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祺看著眼前的洛小羽和與他年紀相仿的族人，不免有些無語，只是挑了挑眉毛。洛小羽則是一臉的笑嘻嘻，兩人的表情對比，一時顯得有些好笑。

柳清雪心中也想笑，只是此事因她而起，自然得解釋一番，她聳著肩說：“你要找的張大哥和穆大哥都不在，這小子自告奮勇要來的。我和平叔還有顧姑娘確認過了，這兩個小子確實是目前除開張晟和顧姑娘外修習暗羽秘法成效最好的。我料想你不願顧姑娘親來，便把這二人帶來了。”

”你說的倒也對……“蕭祺扶額道，”只是你既然沒有叫顧姑娘，為何……“

柳清雪嘴角掛著微微的笑：“這是洛小羽這小子要求的，說是左姑娘早已痊癒，是你的一大臂助。我想來也有道理。”

一旁的左雲衣雙手環抱胸前，也是笑臉盈盈，雙腳搭在桌上：“怎麼，不歡迎我麼？你要找霞隱門算賬不帶上我？真是不夠意思！”

”我也是考慮左姑娘報恩心切，不可辜負啊！“洛小羽嘻嘻哈哈地補充道，咧著嘴幾乎露出牙齦。他身旁的族人叫鄧桓，與洛小羽年紀相仿，雖有些見生，但蕭祺他是認得的，於是也跟著洛小羽傻笑。

蕭祺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其實此次上空霞山，左雲衣不能露面，畢竟霞隱門的眾人都已與她見過，因此蕭祺也不願帶上左雲衣。但既然她自己信誓旦旦地說她有辦法，蕭祺倒也願意相信，只得也由她隨行。

這十多日以來，何韞雖未痊癒，但已行動無礙，一行六人當日便向空霞山出發。從這個驛站到空霞山並不算遠，只是找路成了大問題。蕭祺當日上山是被陸玄綽的馬車拉上去的，下山也十分匆忙，已記不太清，何韞更不用說，下山來幾乎是亂走，也是運氣好遇上了附近的商隊才沒迷失在野外。多虧左雲衣曾試圖上山找陸玄綽和蕭祺，依稀記得上山的路，雖不完全準確，但和蕭祺何韞的記憶一拼湊，勉強在山徑中找到了通向世外之地的陡峭石壁。

從這石壁往上，便會遇到霞隱門的崗哨。幾人商議之後，兵分兩路，柳清雪和蕭祺直接上山，何韞則與洛小羽等人一同躲藏起來，與他們一道先打探清楚關百河的所在。說實話蕭祺對洛小羽等人在霞隱門眾人前的藏匿手段並不十分清楚，但洛小羽許諾在他需要時只要招呼便可現身，還給蕭祺露了一手，在蕭祺眼皮底下將自身氣息全然隱藏，令蕭祺側目。儘管何韞和左雲衣難以完全藏匿，但他們也不必離蕭祺和霞隱門人太近，只要有洛小羽和鄧桓及時傳信，倒也不礙事。

兩隊人分開後，蕭祺一個轉眼便不見洛小羽等人的蹤跡，不由得感慨洛小羽確實成長迅速，早已不是當年在赤腳巷內亂混的少年。他接著與柳清雪對視一眼，柳清雪看著他的眸子裡忽然露出些微笑意，一同還拔出劍來。

“怎麼？”蕭祺一愣。

“要我裝作凌法哥的人，你渾身乾乾淨淨的可信麼？”

“呃……”不待蕭祺回應，柳清雪便動手了，她出劍很是精細，蕭祺的衣袍在劍雨之下頓時顯得破破爛爛，然後柳清雪在蕭祺臉上不輕不重地打了幾拳留下幾個淤青，又在他身上擦傷了一些打獵時殘留的雞血血漬。

蕭祺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裝扮，說道：“倒是很像。”說著他揉了揉臉上的淤青，“就是打在臉上的拳頭有些痛。”

柳清雪嘴角輕輕上揚，不答話，在蕭祺身後就位，問道：”準備好了麼？“

”走吧。“蕭祺無奈地嘆氣，只是嘴角不自覺地也露出一個微微的弧度。

這陡峭的石壁對柳清雪形同虛設，不過片刻，二人便到了石壁的頂端。石壁的頂端逐漸平緩，堆疊成山體的光禿禿又參差不平，彷彿漂浮在雲霧中的一個巨大石臺，只是有幾棵蒼老的古樹從雲霧中悍然聳立，任山風吹拂不為所動，指示著土壤的所在。眼前展開的一幕讓蕭祺有些回憶起初次來到這裡的情形。當日陸玄綽揹著他，並未在這多停留，便闖進通向空霞山主峰的索橋。回憶讓蕭祺不自覺地握緊拳頭。

