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裡,溫宓坐上計程車,把周柏揚各種聯絡方式拉黑後,突然不知道自已這麼晚了應該去哪兒。
她上大學的時候,有在外面租房子住。但畢業之後就沒續租了,本來打算工作穩定後重新找房子的,哪裡知道自已會這麼快就結婚啊,前腳畢業,後腳就結了婚,婚後一直住在周柏揚的地方。
想去好友桃子那裡吧,桃子自已睡一張小床就擠,她睡過去就更擠了,而且突然過去,還要解釋好多事情給桃子聽,她想想就覺得累。
住酒店吧,又怕周柏揚太快找到她了。
思考兩分鐘,溫宓決定回家。
兩人結婚根本沒見過家長,所以溫宓猜周柏揚即使知道她回溫家了,也不敢輕易上門找她。
就算周柏揚上門找她了,她就說自已不認識這個人,有爸爸擋在外面,他也纏不到自已。
溫宓迅速做下決定,但計程車到了地址後,她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家門口,突然心裡生出悔意,身體定定的站在門口,半天沒有動彈。
聽旁人說,爸爸媽媽是一對很恩愛的夫妻。可媽媽剛走沒多久,爸爸就另外娶妻了,妹妹溫婉茹甚至只比她小三歲,她一直懷疑,這個妹妹,是在媽媽生前就有的,還是……
這麼多年,她都跨不過心裡這個坎。有時候她也會安慰自已,世上哪有這麼多深情呢,難道要看著爸爸一輩子不娶妻,孤苦伶仃過一輩子她才滿意嗎?
身為女兒,爸爸過的好,她應該祝福他才對。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
她是高中時被爸爸溫景天接回溫家的。不過沒住幾天,她就提出住校的要求。
除了五一十一這種長假待家裡比較無聊,寒暑假她都去鄉下陪外婆。
這裡是她的家,但這裡又不是她的家。每一次回到這個家,她都覺得自已是多餘的。
她三歲就被外婆抱走了,外婆說怕她被後媽欺負虐待。在每個人固有的認知裡,後媽好像就是一個負面角色。
所以十六歲沒回溫家之後,溫宓透過外婆時不時的惡罵與抱怨,就把後媽秦曼玉想成了一個很壞的人。
她被爸爸接回家的那天,對那對母女就帶有防備感。
可她也不瞎,母女兩人在拼命的討好她,說話時很緊張的模樣,這弄的溫宓也很緊張,必須要虛偽的應付別人,與人周旋。
她相當討厭這種感覺,更懷念在鄉下的自由自在,所以上了高中後申請住校。
她腦海裡經常有溫婉茹挽著秦曼玉的臂彎一起散步的樣子,她也無數次的想象,如果她的媽媽還活著,她和媽媽在一起,會是怎樣溫馨幸福的畫面,每一次,她笑著笑著就哭了。
最後得到的,只能是含淚看媽媽的照片。
溫宓相信,現實生活中沒有那麼多陰謀詭計。她也不願意在那對母女什麼都沒做的情況下,把自已當成一個受害者去想她們。
但她們的確什麼都不用做,只是在一起一個簡單的畫面,就足以刺痛她的心,足以讓她羨慕,渴望……她永遠也得不到的東西。
而且,她討厭那種一回到家,就被人當成客人對待的感覺。恭敬禮貌卻顯的客氣疏離。
好像她一回家,讓所有人都緊張難受了,讓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了,所以,她才是多餘的那個不是嗎?
哪怕今年她已經二十四歲了,還是破不了這種局面!回家除非待自已房間裡,不然就得時時刻刻的演戲。
哦,周柏揚問她為什麼想拍戲?大概就是她想鍛鍊自已的演技吧,等她的演技足夠好,是不是就能很容易的應付他們了?
她想,剛剛自已真是一時慌了昏了頭了。
她剛轉身,突然對上溫景天熟悉的身影。他站在自已背後,不知道站了多久。
見她轉身,就望著她問了句:“走到家門口乾嘛不進去?”
