯……是吧。我受不了那個家了……不，那個不是家。”她的臉上又浮現出抑制不住的悲傷。
“……如果我幫你修復你家裡的關係的話，這算是幫你實現願望吧？”
“不，這不可能……”她連連擺手，但是她的眼睛卻對我說她願意一試。
“沒有嘗試過怎麼知道呢？好了，那你的訴求就是這樣，對吧？我會通知那個人幫你支付報酬的。你只需要配合我就好了。”儘管嘴上這麼說，我的心裡可是一點底都沒有……該怎麼辦呢？
“我怎麼樣才能信任你啊，你不也和我一樣是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嗎？”
面對她的質疑，我竟然找不出語言來辯駁……確實啊，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怎麼做，這不就是吹牛嗎？
“呃，你就放心好了。那個人之所以會花錢給我不就是因為信得過我的能力嗎？再說了，既然是受命於人，我肯定是被約束的呀。”
“嗯哼？”Jane看起來好像有點相信我起來了。
“好吧，首先弄清楚一點，你的父母一般吵架的主題是什麼？”
“嗯……他們一天到晚都在吵，經常是吵了半天就不知道在吵什麼東西了。”
“哦，那麼他們吵架的起因一般是什麼呢？”
“呃，一般是因為……我吧？只要我一在家他們就會因為各種各樣和我有關的理由吵架，比如上學究竟是用鉛筆袋還是鉛筆盒；早上應該吃包子豆漿還是餛飩煎蛋什麼的……然後他們就天天吵，導致我每天都要空著肚子來上學，晚上也是同理……”
“哦哦……”看來至少她的父母沒有忽視她，倒不如說還會對她關心，“那……他們有沒有提過離婚呢？”
“之前有一段時間天天鬧離婚，現在倒是無論吵再兇也不會提這件事了。”
“你有兄弟姐妹嗎？”
“沒有。”
“最後一個問題，你父母是幹什麼的？”
“我爸是一個廠子的經理……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幹什麼的……我媽是附近一家餐館的服務員……”
嗯，這樣的話，想必他們也對Jane這個女兒很驕傲吧。至於昨天抽耳光之類的舉動可能是對“棍棒底下出孝子”這句話的信奉……我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一個非常大膽的計劃。
真是的，明明和我說好要幫我解決問題，我都觀察了兩個星期了，他還是什麼行動都沒有。他在幹什麼啊？每天像是沒有我這個人似的，就是學習學習學習，其他什麼事也不關心。一放學就消失，想要找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都沒有。我都暗示他我又找到另一個男友了他也不為所動，什麼啊？之前都是騙我的嗎？真的是，想必像他這種人只會畫畫大餅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吧……寄希望於他的我真的是傻……
我就這樣在那條讓我感到熟悉的路上慢慢悠悠地磨蹭回家……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又在吵……多半在吵吧？完全不想回家……看到那個十字路口我不由得想起Alex。這周學校好像要接待什麼領導來視察，可以一連放三天假期了，不知道錢包裡的錢夠不夠，可能要餓兩天了……
我絲毫沒有注意到附近停著一輛之前沒有見過的黑色車子。突然，原本好端端懸掛在我頭頂的太陽一下子被黑色的車頂擋住。我被拖進車裡，嘴被一塊腥臭得讓人窒息的抹布捂住了，儘管我拼命掙扎，但是那隻如同鐵棍一般的箍在我腰上的手臂還是很快耗盡了我的全部力氣。那個綁架我的人帶著黑色的口罩，身披一件嶄新卻廉價的黑色風衣，帶著一頂破舊的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眼睛隱藏在陰影之中，我抓不住他的面部特徵。奇怪的是，他的手臂在我喘息恢復體力時鬆開不少，手裡的抹布也放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一股濃厚的油漆味的手套。機會來了，我悄悄把手放到腰間，雙腳也蹬在適合發力的地方，然後我顧不上那股油漆味，對著手套就狠狠咬了下去，同時雙腳發力，成功地掙脫了他的束縛。那個人顯然有些措手不及，不過在絕對的力量差距面前，我還是被他單手按住頭，仰面摁在座位上。我的嘴和鼻子都被手壓住了，快要不能呼吸了！在強烈的求生慾望下，我咬破了他的手套，並且用舌頭探到那裡流血了，而且似乎有一個很深的創口。此時手腕也被那個人牢牢抓住的我只好寄希望於這個創口了。我盡力把舌頭伸進那個創口裡，努力的吸吮著這混有油漆味的鮮血。很快，那個人的手顫抖了一下，我感到他兩隻手的力量都減小了。我趁機解放雙手往他的臉和喉嚨進攻，伺機坐起來。
