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時裕到延慶閣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延慶閣外燈籠通明,遠遠便看見一身異域裝扮的女子安靜恭順地候在門口。
走近後,只見她笑意盈盈地凝望著他,晶瑩的肌膚被月光暈染的玲瓏剔透,似乎呵口氣就能融化。髮辮烏黑,眉眼精緻,頭戴金絲繡紋紗幔,身著妃色綢紗宮裙,腰間綴著金質圓片,顯得身姿更加婀娜。
裴時裕牽著她往屋內走去,“日後不必在外頭候著。”
阿佳娜面色一紅,“是,嬪妾只是想早點見到皇上。”
剛開始,阿佳娜對於和親崇嘉並不樂意,作為被眾星捧月般長大的一國公主,竟要嫁與他國帝王為妾,實在是奇恥大辱。
但當她親眼見到這位年輕有為的帝王時,原本堅定的決心開始動搖。
微微泛紅的雙頰使她愈發光彩奪目,饒是見慣了各色美女的裴時裕也不得不承認,這位異國公主的確稱得上一句絕色。
阿佳娜貴為公主一向驕傲,從未伺候過人,雖受過宮裡嬤嬤幾日教導,也不過學了個皮毛。
這種生澀倒令裴時裕想起景貴人初次侍寢的模樣,也是一樣的青澀嬌羞。
他心中暗歎一聲,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怔了,美人在懷,竟然還在惦記那個丫頭。
好在阿佳娜熱情似火,雖生澀但主動,這個夜晚還算十分愉快。
第二天一早,一道旨意便砸醒了後宮諸人,龍溪國公主阿佳娜被封為庶三品充儀,賜號“妍”,足可見皇上的喜愛。
讓人沒想到的是接下來的數月,皇上常常留宿延慶閣,妍充儀也一路扶搖直上,現在已經是正三品的妍昭儀了。
短短數月,竟是僅次於皇后和安妃之下,與入宮多年的林昭儀並駕齊驅。
*
這日,安妃遣宮女來請白如馥赴景泰宮小敘。從那日御花園一見後,這倒是常有的事。
安溫窈端著茶盞,浮了浮茶水,帶著幾分猶疑道,“妹妹,按妍昭儀這勢頭,怕是要成為後宮第一人了,你難道沒有一點擔憂嗎?”
白如馥輕抿口茶,豔若桃李的面上一派沉靜,她看著茶葉在茶盞中起起伏伏,半晌才開口。
“擔憂有何用,皇上要寵著誰我們還能干涉不成?皇上若真心愛這位公主,便不會讓她升得如此之快,公主一人在這異國深宮,勢單力薄,皇上也不怕這位公主讓人當了靶子?”
安溫窈揣度著景貴人的話,覺得有幾分道理,只能輕嘆一口氣,“但願如此吧。”
白如馥剛從安妃那回來,小順子就急急說道,“小主,妍昭儀已有了兩月的身孕。”
按皇上臨幸妍昭儀的頻率,有孕倒真不稀奇。
只是這妍昭儀無孕時已是九嬪之首,若是順利產下皇子或公主,少不得就得有個妃位,這下安妃恐怕又不得安眠了。
白如馥吩咐吟詩,“你將庫房裡的那柄玉如意給妍昭儀送去,就說我賀她有孕之喜。”
吟詩照辦,回來的時候手裡還拿了個香盒,“小主,妍昭儀很喜歡您送的玉如意,聽聞小主喜愛調香,特地讓奴婢將此香料轉交給您。”
白如馥接過香盒,開啟一看,“竟是蘇合香,妍昭儀倒是有心了。”
吟詩好奇,“什麼是蘇合香啊?”
“蘇合香與安息香一樣來自西域,是蘇合香樹分泌的樹脂,芳香異常。可將其煎出汁水,用以凝結成香膏,有通竅醒神之效。”白如馥將香盒放在一旁。
“小主,蘇公公在外頭候著呢。”小順子稟道。
“快請他進來。”白如馥坐直身子,
“奴才給小主請安。”蘇如海一屈膝,“小主,皇上近日忙於朝政,無暇踏入後宮,擔心小主心裡惦記,特命奴才送來此物。”
說著雙手奉上一硬木百寶嵌玉方盒,吟詩接過來開啟一看,頓時發出小小的驚呼,“小主!這可是......”
白如馥瞧著盒子裡那枚和田白玉同心鎖,玉質細膩油潤,黃金翡翠鑲嵌,淺浮雕雙魚嬉戲,並蒂荷花。
比這物品更貴重的是其中的心意,同心鎖,意為生生世世永結同心,使不得隨意贈送的。
白如馥美目圓睜,感動萬分,“勞煩公公替我謝過皇上美意,皇上日夜操勞國事,還望公公多加照顧。”
“這是自然,那奴才就回去向皇上覆命去了。”蘇如海退了出去。
“小主,皇上待您可真是好!”吟詩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她總覺得皇上待自家小主是有幾分真心的。
白如馥將那方盒往桌上一放,哪裡還能瞧見剛剛那副差點喜極而泣的模樣,“將這倆登記後進庫房吧。”
“小主,您瞧著似乎不大歡喜。”吟詩有些納悶,莫說是天子嬪妃,就算是普通女子收到丈夫送的定情信物,也會欣喜萬分吧。
白如馥起身朝紗帳後走去,“他能送我,自然也能送旁人,算不得什麼稀罕東西。你且好好收著,有朝一日興許有用。”
*
夜晚的皇宮靜悄悄的,卻還是能依稀聽到東西碎裂的聲音以及不斷傳來的咒罵。
妍昭儀懷孕的訊息傳到王貴人的耳朵裡後,廣陽宮裡能砸的東西都叫她砸了個乾淨。
太監宮女們跪了一地,大氣也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把命都丟了。
“小主,您消消氣,彆氣壞了身子。”桔燈扶著王貴人坐下,又遞上一盞茶。
王嫿皺著眉頭一揮手,茶盞碎裂一地,“你讓我怎麼消氣?這段時間,這廣陽宮就跟冷宮一樣,便是太后難得插手後宮之事,親口提點皇上兩句,讓他雨露均霑,我竟是半點都沒沾上。”
桔燈嘆了口氣,蹲下身子收拾地上的碎片殘渣,不敢接話。
“難道你要讓我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狐媚子生下皇子,爬上妃位嗎?”
不可能!
她討厭所有身份高貴的女子,討厭她們的美貌和驕傲,討厭她們能夠輕而易舉地得到皇上的寵愛。
想著,她命眾人都退出去,單單留下她從府裡帶來的桔燈,附耳一番交代後,饒是桔燈都變了臉色,“請娘娘三思啊,這條路有去無回啊!”
王貴人看著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的桔燈,恨恨道,“你若是不願意,日後也不必留在我身邊伺候了。”
桔燈抬頭看了眼主子,發現她的眼神凌厲無比,目光好似淬了毒的刀子一般,泛著逼人的寒意。
她暗歎一口氣,自知無法迴轉,只能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