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診所回來之後,我感覺自己明顯見好。
雖然嗓子還很難受,不太想說話,但眼前沒有重影了。
燒也退了。
但還是很難受,根本沒精力去想別的東西。
喝了藥早早就去休息,難得的一覺到天亮。
呼吸輕鬆,眼前清晰,頭也不昏了。
我好像重新活過來了。
早飯吃了一大碗,比平日裡都多,媽媽卻很開心。
因為我的病好了,她發自內心的喜悅。
小云一直沒說什麼話,只是小心的陪著我。
我在他的眼裡看出了擔心。
摸摸他的腦袋,讓他陪我在院子裡曬了一天的太陽。
萬里無雲,一片藍,無風。
偶爾的鳥叫伴著長久不歇的蟬鳴,燥熱,疲怠,睏倦。
我躺在竹椅上,看著院角開的不知名小花,思緒放空,只想睡覺。
小云拿了個小板凳坐在我旁邊,牽著我的手,默默的什麼也不說。
天好像在晃。
好睏。
我應該是睡著了。
黑暗,只有黑暗。
這種奇怪的狀態,像是在做夢。
我有些好奇,這次又會夢到什麼?
水聲。
風聲。
樹葉嘩啦啦的響。
有什麼由遠及近又似乎由近及遠。
“傳蓮山代山主之令,此地禁雨!”
風聲消失了。
水聲消失了。
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
只有黑暗無聲無息,壓的我昏沉沉徹底沉睡。
我在夕陽中醒來,看到了最後一抹餘暉。
小云陪了我一天,臉上身上都是汗。
他看到我醒來,眼裡有光,湊過來小聲喊了一句“姐。”
亮晶晶的眸子裡,是我的影子。與昨天完全不一樣。
我笑著抹了一把他頭上的汗,帶著他去洗臉。
如果我病一場,能夠換你平安,那一切都值得。
————
總感覺一天比一天熱。
樹葉花草都耷拉著,沒精打采的,好像明天就渴死了。
安平縣城裡都通了自來水,用水很方便,但櫻桃溝這裡還沒來得及通。村裡人用水都是去半山溝的竹林,林間有一口老井,很深,從來沒有幹過。
天熱的時候,村裡人都喜歡去竹林里納涼,躲避陽光,喝著涼絲絲帶著清甜的井水,是極其愜意的事情。
因為小云的緣故,我們家不會刻意去竹林,但酷熱的天氣用水增多,每天都得到竹林打水好多次。
好在,媽媽雖然忘記了很多事情,卻格外的堅持自己一個人去挑水,倒是避免了很多麻煩。
只是如果一直這般熱著不下雨降溫,地裡的莊稼大概會有不小的麻煩。
我已經聽到了不少鄉親彼此閒聊時,不經意提到的擔憂。
我家沒有多少地,只有一畝菜園子,已經比別人輕鬆很多了。
不過小姨家的地不少,媽媽常去幫忙,收穫的莊稼也會分得一部分。
連日的高溫讓媽媽也擔憂起來,天天跟著小姨一起去照顧莊稼。
我忽然想起來了我生病前後發生的事,渾身發冷。
夢裡的那個聲音說“此地禁雨”,之後就晴了一個月。
日日高溫暴曬,連風都少的可憐。
如果夢是真的,那豈不是還要這般曬下去?
應該,不是真的吧?
————
一如既往的烈日,曬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聽說,別的地方都沒有如此熱,前兩天有的地方還下了雨。
只有安平縣城附近格外的熱。
縣城通到村裡的瀝青路燙的下不去腳,黑乎乎的都要化了。
聽說,兩山之間的溝裡種的水田都幹了,魚塘一直放水救田也快乾了。
隔壁村的水井都快被人打空了。
還好,竹林裡的那口井深不見底,只是水位下降了一掌而已。
應該供的過來吧?
知了玩命的在耳邊叫,已經沒有誰會去抓它們了。
只是這夏蟬,越聽越煩。
即便大家努力的挑水澆水,還是不可挽回的出現的乾旱的情況。
土地板結硬化,乾裂如被刀劍劈砍過。
雖然只是輕微的裂口,但可能會越來越嚴重。
我又想起了那黑暗中的聲音,那一聲“禁雨”與眼前的場景讓我惶恐。
我不得不相信,我無意中造成了很不好的後果。
如果那道禁令上因為我,現在可否解除禁令。
我不想傷害別人。
————
村裡的許奶奶走了。
下午的時候,院子外面突然熱鬧了起來,驚叫聲,呼救聲,奔跑聲交雜,一時間村裡雞飛狗叫特別熱鬧。
我站在院子門口,看到一群人擁著走過,在混亂無序的話語裡知道了大概發生了什麼事。
許奶奶中暑,熱暈過去了。
六十多歲的慈祥老太太,見誰都笑呵呵的打招呼。
她家有棵葡萄樹,每年葡萄熟了就會喊附近的孩子去她院裡吃葡萄。
她喜歡養花,她還專門搭了花架。
我種了一株君子蘭和幾株水仙花在院子裡,都是從她那裡拿的苗。
就在今年,我還從她那裡得了一株蝴蝶蘭,可惜我沒有養活,她和我都覺得可惜。
那是一個對我很好的奶奶。
她現在閉著眼,被人抬著從我眼前經過。
如炸雷過耳,我渾身僵硬,竟不敢去細看。
耳鳴陣陣,腦子裡嗡嗡響個不停。
心慌。
痠軟無力的靠著院牆。
我沒有勇氣跟著去看,我害怕是我不能接受的情況。
但最後,我還是知道了。
許奶奶走了。
醫生也來不及救她。
哭聲,埋怨聲,咒罵聲,很遠也很近,我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再也支撐不住,順著牆坐了下去,眼淚止不住掉下來。
我慌了,真的慌了。
我,殺人了?
“姐。”
耳邊傳來小云的聲音,我轉頭,看到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我身邊。
他蹲下身看著我,“姐。”
我忍不住撲過去抱著他,雙手環著他的肩膀,壓制不住哭出聲。
“小云,我好像做錯了。我做錯了,怎麼辦?我沒想害人,我不想害人的。怎麼辦?……”
小云輕輕拍著我的後背哄我,“姐,不哭,沒事兒的,不要哭。許奶奶只是去睡覺了,她不會怪你的……”
他的聲音好像有股魔力,我在他的輕聲細語裡慢慢平緩過來,居然止住了哭意。
他用手絹替我擦拭眼淚,“不哭了。媽媽已經做好飯了,咱們馬上就要進屋吃飯了。不要提這件事,不要讓媽媽擔心我們。”
這一刻,他像是我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