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陳家的大哥,面色陰鬱地坐在炕沿,氣息略顯急促,口中一句未發,滿腹心事。
陳家小妹,即陳燕,侷促不安地坐在地上的一把椅子上,雙手縮在衣袖之內,滿臉黯然委屈,面頰上還留有一抹清晰的掌痕。
陳燕與陳婉婷同歲,不過比後者年長四月有餘。她的大名喚作陳燕,名字尋常而又質樸,是父親陳愛國為她取的。
“大哥,不然我們還是離開吧?”陳燕臉上帶著幾分忐忑不安,朝大哥陳陽望去。
陳陽瞪了一眼陳燕,語氣不佳地呵斥道:“你這時候才知道要臉面了?離開?去哪裡?回孃家還是回婆家?”
陳陽的話語刺入陳燕的心中,令她眼眸立刻泛起溼潤的紅光,內心憋屈欲泣,但她硬生生地忍住了淚水。
她深知大哥陳陽便是這般直言不諱之人,嘴上不留情面,但內心深處卻依舊善良如初。
母親徐賽風體弱多病,自陳陽十二歲開始,便擔起了為家族耕耘的責任,幫襯父親陳愛國勞作農田,以至於年近三十尚未娶妻成家。
家中兄弟姐妹眾多,無一不曾受到這位兄長的庇護與援手。
陳飛歸家之時,已是傍晚五時許,此刻夜幕已完全降臨,東北嚴冬的五點鐘,天色昏暗至極,寒風更是刺骨冰涼。
陳飛擁著陳婉婷踏入屋內,兩人的臉頰凍得如同晚霞般殷紅。
“三弟,你回來了。”
身為家中的長兄,陳陽正坐於熱炕之上,瞧見身穿呢子大衣的陳飛步入,忙不迭地躍下炕來,稍顯侷促地喚了一聲。
昔日的那個病弱三弟早已不復存在,如今的陳飛已成為小鎮中有身份的人物,還握有一份朝廷供奉的職司,可以這樣說,陳家今日之榮耀,全賴於陳飛一人之力。
陳陽不過是個地道的莊稼漢,沒見過多少世面,在他眼中,陳飛便是那頂天立地的支柱。
陳燕見到三哥陳飛歸來,亦是趕忙起身,低頭沉默不語。
曾幾何時,在家中,陳燕與陳飛的關係最為親密,總是圍繞在他身旁嬉笑玩鬧。
陳飛少年時頑皮異常,領著陳燕偷瓜摸鳥,為此沒少吃教訓。
自從陳燕出嫁後,陳飛便再未見過妹妹的身影。
此刻的情景,對於他們二人來說,既是初次相見,又是陳飛首次感受到如此陌生。
“小妹,叫聲哥哥!”
陳陽見陳燕低頭不應聲,頓時焦急起來。
平日裡家中關係最好不過,怎地如今反倒不敢開口了?
陳燕深知三哥就在面前,可越是如此,她越是不敢抬頭,面對親近之人,往往越是不願將自身的困頓與委屈傾訴出來。
這也屬人之常情。
“婉婷,給大哥和小妹準備晚飯吧。”
陳飛朝著陳婉婷微微示意。
其實陳婉婷心中已然有了準備,不用陳飛多言,便欲著手烹製晚餐。
陳飛轉而望向陳燕這般模樣,心中明鏡似的明白定是有事發生,自家家族無力解決,陳燕才會來到鎮上尋他幫忙。
他回憶起許多與陳燕共度的日子,他們之間的感情最為深厚,陳燕也最為依賴這個三哥。
“小傻丫,見了我怎地一句話也不說?”
陳飛嘴角浮現出自然的笑容,步履輕盈地走向陳燕,伸出手指輕輕捏了一下她臉上尚帶嬰兒肥的肌膚。
“啊!”
然而,陳燕面對這一觸碰,卻是痛徹心扉地慘叫一聲,臉部因疼痛而扭曲。
陳飛面色驟然陰沉,這才注意到陳燕抬起的臉頰上,赫然印著一個鮮明的掌痕。
“是誰打的?”
陳飛胸中騰起熊熊怒火,究竟是何人能下手狠辣至此,對付這樣一個女孩?