”是誰！“和當日一樣，很快有人注意到這不速之客，山霧間亮起了集團橙黃色的火焰，警惕著空中的柳清雪。

柳清雪為了立威，雙翼一展，足有兩三丈寬，巨大的藍白色羽翼彷彿在空中畫出的巨幅畫卷，就好像從天際飄落，嵌在青翠的山色裡。散發出的淡淡藍白光芒伴隨著展翼颳起的風掃開前方的山霧，一個清冷的聲音在山間響起：”凌法閣法使在此，叫你們管事的出來！“

霞隱門人面面相覷，一時拿不定主意。柳清雪皺了皺眉，心念一動，雙翼末梢飄蕩出許多藍白色的羽箭，向不同的方向迅即射出，卻都劃過數十道美麗的弧線，盡數落向山崖上的霞隱門人，在雙方之間構成一個巨大的球。

柳清雪並未用全力，霞隱門人運功格擋勉勵應付，卻也終於反應過來，一個高喝著：”法使稍等！“接著柳清雪和蕭祺看見一個人快速地透過連線著南北峰的鐵索，顯然是報信去了。

柳清雪則是帶著蕭祺緩緩落下，雙翼仍放肆地張揚展開，然後隨手將蕭祺丟在地上，劍立在面前的石頭上，雙手扶著劍柄。蕭祺則配合地躺倒在地，顯得十分狼狽。

霞隱門的人們始終不敢靠近，不過很快，柳清雪便瞧見那條索橋上出現了躍動的橙黃色身影，穿破山霧而來，她微微眯眼，做好準備。

掌門羅劍聲出乎意料地親臨，隨同而來的還有長老顧幽，足以顯得他們對凌法閣這個名號的重視。他們雖不知柳清雪的底細，但她顯露出的磅礴靈氣波動，卻不是尋常人能夠企及，甚至於如今二代弟子中也難有匹敵，隱約有逼近諸位長老的氣勢。因此他們還在半路，便信了七八分。

“在下羅劍聲，霞隱門掌門，法使千里迢迢，來空霞山所為何事啊？”羅劍聲乾笑著明知故問，接著拱手的機會觀察地上的人影，確定是蕭祺之後，眼角輕輕抽動著。

“真是好久不見啊！”他冷笑著瞪了瞪蕭祺，用很低地聲音說著，但柳清雪和蕭祺都聽見了。蕭祺暗自冷笑，並不搭話，柳清雪也兀自裝作沒聽見。

“法使須得謹慎，此人狡詐惡毒，最好還是提防著些。”羅劍聲拱手道，說著就向蕭祺靠近，落霞訣運轉，手中凝結出濃郁的橙黃色的光團。

“無妨，他受了嚴重內傷，經脈已斷。”柳清雪冷然說，“羅掌門這是不相信在下麼？”

羅劍聲聞言眼角輕揚，微笑著答道：“不敢不敢，只是擔心此人狡詐。既然法使如此說，自然是穩妥的。”他說著，往後退了半步。

“貴門的叛徒一直抓不到，還殺了我凌法閣許多徒眾，還需得在下出手，給羅掌門送上山來。”柳清雪冷笑著，歸劍入鞘後輕輕拱手，便視作招呼了。

“多謝法使了！不過此人可不能算是霞隱門的門人，自然也算不得叛徒。雖然確實是門中叛徒調教出的孽障，我等也全力緝拿，奈何此人詭詐異常，還得感謝法使出手相助，才得以將此人抓獲！”

“在下很好奇，貴門是如何全力緝拿的。”柳清雪抬起腳在蕭祺身上踩了踩，看似很重，實則並沒有多少力道。

羅劍聲露出些微尷尬的表情，說道：“是門中輩分最高的大師尊出手，只是此子過於狡詐，未能得手。羅某也因此狠狠責罰了大師尊，後來派出的人手卻始終未能尋到此子，原來是被貴閣盯上了。”他有意無意地將顧幽從追殺蕭祺一事中完全摘開，至於關百河之後是否真的有派出人手，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顧幽也不說話，在一旁應著羅劍聲的話微微點頭。

“哦？”柳清雪表情驚訝，“如此聽來，貴門這位大師尊比羅掌門輩分還有高，羅掌門竟有如此魄力加以責罰！“

羅劍聲重重點頭：”那是，雖是羅某長輩，但門規森嚴。未能給貴閣交代實在遺憾，不過也是多方因素……“

柳清雪不置可否，向羅劍聲拱了拱手：”這叛徒就交給貴門處置，只不過此子傷了我凌法閣閣主的關門弟子，雖不是貴門徒眾，卻是在此學藝而成，羅掌門覺得該當如何？”

