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汗水又開始咕咕咕地往外冒了。身體溼了,衣服溼了,枕頭溼了,被子也溼了……
王明澤驚訝地想:
“從昨晚到現在,出了那麼多的汗水!身體裡的水分恐怕都已經排幹了吧?不能再這麼下去了,萬一身體脫水了就更加麻煩了。”
他越想越害怕,可每當他想掀開蓋在身上的溼漉漉的被子的時候,李大爺和宋叔的叮囑又在耳邊響起:
“再熱,也不要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讓自己好好地出一陣汗,病就好了。”
於是,王明澤又忐忑不安的叫自己堅持著……堅持著……不讓自己去碰蓋在身上的被子。
身上的汗水越出越多,直到頭髮都完全被浸溼了之後,汗水才慢慢的有所減少。
“應該可以了吧,但願這陣大汗,真能讓我的病有所好轉”,王明澤想著,輕輕地掀開了蓋在身上的那張溼漉漉的被子。
為了不讓自己因為身上的汗水蒸發而再一次受涼,王明澤拉過一旁的毛毯,蓋在了身上。
出了這一陣汗水之後,王明澤的整個身體輕飄飄的,好像一下子減少了幾十斤的體重。
四肢和骨骼深處,到處酥酥軟軟的,無力而又輕鬆。
王明澤握著拳頭,將手臂伸到被子外面,在空中作了幾個衝拳的動作。
嚯!嚯!嚯!
重重地向空氣打了幾拳之後,王明澤頓時覺得身體裡的力氣正在恢復。
“終於好了!”,王明澤高興的想道:“真是病來如山倒啊!就這麼一陣雨,竟把我折磨得如此狼狽,看來得加強鍛鍊才行”。
……
“小王老師,怎麼樣?感覺好點了嗎?”,回去做飯的宋叔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門前。
王明澤招呼著宋叔,請他進來,宋叔進來後觀察了王明澤的氣色,高興的說道:
“你看你看,才那麼一會兒功夫,你的精神就好多了,氣色也比剛才好多了。”
“謝謝宋叔的照顧”,王明澤感激地說著。
“跟我怎麼還那麼客氣啊?咱們要不是不熟悉,別那麼見外”,宋叔一邊說著,一邊從塑膠袋裡向外拿出給王明澤送來的飯菜。
“哦!對了!”,宋叔問道:“李叔呢?不是請他在下照顧你的嗎?他跑到哪裡去了。”
“李大爺怕影響我休息,回家去了”,王明澤說道。
“王老師,是你宋叔來了嗎?”,學校背後的李大爺在自家的院子裡,朝著這邊的窗戶問道。
“是的,李叔,是我來了,不是說好的我回去做飯送給你們的嗎?您吃了沒有,沒吃我送下來給您”,宋叔從窗戶裡探出頭來,跟底下的李大爺說道。
“不了!不了!我已經吃過了。你說你要送飯來,所以我吃飯的時候就沒有喊王老師了,讓他好好地休息休息”,李大爺回答道。
……
看著宋叔送來的飯菜,王明澤瞬間覺得真的有點餓了。
於是,王明澤大口大口的將宋叔拿來給他的那份飯菜全都吃光了。
一旁的宋叔,看到王明澤狼吞虎嚥的吃著東西,高興地微笑著,直勸王明澤慢點吃。
吃過了飯,王明澤身上的力氣又增加了幾分。
他起身給宋叔泡了一杯茶,再給自己的杯子里加了些開水。
……
喝茶閒聊了一陣之後,宋叔起身說道:
“小王老師,看你好多了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我得先回去了,家裡還有很多活兒等著呢!”
王明澤表示了感謝,宋叔也客套了幾句之後便回家去了。
走到門口的宋叔又折返回來對王明澤說:
“哦!對了,小王老師,晚飯你也別張羅了,你只管好好地休息,我做好晚飯之後送來給你。”
王明澤也沒有再跟宋叔客氣,以他現在的狀況,確實沒精力再去煮飯。
……
宋叔走後,王明澤將被汗水浸溼了的被子換了下來,重新換上了衣服,鋪上被子,上床休息了。
才睡下去沒多久,居然又開始發燒了。
一陣一陣的高燒,將王明澤燒得面紅耳赤,眼珠發紅,眼皮腫痛難耐,口腔和嗓子燥得像皸裂的樹皮。
“什麼鬼?怎麼又開始了?”,被燒得睜不開眼睛的王明澤心裡嘀咕著,強撐著起來喝了杯熱水,身上的汗水還沒有出完,就又開始發冷了。
王明澤將毛毯,剛剛換下來的溼被子都蓋在身上,還冷得渾身發抖,牙齒還在打顫。於是,再次起來,把剛才換下來的衣服全都加蓋到自己的身上,睡下去之後還再冷得瑟瑟發抖……
冷到極點的時候,王明澤在被子裡蜷縮著身子,用自己冰冷的手去使勁地揉搓著冷得發疼的腳趾。
慢慢的,身體又開始發熱了,又開始不停地淌汗了……
就這麼迴環往復著,一陣冷一陣熱的,冷的時候恨不能將房間裡的所有可以禦寒的東西都蓋在自己身上,熱的時候恨不能讓房間一下子變成長滿寒刺的冰窖,讓房間裡的東西瞬間變成稜角分明的冰塊,深深的將自己掩埋在無盡的冰塊裡……
……
“王老師,怎麼樣了?是不是感覺好多了?”
