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虎的語氣中,除了虛弱與疲倦,便是對陳飛的懷疑。
任何人見到一位二十出頭,甚至比自已還年輕的醫師成為首席內科醫師,都會心生疑慮。
他也不例外,畢竟在古老醫術中,治癒之力通常在四五十歲時方才顯現。
將近四五十歲,是每位中醫師的黃金時期,也是贏得他人信賴的起點。
然而,二十幾歲的中醫,竟已是內科首席,誰又能信服呢?
王虎虎自已無法相信,他的叔伯和祖父,他們的私人醫療顧問,年齡都在六七十歲,最年輕的也有四五十歲。
他曾接觸的那些名震中外的醫道大師,無一不是頂尖的存在,畢竟他叔伯們的地位擺在那裡。
\"我不看,我要返回王城……\"
王虎虎搖頭,見到陳飛如此年輕,他絲毫沒有接受診療的意願,這實在太荒誕了……
咕嚕嚕……
話音剛落,他的腹中傳出劇烈的響動,腸鳴聲震耳欲聾。
王虎虎痛苦地捂住腹部,低哼不止。
\"疼,疼,快給我便盆!\"
僅僅過去了十幾分鍾,痛苦又再度襲來……
陳飛後退幾步,一旁的李振雲立刻上前,遞上已經清洗過的便盆給王虎虎。
\"我們都先出去吧。\"
李振雲催促著陳飛和顏老。
兩人點頭,轉身走出房間。
李振雲也沒留在室內,跟著離開了。
房間中不時傳出痛苦的悶哼和如釋重負的洩洪之聲,隱約還有異味瀰漫,冬日裡氣味更甚。
大約幾分鐘後,室內恢復平靜。
李振雲伏在門口,向內喊道:\"王少,我們可以進來嗎?\"
\"可以......\"
室內傳來微弱的聲音,王少的狀態顯然更加虛弱。
李振雲連忙推開門,首先將王虎虎的便盆端出。
說實話,陳飛今天或許才真正見識到李振雲的另一面。以往看到的李振雲總是正直的形象,原來他也懂得向權力低頭。
然而陳飛並沒有鄙視或輕視的心思,任何人都會有這樣的本性。
\"別倒掉,我要檢查一下。\"
陳飛低語,阻止了李振雲離開的步履。
他並非出於奇異嗜好,而是作為醫者,審視汙穢亦是探查病症的手段之一。
藉由審視排洩物的色澤、形態與稠度,他能推斷病患病情的深淺。
“點亮燭火!”
陳飛吩咐,屋內過於昏暗,難以看清實情。
李振雲拉動身邊的燭繩,瞬時,蒼白的魔法燭光照亮四周。
在昏黃的光芒下,陳飛看清了便盆中的狀況,那是如霜般的糞便,實際上已無法稱為糞便,更似赤白的黏稠液體,散發惡臭。
陳飛掩鼻,向李振雲揮手,示意可將其拿走。
李振雲強忍氣息,不敢輕啟呼吸。
見陳飛不再檢視,他連忙端起便盆,傾倒、清洗,再返回原地。
顏慶行揹負著一隻手,他的另一隻臂膀在戰場的烽火中失去。
“陳醫師,狀況如何?”
他皺著眉,詢問陳飛。
陳飛搖頭,未回應顏慶行,轉而走向王虎虎。
“我為你診脈。”
根據之前的糞便狀況,陳飛大致判定王虎虎患上了痢疾症。
若非痢疾,絕不可能排出如此稀薄且頻繁的排洩物。
然而要得出確論,還需綜合望、聞、問、切四診。
王虎虎以被子遮面,魔法燭火的光芒讓他不適,他似乎畏懼光線。
畏懼光線是常見的現象,虛弱之人往往不喜歡明亮的光源。不信你看周圍,那些精神不足之人常厭惡強光。
“我想回京都,我不想看……”
王虎虎搖頭,語氣堅決。
“振雲哥,我要回京都,立刻啟程。”王虎虎略帶委屈地說。
他只是個二十有三的青年,從小嬌生慣養,怎能忍受這樣的苦難?
若非父命,他絕不會來到此地。
自踏入吉陳省以來,他始終水土不服,才落得今日之境。
“好,回京都,我即刻安排馬車。”
見王虎虎堅決不願留下,李振雲不再勉強,立即答應,轉身準備馬車。
“如果你此刻回京都,這七八小時的旅程足以讓你中途喪命!”
陳飛面容嚴峻,沉聲警告。
他並非恐嚇王虎虎,而是如果就這樣離開,七八小時得不到救治,持續腹瀉,恐怕還未抵京,便已因痢疾失陽而亡。
失陽意味著虛弱至極,腹瀉致死。
陳飛的話語雖直白,卻讓李振雲和顏慶行聽得背脊發涼。
這小子知道他在說什麼嗎?這樣的話也能說出口?
“陳飛,不可胡言!”
顏慶行嚴厲斥責,隨後向陳飛使眼色,示意他快些離開。
李振雲也向陳飛擠眉弄眼,不敢再讓他在此逗留。
誰料這少年會吐露何等驚人之語,簡直是言出驚鬼神,不至驚世駭俗不止。
“你說什麼?詛咒我死?”
王虎虎雖虛弱,但每一字都聽得分明,聞言之後,世家子弟的威嚴瞬時流露。
他掙扎著從榻上挺身坐起,裹著毯子,直視陳飛,低沉地問道:“你是在詛咒我死?”
“歉然,我與你無冤無仇,何必對你施以詛咒。”陳飛注視著王虎虎,毫不退縮。
畢竟他曾是前世急診科的一員,見過無數次生離死別,那場景之慘烈,比戰場上血流成河有過之而無不及。怎會懼怕一個未經世事的世家子弟?
王虎虎點頭,不得不承認陳飛所言非虛,他的身份確實不同尋常。
因此,陳飛定不會輕易冒犯他。
但他話裡的深意何在?這還需進一步探明。
“那你這話是何用意?”王虎虎皺眉,向陳飛質詢。
陳飛凝視著王虎虎的臉色,在燭光下更顯蒼白無力,額上冷汗淋漓,透露出他內心的焦慮。
“你這是患了疫痢,若再這般腹瀉下去,恐會耗盡元陽,命喪黃泉。”
“我並非恐嚇你,戰亂年間,因疫痢喪生者不計其數。”
“不信你問顏老便是。”
陳飛並無虛言欺瞞王虎虎,也未刻意誇大疫痢的嚴重性。
顏慶行面色嚴峻,證實道:“此言不虛,當年我們部隊裡,一名小兵染上疫痢,因無藥可治,最後生生拉垮而亡。”
王虎虎聽到顏慶行的話,心中一緊,臉色愈發慘白。
他對顏慶行的信任毋庸置疑,此人乃是他大伯的舊部,王家一脈的猛虎之一。
“那……我?”
王虎虎心神顫抖,不敢再提返回京城之事。他想,再這樣腹瀉幾次,恐怕自已就要昏迷過去了,此刻他已頭昏眼花。
“所以,把手給我,我為你診脈。”
陳飛眼神淡漠,平靜地對王虎虎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