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慕言立於手術檯前,每一個精準的動作都讓於康內心翻湧,“我竟會羨慕他嗎?”於康下意識地搖頭,“不可能,他只是個新手罷了。或許是我太累了,擔任主任三年,連一次休假都沒享受過,是時候放鬆一下了!”
“主任,可以開始了。”齊慕言已準備就緒,但於康仍坐在麻醉師的凳子上出神,裘雪峰提醒道。
“哦,準備好了?那我們開始。”他從沉思中回過神,站到了一助的位置,這感覺頗不自在,他已經太久沒有站在那裡了,習慣的是齊慕言站立的地方。
膝關節,人體最大且最複雜的關節,常說人老先老腿,指的就是它。膝關節置換手術的難度在於它承受著全身最重的負荷,重建時需考慮的因素繁多。
對膝關節的瞭解若不夠深入,手術定位便難以準確。各種著力點、受力角度,需要花費數日去熟記。
齊慕言在熟練度上並不遜色于于康,甚至更勝一籌,他能隨時在系統中練習,模擬手術的次數無人能及。他插入骨髓內導引器,靠近股骨,測量伸直間隙,接著安裝外旋裝置。截骨、檢測、安裝假體,檢查力線、穩定性以及屈伸功能。清洗、清除骨水泥等步驟緊隨其後。
手術進行得無比順利,於康滿頭大汗,他被齊慕言的技藝震懾。手術一開始,他的目光就緊緊跟隨齊慕言手中的刀片,生怕出現任何偏差。然而,齊慕言的操作比他還要出色,對關節的瞭解深得驚人,猶如神匠解牛,刀刃輕劃過肌肉,巧妙避過大血管,韌帶被輕輕割開,切口平整。
定位準確,角度測量,每一步都無比嫻熟,每一步都美如畫。別說十年前,即使是現在,他也無法達到齊慕言這樣的精湛和完美。他張口欲言,卻口乾舌燥,只能嚥下口水,胃部一陣刺痛。他只能機械地配合齊慕言的動作。
裘雪峰站在齊慕言身後的凳子上,作為旁觀者,他看得更清楚。他的視角彷彿上帝之眼,比二助三助看得更為真切。儘管他與於康合作過上百次膝關節手術,但齊慕言的動作更顯輕鬆,更顯完美,速度更是遙遙領先。
“哎呀,真是個神奇的傢伙!別看他外表文靜,竟有這般高超的技藝。”裘雪峰心中驚歎不已。
他與於康截然不同,當初離開骨幹科室,加入於康建立的新部門,全因利益驅動,若非有望晉升副主管,他絕不會追隨於康的步伐。
相較之下,於康更重視技術。齊慕言的超凡技巧,對他造成的衝擊猶如原子彈之於廣島,徹底粉碎了他半生的努力和引以為傲的手術權威地位。
於康與袁正初的最大差異在於胸懷。袁正初初遇齊慕言時,同樣震驚不已,但隨後他對齊慕言的才華表現出深深的欣賞、珍視與爭取。
手術雖順利完成,卻瀰漫著壓抑的沉默,氣氛緊張得彷彿空氣都被壓縮。
齊慕言陶醉於手術成功的喜悅,而於康則深陷無盡的哀傷。
裘雪峰早已悄然離去,此刻他絕不會自找麻煩開口。
他深知於康,當年的傲氣如今化作無盡的悲痛。
郭維和薛中更是驚訝得無言以對。
這真的是住院醫生嗎?還是轉科的醫生?聽說很出色,但也沒想到如此出色。
手術流暢得毫無停滯,技藝高超得如詩如畫。
縫合面板時,於康彷彿從煉獄中解脫,疲憊地嘆了口氣:“唉!我累了,我先走了。”那一刻,他像極了江郎才盡的周公瑾,佝僂著身軀,步履蹣跚地離開了手術室。
裘雪峰見狀,連忙跟了出去。
“齊醫生,讓我來縫合吧?”於康走出手術室,室內緊繃的氣氛瞬間緩和下來。
薛中欲言又止,直呼小齊顯得不合適,稱老師又覺得過於正式。
手術室外,倚牆站立的於康對身後的裘雪峰說:“看來我們都老了!看著他握手術刀的手行雲流水,我就決定要休息一陣子,科室的工作就先交給你了。謝謝你。”
裘雪峰張了張嘴,目標實現了,卻無法言語,看著一同奮鬥建立骨二科的老搭檔,心中滿是苦澀。
手術結束後,齊慕言已在手術室內下達了醫囑,不必再去科室爭搶電腦。
每天在系統中獨自訓練手術,與真實操作有很大差異。在系統中,他可以隨心所欲地控制速度,觀察任何細節,系統如同信使,幫助他完成每一個動作。
然而現實中,即使有三位助手,與系統的差距仍然顯著。
不僅助手需要適應主刀醫生,主刀醫生也要適應助手。
系統是個理想的練習平臺,一切條件都按照醫生的心理設定,但現實卻複雜得多。
由於老人年事已高,需在重症監護室度過一夜。
回到科室,老人的大兒子已經在等待。
“齊醫生,手術結束了嗎!老爺子情況如何?兩位主任呢?”
齊慕言並未與他爭論手術主導權,僅輕輕一笑:“主任似乎正在會議中,有何事嗎?作為你父親的主要負責人,任何關於他的病情問題都可以與我商議,若我無法決定,自會稟告主任。”
“其實也沒特別的事……”
“無妨,請儘管說,解決你的疑慮也是我的職責所在。”
“就是,我想問問,能否使用最高階的藥物?您對我家老人的狀況應該有所瞭解。”
“沒問題,主任早已吩咐過,你可以安心了。”齊慕言寥寥數語便打發了對方。藥物選擇重在適宜,而非價格,解釋再多他也無法理解。此刻,齊慕言正忙碌於撰寫病歷,莫問春未參與手術,滿嘴牢騷,指望不上她。
於康完成手術後,交代完裘雪峰,便去找女院長請假。裘雪峰心中竊喜,孩子日漸長大,開支也隨之增加,能多賺一分是一分。五十歲,正是外科醫生撈金的黃金時期,錯過便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