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若若說,她是暴君的第五個孩子,是上安王城裡唯一的公主。
大公子商朝是暴君尚未成年時有的兒子,性子溫良純善,最得民心;二公子商晚與大公子一母同胞,卻生了副截然不同的性子,最是活潑好動靜不下來。
三公子商枝繼了其母麗妃娘娘的好容貌,柔弱怯懦,與世無爭;最小的四公子商肆因著出身低微的緣故,鮮少被人在意。
投胎成暴君的孩子,商喜覺得他們所有人都是可憐人。
蘭軒。
“滿月宴?”
商扶伶批閱摺子的筆端微微一頓,腦海中不由地回想起了錦被包裹下小東西清晰秀氣的眼睫。
沒有過多猶豫,他隨口吩咐李默:“既然準備了,那就辦吧。”
李默鬆了口氣,過去那些年王上在外征戰從未了解過這些繁瑣的事宜,他此次開口之前醞釀了許久,唯恐惹得王上不耐煩。
王上這一關過了,李默倒是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王上,昨日孫丞相和李大人、宋大人聯名上書,說是……”
商扶伶眼睫一抬,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說是我朝女子乃不祥之兆,恐是妖邪降世,故這滿月宴不宜大操大辦,只走個流程罷了。”
妖邪降世。
商扶伶先是在心底冷冷笑了,繼而將視線轉向了角落的黑鐵匣子,周身散發的殺氣讓李默瞬間心跳如雷。
“不祥?”男人的語氣帶了點玩味,唇角牽起一抹森森的笑意,“只怕下一個不祥的,就是孤了吧。”
李默垂首不語,不敢有任何反應。
良久之後才等到了王上的旨意。
“吩咐下去,滿月宴給孤的公主風風光光地辦,誰敢怠慢,孤砍了他。”
末辰十二年,農曆十一月初三。
上安王城喜慶祥和,處處燈綵佳話。
梧桐苑裡一大早便忙碌了起來,侍女宦官進進出出,興沖沖地張羅著公主殿下的滿月宴。
商喜一睜開眼就跟若若放大的臉盤子對了個正著。
傻瓜若若,嚇到我了。
商喜扁了扁嘴,伸出小手來舒展了舒展身子,並沒有注意到周圍與往常有什麼不同來。
若若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笑語盈盈。
“公主,您今天要過滿月宴啦。”
唔,滿月宴?
少女的眼童裡溢滿了笑意,看得出是真的在替商喜高興。
想來也對,畢竟一個月以前沒人覺得她會在暴君手裡活下來,更別說還由暴君親自下旨要風風光光地舉行滿月宴。
一個月了,時間竟過得這樣快。
若若見公主一對水靈靈的眸子開始四下打量,便知她已經清醒過來,起身將早已準備好的兩件衣裳取了過來。
“公主您瞧,這是今天要穿的衣裳,您喜歡哪一件?”
若若一邊說著,一邊把衣服放在自己身上比劃。
商喜無奈輕嘆。
傻若若,你不是要讓我挑麼,光顧著自己比劃算什麼。
剛從門外進來的阿嫵也忍不住笑了,走到床榻前彎腰將商喜輕輕抱起。
“若若又說胡話了,公主現在不懂事,哪能自己選衣裳……”
話音未落,阿嫵與若若都是一愣。
公主在打量了片刻之後竟真的伸了手抓住了若若左手拿著的衣裙。
若若驚喜道:“阿嫵姐姐,你看,公主喜歡紅色呢。”
那是自然,紅色多好看,明豔又喜慶。
等等,喜慶……
她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逐漸接受了暴君強加給她的這個界定。
阿嫵的詫異一掃而光,眼底重新覆上清淺溫和的笑意。
“公主真是聰慧伶俐,知道好日子要穿得喜慶。”
又是喜慶。
商喜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適應這個詞了。
既然已經選好衣裳,阿嫵便將她輕輕放回榻上,解開錦被打算替她更衣。
雖說叫別人穿衣裳是件很丟臉的事情,可商喜現在四肢短小笨拙,不得不依靠別人。
再說,阿嫵也算不得別人。
一個月以來除了暴君和自己那四個哥哥露過一次面之外,商喜接觸的人就只有阿嫵跟若若了。
若若大大咧咧慣了,是個替人解悶的小活寶。
而阿嫵嘛,溫柔體貼得就像孃親一樣。
剛出生時孃親撞壁而亡的陰影逐漸被驅散,商喜只覺得自己空乏的心臟被阿嫵的溫柔填補得滿滿當當。
商喜喜歡阿嫵,最喜歡阿嫵了。
阿嫵笑著給光熘熘的小糰子套上了新肚兜,又取過一件厚實的裡衣來,這是阿嫵親手做的,商喜記得她熬了好幾個晚上。
“一會兒要見到王上了,公主高興嗎?”
若若隨口一句玩笑話瞬間讓商喜垮了臉。
是了,滿月宴可不止是她宮裡的人自娛自樂,暴君肯定也會露面的。
許是神情轉換得太過明顯,不由地惹得阿嫵與若若紛紛笑起來。
若若強忍道:“公主好像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呢。”
商喜無聲翻了個白眼。
何止不是很高興,簡直是很不高興,非常不高興。
跟暴君多待一秒鐘,她面臨的死亡威脅就更多一點。
也不知是哪個多嘴之人提出來的滿月宴,這是存心不想讓她活到第二個月吧。
就在商喜暗暗不滿之時,這頭卻已經是說曹操曹操到了。
“阿嫵姑姑,王上來了。”
是李默的聲音。
商喜一驚,忍不住縮了縮自己只穿著件小肚兜的身子。
梧桐苑的暖爐燒得旺,她往常總是穿著小肚兜窩在錦被裡的,可今日不同,有男人來了。
同樣失措的還有阿嫵若若二人。
王上今日怎麼來得這般早。
“糟糕,衣裳還沒穿好呢……”
辰國曆來是個對女人束縛極重的國家,男女所受待遇相差極大,女子決不能讓男人看到身體裸露肌膚,哪怕是親生父女也不行。
這頭若若剛打算加緊動作將裡衣給公主穿上,那邊厚實隔風的門簾子早已經被人毫無耐心地掀了起來。
阿嫵一驚,趕忙拉過錦被來將公主裹了進去。
男人風霜滿身,頎長的身軀夾雜著絲絲縷縷的凜然。
“王上恕罪,公主的衣物還……”
商扶伶隨意瞥了一眼滿室喜慶的裝扮,緩緩踱步到床榻前。
“無妨,孤今日下朝早了些,提前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