溫宓艱澀的垂下腦袋,手指緊扣,左想右想想不出好的理由敷衍溫景天。
一家人四個好像都在演戲,演客氣演禮貌演和平演相安無事。
如果說,走到自已家門口都不進去,那這戲也不用演了,很明顯,你對人家意見很大。
得仇恨成什麼樣?才會走到自已家門口都不進去呢!
溫宓不願意被人過度解讀自已的心事,只好揚起臉笑笑說:“正打算進去的。爸,你剛下班啊。”
“嗯,公司最近忙,晚上都加班很晚。”
父女倆一起進屋,溫景天站在門口故意不動,讓溫宓用指紋開了大門。
門開了之後,溫景天點點頭說:“還行,還知道回家的路。”這話聽著是誇獎,但好像又是諷刺。
秦曼玉穿著睡衣,在客廳裡等著。聽到動靜立即就起身,看到溫景天身後跟著的溫宓時,有些意外,不過馬上笑著說:
“宓兒回來了啊,真好。我煮了紅豆百合湯,你們父女倆一人喝一碗吧。”
溫宓為了保持身材,晚上六點後是不吃東西的,秦曼玉煮的湯她也知道,甜的不得了,喝一碗估計得胖三斤。
可不等她開口拒絕,秦曼玉已經熱情的轉身去了廚房。
溫景天放下公文包,父女兩人一前一後的去洗手間洗了手。
等溫宓坐到餐桌前,溫景天才開始喝湯,明顯是等著她的。
溫宓客氣的笑對秦曼玉說:“秦姨,你不喝嗎?”
秦曼玉笑著擺手:“不了,我去樓上把你床上的被子鋪鋪。”見溫景天皺眉,又連忙笑著解釋:
“宓兒,你別多心,你的房間每天都是有人打掃的,只是怕被子床單鋪著沒人睡落灰,所以我就自作主張收了起來。”
“麻煩秦姨了!”
“沒關係的,應該的……”秦曼玉怕說多錯多,趕緊走了。
秦曼玉一走,溫宓也明顯鬆了口氣。她不知道同人說什麼好,不說話又感覺怪尷尬的。
溫景天瞄了女兒幾眼,見她低頭乖巧安靜的喝湯,沒有開口說話的打算,心中微微窒了窒。
生個兒子還好,出去打打球,喝喝酒,指不定父子倆的感情就好了。
生個女兒吧,管多了,怕她煩。不管吧,又怕她覺得自已不重視她,父女之間相處的那個度,他總是把握不好。
如今,女兒越大,離他越是遠了。他不知道是第幾次後悔,當年珍珍三歲的時候,不應該同意讓老岳母抱走她的。
女兒雖然在鄉下養著長大,不過五官遺傳了她的媽媽,靈動柔美,低眉垂首的時候,那溫婉的氣質也可人。
溫景天對這個女兒是極為滿意的。
“大學畢業後,一年多了,沒回家一趟,都不想爸爸?”溫景天突然抱怨的問。
溫宓驚訝的看向爸爸,沒想到從嚴肅刻板的爸爸嘴裡,能聽到“想”這個字。
被女兒盯著,一輩子沒說過情話的溫景天,一把年紀也不由的紅了耳根。
“咳,爸爸的意思是,你這次難得回來,應該會多留在家裡幾天吧。”
“嗯。”溫宓應付的應了聲,突然也有點緊張起來。
跟自已的爸爸說話,竟然會緊張,天下應該沒有這樣的父女了吧。
溫景天肉眼可見的開心:“好,明晚我下班早點回家,我們一家人去外面餐廳吃,你喜歡哪家餐廳,明天我讓你秦姨提前訂地方。”
溫宓乖巧的回:“我都可以的。爸爸和秦姨做決定就好。”
溫景天看到女兒乖巧的樣子,心中愈發的心疼女兒,總感覺自已陪女兒的時間太少了。
溫宓喝了一碗紅豆百合湯很飽。回到自已房間,總算有一絲熟悉親切的感覺。
她看看這裡,碰碰那裡,又簡單的做了下運動,想起關鍵事,給自已當律師的表哥打了個電話。
反正她什麼都不要,只要離婚就行,表哥很痛快的點頭答應,說辦妥了。
溫宓讓表哥暫時替她保密,表哥也同意了。
洗了澡躺在被窩裡,聞著被子上清新的香氣,溫宓心裡其實挺感激秦曼玉的。
至少人家把房間打理的很好,還半夜給她鋪床鋪被子。
離開狗男人的第一晚,溫宓覺得自在極了,大床上隨便滾,兩條腿隨便伸,再也沒人吵她睡覺了,真好。
不過第二天起床,倒稍顯無聊。反正吃飯時間下樓一趟,吃完回房就行了。
因為晚上要出去吃飯,溫宓提前找好衣服,給自已化了一個漂亮妝容。
女人一旦心情好,就想打扮自已。她跟周柏揚在一起的時候,在家經常素顏,都懶得打扮自已。
秦曼玉給女兒溫婉茹打電話,讓她晚上回來吃飯,說是在望月樓訂了位子。
溫婉茹知道望月樓的位子難訂,開心的問:“媽,今天我們幹嘛去外面吃飯啊,難不成今天是你和爸的結婚紀念日?”