然後我很快被再次按倒了，雙手還被繩子捆了起來。
是因為力量差距懸殊嗎？不完全是。因為我的雙手在揮舞的途中拍落了那個人的口罩，隨即震驚奪走了我的所有力量——Alex？
他很快戴好口罩，脫下手套，用餐巾紙簡單地包紮一下傷口後把我扶起來，靠在靠背上。從他額頭上的滴滴汗水就知道剛才手受的傷夠他喝一壺了。
“現在攝像頭還可以拍的到，所以該演的戲還得演一下。等到了目的地在和你解釋。”他的聲音沙沙的，像是得了幾天感冒一樣，“喂，司機大叔，等一下你該怎麼辦啊。”
“沒事的，我自有辦法讓警察抓不到我，你只需要擔心自己就好了。”
就這樣我們來到了郊外一座被廢棄許久的爛尾樓面前。那個司機向我們揮揮手就把車開走了，而Alex抬頭看著正緩緩墜落的夕陽，什麼話也沒說。
“那個，你帶我來這裡到底是……”
“就是說，”Alex指了指那棟樓，“我透過‘綁架’你讓你的父母和解。”
這聽起來太扯了吧？透過綁架來實現和解什麼的……萬一離婚了怎麼辦啊？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現在他們不談離婚了？”Alex轉過身來直盯著我的眼睛，眼神犀利地似乎要照明我內心深處似的，“也許是透過短影片刷到‘父母離婚會對孩子造成很大影響’之類的？而且從你的描述上來看，他們應該很器重你，只是愛你的方式有瑕疵罷了。所以，我希望透過這種方式來讓他們認清楚……”
“你瘋了嗎？做出這種極端的事情萬一發生不可控的後果怎麼辦？”
“我會負責……”
“有些責任是你擔負不起的。”
“我會負責。”Alex重複一遍後就把頭偏過去什麼話也不說，恢復之前仰望天空的樣子，像是很久以前就樹立在這裡的雕像。
沒頭沒腦的，魯莽得令人髮指……我一邊腹誹一邊盯著他的背影。
等到太陽終於沒入山頂上的那片雲彩後，Alex才主動打破僵局：“你過來一下，我們需要拍攝一個影片來證明我的清白。”他拿出一臺手機，“你就對著鏡頭說‘這一切都是我們兩個策劃的’之類的話可以嗎？抱歉又要你作偽證了。”
“這倒是沒什麼，不過你為什麼不事先告訴我？”
“這個嘛……”Alex笑了笑，像是一塊黑色的窗簾的縫隙裡突然透出一縷陽光，“你想想看為什麼我要給你紅色筆芯的筆？”
因為我太笨了？現在還有心情打趣我，這個人真的是……不過我面對鏡頭的恐懼感也減緩了不少，重複錄製了三遍後，我終於做出了Alex滿意的影片。現在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做完了，要開始現場的佈置了。首先Alex不知從哪裡摸出來幾根粗糙的大麻繩。他簡直打算把這種東西勒進我的骨頭裡一樣，我手臂上的青筋都紛紛鼓起來了。這還不算完，他還前後拉扯這些繩子，像是在用短鋸來切割我的面板一樣：“喂！你在幹什麼啊！”
“我在偽造你掙扎的痕跡。”Alex不動聲色地解釋道。他在把我的面板磨出幾道血口子後就用力地拉扯那些繩子，盡力地把它們拉的松一點。“嗯，這樣就好啦。”他拍拍手上的毛刺，把手機塞到我的褲兜裡。
真的是又癢又疼，我可以感受到血夜順著我的面板流下，毛刺刺入我的面板，結起了一個個鼓鼓又奇癢無比的小包。
“喂，剛剛錄製的影片是在警察一到就要放給他們看的吧？那你現在把我弄成這麼個樣子是什麼意思啊？”
“這是為了讓你爸媽見到你時畫面更加有衝擊力。”Alex往我的臉頰上抹了把灰，解釋道。
然後他強調了一下細節，比如說先觀察父母的態度再展示那個影片，再比如……“在你爸要打我的時候記得攔一下他。”
“……你為什麼要為我做到這個地步？我們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啊。”
“哦，這個啊，”Alex撓了撓頭，嘴角微微上揚，在打入房間的那一縷夕陽的映照下被勾勒成一幅神秘的油畫，“我只是拿錢辦事而已，不必在意。要謝就謝那個僱我來的人吧。”
那個人到底是誰啊？Alex又收了他多少錢？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痴痴在腦海裡幻想那個人的樣貌……嗯，他是一個有著溫柔的微笑，挺直的鼻樑，還有如同大海一般深邃眼睛的人吧……每次微笑總是帶點讓人看不透的神秘感……嘖，怎麼會腦補成Alex？他怎麼和我想象的長得完全一樣？
