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震驚過後,江衛琴第一個反應過來,啪得一聲拍手叫好,“收拾什麼院子呀!
大冷天滴!就算小二憨它一身毛膘,也扛不住在外頭凍一晚上呀!養屋裡!必須讓它住屋裡!”
“嗯嗯!養院外感覺不安全啊哥!萬一讓人隔著院子嚇著了咋整啊~”
戴小茜也拉著戴松胳膊使勁晃悠起來,引得他嘴角一陣抽抽,這小人熊還沒回家,倆人的魂就已經快不在身上了,而且看樣子是一點都不擔心小二憨悄摸把原麝給幹了。
其他人的反應雖然不如母女倆誇張,但也差不離了,紛紛收拾起堂屋瑣碎傢什。
能堆迭的儘量堆迭,
能規整的儘量規整,
可即便如此,收拾出來的空間也十分有限,也就堪堪夠二憨進屋打兩個滾吧。
“把這小床收拾咯!”
江衛琴見實在壓榨不出多餘的空間了,終究把主意打到了這張見證了戴松夫妻倆艱苦歲月的小床上。
“反正也不睡人了,放這也礙事,拆咯拆咯!”
眼看著戴柏甩開膀子,就要給小床的給乾折迭了,戴松急忙攔住,
“沒事兒,不用拆,非要讓小二憨住家裡的話,收拾出來一個夠它窩的地方就足夠了。
它不和原麝似的,吃飽了吃胖了,就不尋思動了,它進屯可是帶著任務的……”
戴松拉住了戴柏,將之前和齊順利商量的事兒和家人說明,引得戴家人紛紛露出幾分不悅神色,“咋還這樣捏!咱家松子養大的小人熊,咋帶回家裡還要給屯子裡‘當牛做馬’?!”江衛琴暫時沒地兒說理去,心裡那點瘀氣頓時都湧到臉上,將臉色瞬間堵成了豬肝色。
“松子應該也是沒啥好辦法。”湯麗萍解釋著,“畢竟屯子里人多嘴雜。
人熊又不像原麝這樣養在家就能行,松子以往都是將它散養在山上的,估計突然弄家來,還不一定適應呢,指定是要出去溜達的,不然在家閒不住,那不得把家拆咯?”
“嫂子說的對啊,媽,哥這麼幹,還是為了讓小二憨名正言順的留在屯子裡?現在非常時期,要是冷不丁弄到屯子裡來,指不定哪天就出什麼亂子。
讓二憨為屯子裡出點力,把它和大家的利益捆綁到一塊兒,
到那時,想護著二憨的自然就不止咱們一家,而是屯子裡大部分鄉親,
那樣的話,就算有一些鄉親不喜歡或者害怕二憨,也要顧及其他鄉親,肯定不會為難或者悄悄傷害二憨。”
順著湯麗萍的話茬,戴小茜進行了詳盡的分析,很快就撫平了其餘幾人心中的不悅。
戴松也趁機補充道,
“所以我說家裡只要收拾出一個夠小二憨臥的地方就夠,就是因為二憨大部分時間都會跟著我在屯裡溜達,就算回來了,除了睡覺,在屋裡也待不住,畢竟在山上長大,自由慣了,老關在這麼小的地方,它哪裡受得了?
而且院子裡肯定也是要規整規整,至少得歸楞出來一片足夠它活動的地方。”
“行!那我們幾個人去收拾就行了!你和柏子趕緊休息!”
江衛琴說著就往身上穿戴起罩袍,旋即張羅著妯娌倆和戴小茜要往屋外去。
小丫頭又被抱到戴松懷裡,見一群人“全副武裝”地要出屋,也不安分地蛄蛹小身子,奶聲奶氣地叫喊著“玩雪~玩雪~盈盈也要~”
“好好~那就玩一會兒兒,奶奶和媽媽這是幹活兒呢~”
戴松不忍讓閨女兒失望,緊了緊小丫頭身上的棉襖,出屋給她團了一個大大的雪球。
小丫頭如獲至寶,黑葡萄似得大眼睛眨巴著,伸出兩隻小手,“哇哇”地將其捧在手心,“爸爸~球球圓~”
聽女兒這麼說,戴松腦海中彷彿亮起了一道光,忙跟在院中用爬犁規整雪地的幾個女人身後。
“玩一會兒得了,外頭怪冷的,快帶盈盈回去吧!”