“我和你爸什麼時候過過結婚紀念日啊,是你姐回來了,你爸心情高興,要去外面吃飯。”
“我姐?我哪來的姐啊……哦,是她啊,我不去,要去你們自已去吧。”溫婉茹語氣突然低落下來,說完就掛了電話。
秦曼玉沒想到這孩子竟然敢掛她電話,話還沒說完呢,又打過去,打了三遍都沒人接。
秦曼玉生氣的給孩子發資訊:晚上七點不準時出現,下個月生活費零花錢都別想要了。
溫婉茹:媽,你就只會用這一招威脅我。
秦曼玉:這招見效啊。
溫婉茹:哼。
秦曼玉:別哼了,一家人吃飯,你不去像個什麼樣子,我怎麼跟你爸解釋?萬一你爸生氣,你可真別想要零花錢了。
宿舍裡,溫婉茹捏著手機生氣的都想流淚了。
她討厭溫宓。
這種感覺就像一山不容二虎一樣。溫宓不在家,溫婉茹就覺得自已是溫家的小公主,備受爸媽寵愛。
但溫宓一回家,溫婉茹就會發現,自已狗屁都不是。
小時候她不懂事,媽媽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可十八歲之後,溫婉茹心中開始不滿不平衡。她討厭那種溫宓只要一回家,全家人都要巴結她討好她的感覺。
小時候她不懂,她聽媽媽的話照做,可是長大後她會想,憑什麼啊,溫宓是爸爸的女兒,她也是爸爸的女兒,憑什麼她就要巴結討好溫宓啊。
更討厭的是,無論她和媽媽對溫宓多好,這位高傲的冷公主也不會接受她們的好意。
媽媽明明是爸爸堂堂正正的妻子,在溫宓眼裡,她和媽媽好像見不得人一樣,總用高人一等的眼神看她們。
溫婉茹心想,既然討好她,她也是冷臉,不討好她,她也是冷臉,她幹嘛要費力去討好溫宓呢。
那年,她只不過去溫宓的房間,拿了一條溫宓的裙子試穿了一下,媽媽就讓她下跪,還用衣架打她,把她腿上打的都是紅印子,警告她不許碰溫宓房裡的任何東西。
溫婉茹疼的又哭又抖,不明白她到底欠溫宓什麼了,要被媽媽這麼嚴厲的對待。如果她們真的是姐妹,妹妹穿一下姐姐的裙子不正常嗎?
而且她只是試穿一下而已。
當然,打的很奏效,從那以後,溫婉茹看到溫宓的東西碰都不碰。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如果是他們一家三口吃飯,肯定很溫馨很快樂。但溫宓一出現,哼,她稍微咳大一聲,她爸估計都擔心她咳的聲音太大嚇到溫宓了。
有溫宓在,她這個女兒就跟撿來的一樣,不僅爸爸偏心溫宓,她溫婉茹的親媽也偏心溫宓。
所以說,這吃飯她有去的必要嗎?去了也是給自已添堵。
可人啊,都要為五斗米折腰。她溫婉茹再怎麼硬氣,都不能跟錢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