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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遇舟城

“咔嚓!”

是雷聲。

在極遠的地方。

像是聽到了訊號一樣,黝黑的山與河的深處,飄出黑色的濃霧,爬上天空變成黑雲遮住了太陽。

天地在變暗。

電閃雷鳴。

黑雲壓頂。

風起千層浪。

小船在在水上穿梭跳躍,像末日逃亡。

狂獵的風浪經過小船的過濾,化為細綿的風,捲起南舒梨的長髮。

像春日的綿綿細雨,溼潤,清涼,隱入髮間,隱入面板上,轉而無痕。

瑩白的梨樹自南舒梨體內升起,舒展著枝條,在擁抱雷電和風雨。

它比之前更高更大了。

風越來越大。

浪越來越高。

雷越來越密。

瑩白的大梨樹發著光,將整個小船罩著,吞下了外界一切的衝擊。

遠處,隱約可見城樓的輪廓。

梨樹飛下兩朵梨花,一朵落入燈籠裡,另一朵落在爐子裡。

花朵一進去,就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燈籠的燭光亮了很多,在黑暗中像個小太陽。

爐火猛躥直接與梨樹的光罩來了個親密接觸。

在接觸的瞬間,與梨樹完成了對接。

火焰罩住小船,梨樹隱入南舒梨的體內。

遠處的輪廓越來越清晰,果然是一個大的城市。雖然看起來有些破敗,但不難看出它曾經很繁華。

巨大的城,像個苟延殘喘的巨獸,在風暴裡依然能聽到它沉重虛軟的喘息。

小船速度更快了一些,目標明確的往前衝。

“那就是遇舟城,是整個楠月唯一的城。”

大叔的聲音在狂暴的風雷裡很清晰。

灰敗的城池笨拙狼狽。

黑煙在城池裡到處點燃,或粗或細,密密麻麻。

雷電如瀑布一樣從黑雲裡傾倒下來,如炮火轟炸。

光亮下的城池千瘡百孔,黑煙滾滾。

擁擠的民眾像熱鍋上的螞蟻,橫衝直撞,四下逃竄。

驚叫聲,哭喊聲,怒罵聲,…交雜著,遙遠又清晰,熟悉又陌生,痛苦又麻木。

心悸。

心痛。

戰慄。

悲憤。

……

南舒梨靜靜地看著遠方,看著那個被叫做“遇舟”的城市,看著那裡發生的一切。

明明離得還很遠,卻像發生在眼前一樣清晰。

明明心緒萬千,不可控制的共情到渾身戰慄,指甲因為緊握而戳破了手,但看起來依然平靜無波。

在她能看清遇舟城的那一刻,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定住了她,控制著不眨眼的目睹著那裡發生的一切。

無數的黑色物質在雷暴下,被從城池裡剝離,它們變換成各種奇怪詭異的形態,掙扎,反抗,然後被劈得消散。

城池的邊緣,河岸邊,格外的熱鬧。

有人變成怪物衝進水裡,沉入水底裝死。

也有怪物從水裡衝到岸上,變成人形然後混入亂糟糟的人群。

岸上有雷暴,河上自然也有。

所以,成功躲過去的很少,很少。

大部分都在冒頭的時候就被擊中,要麼化為黑霧被擊到消散,要麼被火焰焚燒留下一堆黑色灰燼,被風揚在了河裡。

高大的城樓與河之間,有很寬一條緩衝帶,最繁華熱鬧的港口廣場和雜亂無章的貧民區都在這裡。

黑色的灰燼一層又一層,呼嘯的風根本揚不過來。

片刻功夫,原本灰色地磚鋪成的廣場上,便鋪滿了黑色的灰燼。

港口並沒有停靠其他的船,但黑袍人似乎不打算停在那裡,反而控制著小船偏離原來的方向,衝向貧民區最邊緣的角落。

小船停靠在一處尖角地,離廣場至少有幾百米遠。

河岸不遠處孤零零立著一棟竹樓,簡單樸素沒有裝飾,但在這一片貧民區裡,屬實是鶴立雞群了。

船停穩後,所有的客人都默默下船,繞過竹樓往廣場方向緩緩走去。

天上暴怒的雷電在小船靠岸的時候停了一瞬間,然後更加狂暴的劈下來。

不過,烏雲和雷瀑都開始了緩慢的遷移。

竹樓附近沒有留下任何灰燼,甚至都沒有雷擊的痕跡。

從小船上下去的那些客人都走得很慢,但沒有一位被雷擊到過。

南舒梨不知道自已該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已能去哪裡,所以,她沒有動,依然坐在船上。

黑袍人靜靜的立在船頭,拿著燈籠的手伸直,讓光亮可以照到更遠的地方。

直到那些下了船的客人全部消失在破爛的房子間,才縮回手臂,轉過身看向南舒梨。

“梨姑娘,風雨將至,船上並不安全,還請您上岸吧。”

南舒梨知道自已賴在這裡不太好,但確實沒地方去,只能期冀大叔能夠幫幫她。

“大叔,我沒地方可以去。而且,城裡看著就很危險,感覺還是船上安全一些。”

大叔空洞的眼睛轉了轉,看向還處在雷暴中的遇舟城,完全沒法反駁。

“啾”。

南舒梨好像又聽到了一聲嘹亮遙遠的鳴叫,很模糊,在雷鳴中近乎於無。

大叔側著頭,耳朵忽然動了一下,面容鮮活了一些,斜眼瞟了一眼不遠處的竹樓,輕輕點頭。

鳴叫聲消失,大叔轉回頭微彎著身子,指向竹樓,“梨姑娘,很抱歉。我接到新的指令,需要馬上啟程趕往下一個地方,並不能陪同姑娘一起入城。此處竹樓,是我為自已準備的一處居所,才建好不久,還沒來得及搬進去。不若姑娘暫時住進去,等我忙完這段時間,必然儘快趕回來幫忙處理姑娘您的事情,可好?”

大叔說得很誠懇,南舒梨不好再拒絕。於是,起身走下船。

黑灰斑駁的碎石,散落在河邊,光禿禿的,連根黑色的雜草都沒有。

南舒梨小心的踩上去,意外的發現居然不硌腳。

石頭是軟的。

但不會粘膩。

五六步就走過了碎石區,腳落在了黑色的地面上。

地面很堅硬。

漆黑卻格外乾淨。

沒有灰塵。

南舒梨用腳蹭了蹭,沒蹭掉一點兒泥。

怪異的地方。

這麼硬的地,感覺鋤頭都不一定有用,難怪吃食那麼貴那麼稀少。

不知道大叔的糧食是在哪兒弄的?

想著,南舒梨回頭,看到大叔和小船仍然停在原處,一動不動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