江衛琴心疼兒子,也不捨得說到寶貝孫女,只得皺著眉,苦口婆媳地勸道。
戴松嘴上應承著,依舊我行我素地低著頭尋找著什麼,而他懷裡的小丫頭也是露出小奶牙,樂呵呵地期待著。
很快,他便在雪中找到了一根玉米囊子,將其裝在雪球前端,又抓了兩搓雪,分別焐化些許,由此整成略帶弧度的圓片狀,充當“雪球”的倆耳朵。
忙活的幾個女人這時候也都看出了戴松的意圖,紛紛過來幫忙;
不知道從哪摳來倆黑色的小石頭,用來當“雪球”的眼睛。
“成了!還真有那麼點像嘿!”江衛琴很是得意,將掃帚倒叉在雪裡,姿勢豪邁。
“臉可以再圓一些!”戴小茜說著,從雪地裡抓起倆把雪,小心翼翼地糊到“雪二憨”臉上。
小丫頭全程瞪圓了眼睛,被問起小手冷不冷,也是一個勁地晃著腦瓜,直到手裡的大雪球在小姑勾勒下,形象愈發趨於熊,這才驚喜歡笑起來。
“這下才像樣嘛!”
戴小茜拍拍雙手,“盈盈~你挑個地方擺吧~”
小丫頭還沉浸在欣喜中,聽到小姑這麼說,只是有些迷茫地眨眨眼,江衛琴心疼寶貝孫女的小手,忙抱過她,三言兩語解釋了一通。
小盈盈還是沒完全明白大人們的意思,但她聽懂奶奶說的一句,“這個雪球擺在哪裡,小熊就在哪裡安家了~”
她頓時踢蹬起小短腿,要往房子邊靠。
江衛琴抱著孫女走向房屋邊,眾人簇擁著跟上。
小丫頭伸出小手,略顯笨拙“嘿喲嘿喲”地將雪二憨的角度稍稍偏轉過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擺放在窗臺上,然後軟軟糯糯地喊道,“好啦~小熊,很快就要,住到咱家來啦!”
在一家子殷切的期待中,戴松悄悄拉拉南春婉的小手,“媳婦兒,能麻煩你個事兒不?”
……
第二天一早,剛結束巡屯的戴松來到屯部。
齊順利正蹲在門口刷牙,見戴松急匆匆跑來,忙抿了抿嘴,把嘴裡的沫子嚥下,
“松子!你這是要去山裡了麼?!”
戴松咧了咧嘴,心說對方還真是上心,昨天提了一嘴,之後就唸念不忘上了。
嘀咕歸嘀咕,他還是從懷裡拿出了昨天麻煩媳婦兒趕工做出的一副嘴套。
“嗯呢,我現在就出發,爭取給它帶回來!
繩子多半是能栓著的,要是可以的話,我順便把這玩意兒也套它嘴筒子上!”
“好呀!”齊順利激動的不行,剛想說這樣大夥兒就不怕了,就聽戴松打斷道,
“齊屯長,雖然有繩子還有嘴套這些防護措施,但人熊終究是熊,和狗不一樣,那麼大個子,萬一發起飆來你指望我一人拉住它也不現實,
而且醜話說在前頭,我目前只能保證大夥兒不添亂的情況下,給那小人熊安穩住了,
萬一有人添亂,給熊惹得發飆了,我指定不能不管不顧地去阻止人熊,不管咋說,真到那時候,我的第一要務也是自保。”
“嗯嗯!明白的!”
齊順利點頭如搗蒜,“我一會兒就去廣播裡知會鄉親們一聲,讓大家不要驚慌,也不要太過激動,不要驚擾了小人熊!”
戴松滿意點頭,當幹部的思維就是明澈,自己只說一半,對方就能明白他的意思,真是省時省力。
之後,他又謝絕了王土豆子跟隨的好意,堅持自個兒一人上山“抓”熊。
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照二憨的性子,只要母熊沒掛,這會兒指定陪著那隻母熊。
小二憨他能控制住,可那母熊就不好說了,
剛沒了崽子,正是暴躁的時候,真要起衝突了,多一個人就多一個累贅,就算到最後無人受傷,也會極大增加“收編”二憨的阻力。
尋思著,戴松便肌肉記憶般走到了溝子山樹窩,反應過來時,距離樹窩已不足一里地,
他剛想轉身往禿子山走,卻看到了不遠處的雪地上有著兩道雪溝。
一大一小,一深一淺。
其中較大較深的那條溝裡還殘存一些深棕色的“碎屑”。
戴松拿起一點,不用搓捻便知,這是凝結在母熊身上的血痂。
“嘿!還真救活了!
小二憨可以啊,這是把大母熊都拐到樹窩裡了~”
不知怎麼的,戴松心頭突然產生一種欣慰之感,可欣慰過後,他的表情又愁苦起來,這種情況,二憨還會願意離開母熊,跟著他進屯子麼?就算二憨願意,母熊又願意放二憨離開麼?……
戴松暗暗叫苦,不禁後悔起當初沒直接說母熊救不了。
現在好了,當初出於好心,現在反而是給自己埋下了隱患。
順著雪槽來到樹窩周邊,戴松這次不敢叫喊了,反而是小心翼翼地朝著樹窩靠近,同時警惕著四周的動靜,生怕那母熊從哪個不知名的角落裡竄出來。
看著樹窩低下的兩條雪槽,戴松眯起眼,“啥情況?都鑽樹窩裡去了?