杵著柺棍的李大爺一邊摸索著進來一邊問道。
“又……又開始了,冷熱交替的,很難受”,王明澤哆哆嗦嗦到回答到。
“哦!剛才的藥喝了也不見好嗎?沒想到你病得這麼嚴重,不能再等了,你得趕緊去看醫生”,李大爺焦急的說。
李大爺到過道上叫來了宋叔。
宋叔進來後,先是摸了摸王明澤的額頭。
“……?不對啊,你正在發燒,怎麼外面摸起來是涼的呢?李叔,這是什麼情況啊?”
一旁的李大爺問王明澤道:
“王老師,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我渾身發熱,熱得難受,肚子裡,咽喉裡好像有一股烈火在燒,熱得難受”,王明澤痛苦的說著。
“哦!”,李大爺伸手摸了摸王明澤的額頭,說道:
“得趕緊去找醫生,這是內燒,爐灶向內,極容易燒壞內臟,也不容易退燒……”
“可……可現在要去哪裡找醫生呢?”
宋叔焦急的說道:
“咱們這裡離城那麼遠,這一時半會兒也趕不到,咱們村裡又沒有醫生,大家都沒有備藥的習慣,這可如何是好啊?”
“王老師,上河完小那裡是不是有校醫室,你有他們的電話嗎?我們給他們打個電話吧,請他們派醫生上來給你瞧瞧”,李大爺問道。
王明澤已被燒得不省人事,耳朵裡聽得到兩個老人的談話,嘴巴卻怎麼也張不開了,更別說發聲講話。
“我不會就這麼死了吧?”,王明澤的腦海裡閃過了這麼一個奇怪的念頭。
平日裡不病的時候,成天想著自己面臨死亡的時候會怎麼樣?那種感覺,叫人想想就害怕,想想就傷感。
人來到世間到底是為了什麼?那麼辛辛苦苦,勾心鬥角,不惜捨棄了自己性命的去拼,去搶,一路為了自認為有意義,有價值的東西而不顧一切,可臨了,又那麼倉促地說走就走了,那麼的義無反顧,悄無聲息的沒留隻言片語……
那些生前不惜代價得到的種種,到最後,真的還那麼重要嗎?真的還那麼有意義嗎?真的還那麼值得嗎?
沒疼沒病的時候,想想生命的瞬息萬變,不遂人願,真的會讓人傷感萬分,可一旦真到了奄奄一息的時候,一切又是那麼的安然,不會再有那麼多的多愁善感,也不會有再那麼多的念念不捨……
就像此時,想到自己的死亡,王明澤沒有害怕,沒有難過,沒有不捨,更沒有那麼多的價值判斷,眼角里的淚水也沒有奔湧不止,那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不大不小,靜靜的掛著……
見到王明澤的狀態,宋叔緊張的跟李大爺說道:
“李叔,別問了,別問了,我自己想辦法,我自己想辦法……”
宋叔拿出手機,撥通了兒子的電話,請在中心完小教書的兒子打電話給上河完小裡他認識的任意一個老師。
宋叔對電話那頭因為正在上課而怪宋叔打電話不看時間的兒子說道:
“你別說了,我這裡訊號不好,你先聽我說,我知道你在上課,沒有急事我也不會那麼火急火燎的給你打電話……”
……
最終,宋叔的兒子幫忙聯絡到了李校長,李校長的電話又打到了宋叔這裡。
從李校長那裡得知,校醫一個星期前就到省城培訓去了,得半個月以後才能回來。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呢校長,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宋叔焦急地問道。
電話那頭的李校長告訴宋叔,他會讓學校裡會騎摩托車的小張老師騎著摩托車,將藥送上來,因為上箐村公路還沒有完全修通,請宋叔也派個人從村裡馬上出發,到半路上去與小張老師匯合,把藥拿回到上箐村。
掛了電話,宋叔說道:
“李叔,這個時候大家都外出幹活不在家了,你在這裡照看著小王老師,我去半路上接送上來的藥,不能再耽擱了……”
說完,宋叔便出去了。
李大爺仰起頭,側耳傾聽著王明澤的動靜:
“王老師!你感覺怎麼樣了?好受點了嗎?”
聽到李大爺的詢問,王明澤緊閉雙眼,強打起精神回答著:
“我……沒事……沒……事……”
聲音微弱得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
“哎……你可不能出事啊!真不能出事……”,李大爺用皸裂的手背擦拭著面頰上的淚水說道。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王明澤時而清醒時而昏沉地躺著,清醒時,他睜開眼看看正靜靜地守著自己的老人,臉上是無盡的感激之情;昏沉時,他腦海中一片空白,似乎忘記了呼吸似的靜靜的躺著,一動不動。
兩個人沒有再說話,就這麼靜靜的等著……
……
等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