Alex那邊顯然沒有注意到我的目光。他把一些雜物丟的到處都是，努力地營造成一種罪犯匆匆忙忙的逃跑的場景。隨即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已經成為古董的老年機。“喂，你的女兒已經被我綁架了。”他面無表情地陳述著這個謊言，“你有三百萬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顯然很大，Alex被迫把手機拿開了一點。大概過了五分鐘後他才把手機放在嘴邊。“喂，連要不要報警都吵不出來？真的是笑話。”可能電話那頭又吵了起來，他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喂！喂！你們知道你們女兒被我綁架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嗎？”隨即在沉默片刻後，他繼續臉不變色地撒謊道：“她求我，說我要什麼都可以，但是這次綁架她會讓她整個家散了的，知道嗎？我是看在她這麼求我的份上才好心給你們打這麼個電話。你們看著辦吧。”
他把電話丟出窗外。“這個電話警察很快就可以定位到這裡，具體到底什麼時候來就看你的父母了。”
Alex說完就拉過一個廢物箱坐下沉思起來。唉，真是的，不知道他現在怎麼就變得這麼神秘了，明明在學校就像一隻人畜無害的小狗似的……為什麼我會這麼想？呃……他……
我快速地把和他相處的種種情節都回憶了一遍……我確實沒有理由瞧不起他或者歧視他，他的行為雖然有點呆呆的，但還是比較正常，倒是我常常做出一些所謂在校規看來出格的事情。想必他這次是冒著被定罪的風險來籌劃的吧？畢竟我只要不把影片交出來，再死不承認就好了……這樣做Alex的下場會是什麼呢？應該會被退學吧？這樣的話……那個在他背後的人應該會對我很失望的……我抬頭看了看他的臉，他在思索什麼呢？不知為何我的心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掏出一塊……明明他幾乎對我的情況瞭如指掌了，我對他還什麼都不知道……而且他會帶著他的那些秘密，連同我的過往一起消失在我的視野中吧？他……會消失吧，對我來說……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傳來了由遠到近的警笛聲。“是時候了。”Alex從地上彈起來，順手往我的眼睛裡撒了一把灰，“這樣就像是你剛剛哭過一樣。接下來就看你的演技了。我先走嘍。”他從樓梯衝下……消失在我的視野中。
我就這麼靜靜地，呆呆地坐在地上，在他衝出去時揚起的塵埃早已落下，我的心潮卻久久不能平復……警笛聲越來越近……我聽到了腳步聲……我感到了地面在震動……我看到了一縷光照在我的臉上，警察焦急地盤問我的聲音，爸爸媽媽帶著淚痕的臉……
我被扶到車上，媽媽在旁邊靠著我的肩膀啜泣著，爸爸繃緊了臉，挺直坐在座位上，嘴唇動也不動。接下來就是警局，我被帶到一個像是辦公室的地方，爸爸和媽媽在外面等待……門一關我就好像和外界隔絕了一樣，發生什麼我都感覺不到……面前的人嘴唇一直動，一直動，一開始他的表情很平靜，對我有絲絲的憐憫之心，不過隨著我沉默的時間變長，他臉上的表情漸漸焦急起來，嘴唇運動的頻率也高了不少……我不想聽，不想聽，我……我好像……哦，手機……
我從褲兜拿出了那臺手機，那個人立刻略顯放鬆，不過他的表情馬上變得複雜起來，像是看到了一條蛇吞噬了大象一樣……他打電話給了另一個人，隨即就把我帶到另一個地方。
Alex？
他的臉因為過於激烈的爭吵漲的通紅。爸爸和媽媽怎麼也在這裡？爸爸怎麼給了Alex一個耳光？
“你這個畜生！”
“你知道這麼做對我們的內心有多大傷害嗎？”
我只聽到這兩句話從爸爸那不斷大張大合的嘴裡說出來。
Alex的脖子像是支撐不住頭的重量似的，歪到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怎麼了？他的臉上頭上沾滿了灰塵和青草，狼狽的像一隻離家出走的倔強小孩一樣。哦，已經有一個警察把爸爸拉開了。
“現在還一心只想著自己？你知道她這樣子都是因為誰嗎？”
“你知道她在外面是怎麼作踐自己的嗎？”
“你們就不配當她的父母！”
“總有一天我要帶著她遠離你們！”
啊？這些話讓我原本就昏昏沉沉的大腦短路了。他為什麼會這麼說？他真的……他的神態，語氣……如果只是簡單的交易的話不會這麼逼真……不，壓根就不用做到這個份上吧？他真的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
我看到老爸掩面羞愧地低下了頭，而媽媽始終在止不住地哭。事情就是這樣，之後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然後警察把我和爸爸媽媽送回家了。
喂，Alex，你真的沒有事嗎？這麼幫我？你真的……是在拿錢辦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