不能啊,樹窩裡也不夠倆熊並排窩在裡頭,
除非迭羅漢,但這樣也太不舒服了,而且母熊一身都是傷口,指定不能待下邊……
挖槽,小二憨不能被它壓死吧!”
戴松大急,顧不上別的,忙抖下肩頭槍,加快腳步往樹下趕,可剛到樹下,就被一旁突然從雪裡探出個嘴筒的二憨嚇了一跳。
“呼?吭!”
二憨黑鼻嘎噗噗著往外噴鼻涕,艱難地聞到戴松的氣味後,頓時來了精神,整個熊都“duangduang”地從雪裡鑽了出來,抖擻著粘在毛上的雪坷垃,就和一個滾滿了糖的黑豆包似的。
與此同時,樹窩裡傳來一聲渾厚的熊吼,
下一刻,一張略顯瘦削修長的熊臉從樹窩裡探了出來,一看到樹下人肩頭的槍,它頓時雙眼圓瞪,兩爪扒拉著洞口邊緣,眼看著就是要蹦下來和戴松生死相殺的架勢。
戴松眯眼瞅著那母熊,端槍在手的同時悄然往後退。
母熊已經探出樹窩,扒拉著樹幹,笨拙得轉過身往下出溜。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二憨腦袋晃得和波浪鼓似的,瞅瞅戴松,瞧瞧大母熊,待到母熊一下樹,它忙人立起來,蹦蹦躂躂擋在母熊和戴松之間,不知所措地轉起圈圈,
明明只是一隻半大小熊,卻愣是把“分身乏術”這四個字演繹的淋漓盡致。
而母熊此刻卻是紅了眼,邊側步繞過二憨,邊緊緊盯著戴鬆手中的掛管槍,
趁著二憨扭頭看向戴松的剎那,母熊咆哮一聲,猛地暴起,
鬆垮垮的毛皮抖擻著,一路留下無數棕黑色的散碎血痂,彷彿是從仇恨的火海中朝著戴松衝殺而來,毛髮散落的血痂既想四散的火星,又如它凝為實質的喪子之怨。
噗——
母熊衝的太急,全然沒注意二憨的動作——二憨愣是朝著母熊的行進路線上撲倒,用身子去硬別母熊腿。
而被二憨這麼一拌,母熊頓時扎進雪中,剛想起身,就被趕來的小二憨從側面撲壓住腦袋。
感受著小二憨肚腹的柔軟,母熊暴怒卻絲毫不減,蠻力掙扎兩下未果,直接叼住二憨腳掌一扯一擰,直接將其從身上反拽下來。
噗——
二憨四仰八叉倒在雪裡,剛下意識想抱著jiojio嚎嚎兩嗓子,卻發現被腳掌並不疼痛,
它反應過來,猛地昂起頭,發現大母熊已經再度奔向戴松,頓時急得不行,一個“小笨熊打滾”,從雪地裡咕嚕起來,緊緊追在大母熊屁股後頭。
戴松撅開槍管,將子彈填入其中,看著奔向他的母熊,心跳似乎都慢了幾分,
能發現留在雪裡的東西麼?那東西能讓它停下麼?萬一不停又該如何?
思索之時,戴松本能地抬起手中槍。
追在大母熊屁股後頭的二憨見此情景,徹底急眼了,嗷嚎叫喚著,發了瘋地晃著腦瓜(到底是學不會正經搖頭),連帶著脖子裡的小項鍊都轉成呼啦圈兒,就差開口大喊“別開槍”了。
戴松何嘗不明白二憨的心痛,可看著母熊毫不遲疑地越過了他留在雪地中的“轉機”,他輕嘆一聲,槍管抬起,直指母熊下巴磕子。
然而就在此時。
瘋狂衝鋒的母熊猛地剎住腳步。
戴松本以為它是想起了被子彈支配的恐懼,卻見母熊驀的扭頭,將目光停留在雪中那極不起眼地一處小坑中。
“吼~吼~”
二憨火急火燎地趕來,第一時間橫身擋在母熊與戴松之間,倆放哨小眼睛瞅見戴松已經放下槍,這才“噗嚕嚕”鬆了口氣,忙跟在母熊身側,一同朝著來時路返回。
母熊聞了聞坑裡事物,旋即便側臥在地,費勁地擰過身子,聞嗅起身上那些縫合的傷口。
二憨眨巴著眼睛,看坑裡放著皮套和皮繩,噗得從鼻嘎裡噴出兩條大鼻涕,低頭在雪地裡蹭乾淨,湊上前聞,小眼睛叮一下就亮了:
上邊的味道好熟悉!
戴松救大母熊的時候,用的東西就有這個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