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江的初冬還不算太冷,但空氣潮溼,霧霾濃重,玻璃窗上結著霜花,花園小池塘裡浮著脆透的薄冰。
正式入冬後一天比一天冷。
霍旭東託連晴帶蘭箏一塊去購置新衣服。
蘭箏身上的牛角扣大衣但實在舊了,袖口都有棉球了。
“你一直穿這件,買到新的之後就丟掉吧。”
不行。
用霍旭東的錢買的東西不是她的,姐姐就快要和霍先生結婚了,如果他們婚後關係修復,自己會主動離開。
到時候這些東西是不能帶走的。
蘭箏神色暗淡,沒有吭聲。
“蘭箏?”
連晴湊近觀察,“我一直想問……你是不是討厭旭東哥啊?”
討厭霍旭東?
怎麼敢,她只是覺得自己太可恥,不光要和姐姐的未婚夫發展畸形關係,還要欺瞞最好的朋友。
她沒有資格討厭任何人。
【沒有,我只是在想事情。】
連晴不記事,心思又活絡,“那就好,我們走吧。”
一進商場她便拉著蘭箏試了一大堆衣服,合適的全部買下來送到舟水灣,刷的是霍旭東的卡,絲毫不肉疼。
消費資訊一連幾十條跳出來。
坐在車上,霍旭東半側身拿出手機檢視,都是同一個商場的消費記錄。
“看什麼呢?”
身旁的長者清咳一聲,輕聲慢語問道。
按熄手機。
霍旭東神色無虞,“沒什麼。”
蔣先生乾笑幾聲,“你不用騙我,是不是有喜歡的女孩兒了?”
“您又開我的玩笑。”
車正緩速朝著餐廳駛去,黃昏消散,天地之間昏黑下來,亮起的一盞盞路燈匯聚成了夜晚的太陽。
車停下。
司機下車繞過來開門,蔣先生一隻腳踏出去,“你不用守著跟梁家的婚約,反正是他們對不起你在先。”
霍旭東從另一側下車。
“可梁織沒有對不起我。”
不管發生什麼。
娶梁織為妻的決定永遠不會更改。
買好了衣服,連晴拉著蘭箏到處找餐廳吃飯,可這個點每家店外都大排長龍。
走出商場,夜空漆黑如墨,見不到什麼星光,遠處高樓林立,霓虹和大廈上女明星的廣告屏一同閃動著。
街上車水馬龍,車海成潮。
本想打車去吃飯,連晴踮著腳找車,這一望便看到了對面永樓門口的霍旭東和蔣先生。
“旭東哥——”
高聲喊過去。
蘭箏眸光跟著一亮,目光越過車潮看向對面那幢古色古香的小樓。
因為是單獨陪長輩,霍旭東一改往日的沉悶古板,駝色大衣內襯一件灰色高領毛衣,天生脖頸修長清瘦,毛衣領口還能露出一節凸起喉結。
酒紅色羊毛圍巾垂掛在身前。
無端多了幾分禁慾感性,又不失紳士風貌。
那一聲蔣先生也聽到了,他跟霍旭東一同看過去,兩個小姑娘手拉著手穿過車流,快步跑了過來。
“旭東哥。”連晴一點不怕生,“蔣世伯,你也在啊。”
“是小晴啊。”
對小輩蔣先生一向是最喜歡的,“我們來這兒吃飯,你呢?”
“我們也要去吃飯呢。”
躲在連晴身後,蘭箏埋著腦袋,儘量讓自己變成透明的。
可霍旭東落在的身上的目光灼熱又寒涼。
無法忽視。
“這個小姑娘是哪家的,沒見過啊。”蔣先生瞧見了蘭箏。
“她是梁織妹妹,最近才回國。”
霍旭東眼尾一垂,語氣轉為冷淡的質問,“買完東西怎麼不回去?”
如同教訓自家孩子的口吻。
蘭箏習慣了。
但在蔣先生聽來實在值得深究,霍旭東可是一向不管閒事的,連梁父重病他這個準女婿都不曾去看望過一眼。
這會兒竟然管起梁家妹妹了。
“旭東,你還不是人家姐夫怎麼就管起人來了。”
連晴:“世伯你不知道,蘭箏現在住在旭東哥家裡。”
“平白的怎麼住在旭東家?”
“這……”
“外面冷。”不想這個話題繼續延伸下去,霍旭東藉口打斷,“先進去吧。”
包廂內溫暖舒適,空調暖風充盈在角角落落中,椅子上鋪著軟墊,餐具旁置放著雪白的熱毛巾。
菜一道道擺上來。
又送上四碗分裝的花膠黃魚羹。
連晴一嘗便豎起大拇指誇讚。
“都好吃,今天我們可是沾了您的光,否則哪能吃到這麼多好吃的。”
蔣先生擦著手笑道:“你這丫頭,就是嘴甜,”
和連晴相比蘭箏要安靜得多,她小口吃著面前的黃魚羹,一言不發。
“對了,剛才說梁織小妹住在旭東家裡是怎麼回事?”
突然被問到,蘭箏掀開長睫,不知該怎麼回答,連晴知道她的窘迫,適時替她開口:“因為梁叔叔病了,怕把病氣過給蘭箏,所以她就暫時去旭東哥家裡住了。”
這個理由只有三歲小孩才信。
眸光在蘭箏和霍旭東之間轉了轉,蔣先生心中瞭然,“旭東可不會照顧人,要委屈你了。”
他是在問蘭箏。
蘭箏沒吭聲,只搖頭,這樣就安靜的不禮貌了。
看出老先生的疑惑
霍旭東自作主張揭開蘭箏的傷疤,“她是啞巴,不會說話。”
空氣凝固了一瞬,老先生的眼神跟著變了。
這間包廂此刻對蘭箏而言像是馬戲團,她是籠子裡殘疾的、受控的動物。
霍旭東是拿著鞭子,逼迫她將滑稽醜陋的一面表演出來給人觀賞的馴獸師。
看出蘭箏的不舒服。
連晴低頭輕聲詢問:“怎麼了,沒事吧?”
搖搖頭。
是沒事。
“這麼好的孩子,怎麼就……”
蔣先生長嘆一口氣,看她吃完了黃魚羹忍不住關心,“是不是喜歡吃這個,我再叫一碗?”
“不用,我的還沒吃。”
將自己那碗推到蘭箏面前,霍旭東順手將勺子換過來,“吃吧。”
已經不想吃了。
尤其不想吃他的。
但不管是吃的還是其他,從來都不由蘭箏做主。
“要是喜歡吃就把廚師帶回去。”
這話從蔣先生嘴裡說出來稀鬆平常,可在蘭箏聽來卻過分奢靡,剛要拒絕,腹部忽然絞痛起來。
痛感剎那間蔓延四肢百骸,一股腥甜爭先恐後地往喉頭湧來,為了不壞這場飯局,蘭箏強撐著起身打手語:【我去下洗手間。】
還沒分辨出她說了什麼,人便衝了出去。
不過片刻,走廊上高聲傳出服務生的叫喊:“有人暈倒了,快叫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