羅劍聲心中快速思索著，一時沒有決斷，只得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還請法使移步到門內詳敘。”

正合柳清雪心意，她也不推脫，一把提起蕭祺隨著羅劍聲等人一同向索橋走去。羅劍聲本打算吩咐弟子幫柳清雪來扛著蕭祺，不過柳清雪表現得十分生人勿近，竟有些猶豫。柳清雪察覺到他的意思，則是徑直將蕭祺拋了出去，一幫弟子慌亂地接住，一行人穿過崖間的索橋向落霞閣走去。

柳清雪知道羅劍聲肯定會安排弟子用內力試探蕭祺的傷勢，不過二人對此也早有打算，如今蕭祺對內息的掌控早已非這些年輕弟子可比，只要不是長老級別的來試探，蕭祺自有辦法矇騙過去。

途中原本跟在羅劍聲身後的顧幽找到機會靠上前來，恭恭敬敬地向柳清雪拱手問道：“聽聞凌法閣法術卓絕，今日一見真是大看眼界。不過聽聞凌法閣法術多以寒霜和雷霆見長，似乎與法使那凝結羽翼所用的不太一樣？”

柳清雪側頭瞥了羅劍聲和顧幽一眼，知道這是羅劍聲的授意在試探自己。

她於是傲然道：“這是法器而非法術。在下初來乍到只想展現靈氣表明身份，若是用法術傷到貴門弟子就不好了。”

“法器？”顧幽有些疑惑地重複著這個陌生的詞。他悄悄轉頭看向羅劍聲，羅劍聲卻恍若未覺，並未理會。

“便是透過法術將天地靈氣附著在物件之上，使用時不需法術亦可驅動，這般物件在凌法閣中算不得新鮮，怎麼？貴門中沒有麼？”柳清雪嘴角微微一斜。

“確實未曾聽說……霞隱門中倒也有些稀奇玩意……”顧幽的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一時不知怎麼繼續說下去，還是羅劍聲趕緊打了圓場轉移話題：“不知貴閣那邊，對這叛徒的處置方法，有無見解？”

羅劍聲顯然也想刺探一下柳清雪的口風，不過由此看來他對柳清雪身份的懷疑減弱了不少。

“閣主已在來這裡的路上了，具體如何處理，在下不敢妄言。”柳清雪淡淡笑著，這是她一早想好的藉口，直接將羅劍聲接下來的問題堵了回去，只留下羅劍聲一臉的擔憂。

“貴閣閣主……”羅劍聲猶豫著，一時不知如何措辭。

“羅掌門無需擔憂，閣主不過是覺得與貴閣交往太少，想要彌補一二。”柳清雪輕輕一笑，在羅劍聲眼中卻帶有森森的寒意。他連忙乾笑著說道：“那是那是。若貴閣閣主有什麼需要，我等自當盡心協助。”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畢竟咱們都是修煉之人，一南一北，也算緣分……”

柳清雪只抱以簡單的微笑，並不搭話，心中看著羅劍聲的模樣卻很是暢快。

到了空霞山主峰，隨著來的一眾弟子也各自散去，將蕭祺帶往別處，柳清雪瞥了一眼，揹負雙手問道：“敢問羅掌門，這是將叛徒帶去何處？”

“這是要去門中處理違反門規弟子的地方。不過此人罪大惡極，懲處手段自然非尋常弟子可比。怕是有些血腥，不過法使若是想看，羅某這就吩咐弟子安排。”羅劍聲很積極地解釋道。

“哦，那倒不用了。不過在下有些好奇，貴門的那位大師尊也在此處受罰麼？”

羅劍聲一愣，片刻間心中似乎轉過幾個念頭。他旋即有些慚愧地答道：“不瞞法使，大師尊年事已高，當時羅某氣憤不已，因而懲處重了些，大師尊未能堅持到懲處結束便駕鶴西去了。羅某心中有愧，不過這也算給貴閣的一個交代。”

柳清雪心下咯噔一下，腳步也頓了剎那。不過她很快調整過來，只輕輕點頭，不再說話，顯得氣定神閒地跟著羅劍聲一行繼續走著。

很快一行人便走到落霞閣前，聽著旁邊羅劍聲殷切地介紹著霞隱門的各般情狀，她有意無意地抬頭，餘光掃向蔚藍的天空，似乎有飛鳥劃過，順著山風而行如同落葉，將蔚藍色的畫布截成幾塊。在山間有飛鳥再正常不過，除了柳清雪，霞隱門上下似乎也沒有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