更關鍵的是,被打之人還是他的親妹妹。
打了她,就如同打了整個老陳家的臉……
然而,這一念及此,他便愣住,思及自身與陳婉婷之糾葛,或者該說是前主與陳婉婷之間的過往。那時的陳婉婷日日遭受鞭笞,身上時常佈滿瘀青傷痕。
恐怕那時的岳母吳桂香也同他一般,怒火中燒吧。畢竟,他所施暴之人,乃是她的親生愛女。
如此看來,自已確乎無權怨恨吳桂香,至少在這樁事情上是如此。至於吳桂香將陳婉婷交予李光棍之事,則無疑是吳桂香的過錯。
陳燕並不知陳飛心中所想,只覺瞬息間淚眼朦朧,鼻頭一酸便失聲痛哭,投入陳飛的懷抱中。
眼前之人仍是她的三哥,一如既往。此前她不敢流露這般親密姿態,唯恐進城後的三哥已不再是那個疼愛她們這些貧苦親戚的人。然如今感受到陳飛滿溢的關心,她終是無法自制,一頭扎進陳飛的懷中放聲大哭。
“三哥,我被海天打了……嗚嗚……”
“我婆母咒我是隻不下崽兒的老母雞,一年半還無所出。”
“我不服氣頂了幾句嘴,海天便給了我一個耳光。”
“一怒之下我就逃回家了。”
“三哥,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陳燕泣不成聲地訴說著,直至此刻淚水已乾,委屈仍存心頭。
陳飛緊鎖眉頭,並未立刻回應陳燕。屋內的氣氛壓抑沉悶,長兄陳陽亦不敢輕易打破陳飛的思緒。
然而此時,有聲音打斷了陳飛的思索。“哇……”炕上棉被裡熟睡的女娃忽然啼哭起來。
陳飛的思緒雖被打斷,卻並未流露出半分煩躁,反倒是迅速走到炕邊,將剛醒來的女娃攬入懷中輕聲哄慰。
陳陽進門時便注意到這名女嬰,彼時她在安睡之中,他也就未曾多問。現如今,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道:“老三,這女娃……”
“這是我收養的孩子,以後便是我大女兒。”陳飛面色如常地回答,接著逗弄著啼哭不止的女娃。
很快,女娃止住了哭泣,發出咯咯的笑聲。
“粑粑,我要粑粑。”女娃用小手拍打著陳飛的臉頰,喚著爸爸。
陳飛心中的憂慮頓時消散無蹤,的確,一個兩歲左右的幼女尚未形成家庭記憶,誰對她親近,她就會視誰為至親。若是四、五歲的孩童被收養,那麼他們已然有了家庭記憶,對於新的家庭很難產生深厚的感情。
可恨的人販子!陳飛心內暗自憤慨地詛咒那些人。
陳陽望著陳飛及其懷中的小女孩,臉上掠過一絲古怪神色,幾經斟酌後還是開口道:“老三,此事甚大……”
“大哥,我會跟爹孃言明此事,相信他們會支援我的決定。”陳飛從容回應。
“關於這孩子的身世與遭遇,我這就告訴你們……”
於是,陳飛向陳陽與小妹陳燕詳細講述了女娃的來歷和悲慘遭遇。聽完之後,二人皆怒火中燒,尤其是陳燕,本身因遲遲未能懷孕而倍感壓力,如今聽聞這麼小的孩子竟遭拐賣,內心受到強烈衝擊,其憤怒之詞更勝他人。
\"這些孽障,定要狠狠教訓一番,方解心頭之恨。\"
\"此子遭遇如此劫難,實在令人哀憐。\"
陳燕一直以來都渴望能夠誕下屬於自已的靈嬰,這也是她夫家長久以來對她有所指責之處。
按常理推算,此刻她的腹中早應懷有生機,至少也該懷胎在身。
然而陳燕的腹部始終未顯孕相,令婆家與她自身均深感憂慮不已。
時日一久,難免滋生矛盾紛爭。
陳陽對此亦不再多言,畢竟此事關乎其胞弟自身修為之事。
\"我唯恐鄉親們嘲笑我們家門不幸。\"
他又補上一句,鄉居之地,閒言碎語最為傳得迅速。
\"因此,我不願將孩兒帶回村子,讓他們以此為談資,惡意揣測。\"
陳飛點頭贊同,此時的他面對這些悠悠眾口亦無力應對,村民們之口舌,猶如無形的戮仙劍,殺人於無形之中。
後世網路上的語言暴力,在村民們面前皆顯得蒼白無力。
\"老三,你如何看待小妹之事呢?\"
陳陽心中最掛念的仍是自家胞妹,不禁再次追問陳飛。
待見到妹妹已然沉睡過去,陳飛便將其輕輕放入被褥中,並仔細為其蓋好。
\"來,讓三哥為你把脈診斷一下,看看你體質是否有修行上的障礙,再行商討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