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玩當然明白。

系統之力的極限，恐怕是遠遠超過自己想象的。

但是，

當巨鯨的內部血肉結構感知到冰火能量襲來，自主蠕動擴張，讓出了一條在體內穿行的通道，避免硬碰硬造成大損傷

當由億萬細胞構成的巨鯨，在損失了大量生物質後，又依託著隱藏其中的小小一個幹細胞上的基因密碼，依託著能量密度高到不正常的能橋異能產物，完完全全徹底再生，

俞玩心裡萬分清晰：

那至高的規則力量，他不需要那麼多，只需要如今的小小一點。

足以改變人類命運，改變文明命運的小小一點！

在極短的時間，伊萊飛船三角形的主炮又開始了充能。

而巨鯨的鯨嘴大張，漆黑的鯨口深處，一股無形的波動瘋狂湧動。

先前暫停蓄能，在冰火能量中得以保全的主炮，再一次在四公里長的炮管中極速推進。

那一團在湮滅塗層束縛之下，強行融合的元素異能，隨著越來越多樹狀支流內元素能量的加入，逐漸如一團滾沸的微觀粒子湯，能級攀升到了極度可怕的程度。

如果從炮口往裡看，它從一開始火焰的橙黃色，變成了被風元素異能量催爆的暗紅偏黑，再到加入了各類元素異能的五顏、六色、十色、炫目千色，

而後，忽然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團透明扭曲的空間。

那團透明在長達四公里的微型空間躍遷加速中，一次性跳躍地越來越遠

而在出離炮口的最後十公分內，精準地再次進入了微型躍遷空間中。

與此同時，鯨身上萬炮齊發，狠狠壓制住伊萊飛船的火力。

數種元素異能壓縮而成的能量團，一個半透明的扭曲球形空間，跨越了距離，直接突兀出現在伊萊飛船的面前。

“攔截系統怎麼沒檢測到在途能量反應……”

“空……空間躍遷？”

在此生的最後一刻，兩名伊萊人驚駭地對視了一眼。

而後，天上地下，所有異能者呼吸一窒。

咚！

一陣難以形容的，不同於以往任何異能的能量波動，讓他們的心臟全都停跳了一拍。

沒有狂風、沒有震天的爆炸、甚至連聲音都沒有，它們彷彿聽到了自己血液的嘩嘩流動聲。

而那半透明的能量團，就像一個肥皂泡一樣，只是輕輕一皺，便沉默地破裂開來。

消失了？

夏桑梓等勢力首腦疑惑地望著天空主炮落點。

不對！

是擴大了！

那扭曲的，半透明的能量團，又是毫無空間連續過程，直接擴大了成千上萬倍，將整座山峰一樣的伊萊飛船籠罩了進去。

然後，一個呼吸之間，再次擴大到十幾座山峰的大小。

巨鯨和伊萊飛船一直隔著上百公里在對戰，也就是說整個半透明的邊緣，距離巨鯨只有不到五十公里的距離。

那些被莫名籠罩進去的飛行信屍、飛鳥，以及海水中的魚類，甚至幾個偷偷摸摸在地中海海底觀戰的，心驚膽戰的汐族人，都在一瞬間僵硬了身子，彷彿凝固在了空間中。

而身在愛琴堡大本營，前不久才一發雷霆打殘伊萊飛船的夏桑梓，臉色驟然劇變，甚至露出一股恐懼的神色，連禮貌都顧不上了。

她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聲：

“俞玩！”

“它要過來了！”

與此同時，巨鯨之上，萬炮齊發。

毀滅性的異能光雨沒有瞄準伊萊飛船，而是瞄準著半透明邊緣的空域之中，在那附近炸開。

一次還沒完，成千上萬的異能戰械高速連續發射，甚至超出了與伊萊飛船對戰的最高火力。

半分鐘後，這令人心悸的光雨才一片片消散。

而本來跳躍式擴張的詭異半透明能量團，終於消失了蹤影。

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被籠罩的無數生物。

它們全都化為了最細碎的塵埃，或者是分子云，甚至可能是夸克湯。

整片廣大的空域像是被按下了背景刪除鍵，只剩下了悽悽慘慘的伊萊飛船。

但它也在高速震動。

那凝結了伊萊文明在智械危機後，於生死夾縫中，藉助智械的能力發展到極高峰的科技，

凝結了伊萊星球上數個遠古文明超時代技術遺物的宇宙飛船，

正在高速的顫抖中層層被崩解。

銀白色的奈米維修機器人首先化為塵埃

而後，僅剩的漆黑殼層化作碎片，隨風消散

一塊塊形狀頗有數學之美的巨大機械塊崩碎，向著四面八方，不受重力控制般地飛散，有的甚至直接飛向太空

而更核心的一間間艙室，一座座承載著伊萊文明文化結晶的艦內建築遺蹟，也是進階坍塌。

這艘飛船，理論上可以抗住真正的核爆，哪怕身處核爆中心，也有機會倖存。

事實上，它確實也抗住了——殼層之下的艦體沒有一同化為飛灰就是明證。

但它終究是解體了。

夏桑梓終於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徹底放鬆下來。

她看向遙遠高空上那隻懸浮的巨型生物兵器，看見那艘浮空鉅艦的緩緩閉上的口腔，明豔動人的眼眸露出一絲異彩。

她認得，或者說能夠感覺出巨鯨主炮發射的，那團半透明的能量團是什麼鬼東西。

是她一直在研究的“元素核爆”！

以特定強度配比混雜的元素能量，可以讓能級呈指數級攀升，甚至撼動空間規則，直接催化微觀粒子相互作用力的斷裂，並吸收掉蘊含的能量從而擴張，從微觀層面分解一切。

只不過，她空有對元素異能量的深刻理解，卻暫時無法以一人之力將其施展出來。

而紫源卻依靠奇蹟般的異變工程產物，提前做到了……

她想起了單獨和伊斯塔的談話。

對方對絕大多數事都緘口不言，並口口聲聲並非不願透露，而是不能。

但她給予了唯一的囑託：

“雖然你們掌握了複數的系統之力，但還是來不及的。

如果真的想要拯救人類，你們只有一個選擇。

相信他，相信異變工程學。”

眾人沉浸在勝利的恍惚之中，久久未能平靜。

伊萊的飛船，像在歲月中老化的土石建築一樣，發出崩壞之前的嘶鳴。

啊————————————！！

但是突然間！隨著伊萊飛船的解體，一聲刺耳駭人的尖叫，突然從船身上爆發出來！

那聲音並非普通生物的尖叫，而是帶有濃濃的電子味道，冰冷、酷厲，

但尖叫的節奏和分貝起伏卻與生物遭受痛苦時那種淒厲的嘶鳴並無二致，其中反差，令聽到的人面板髮寒，頭皮發麻。

隨後，整個艦船就轟隆一聲，內部的艦體化作無數碎塊轟然解體，而數十艘三角形的戰艦，以及成千上萬的人形金屬造物如黃蜂一般湧出，在天空中散開。

俞玩身邊，激動情緒本已平息的伊萊人44號，像是見了鬼一樣一下翻倒在地，

那張即便遭受酷刑也沒有鬆動的面龐，此刻因為驚恐而整個扭曲，聲音顫抖地大叫：

“我就知道！是智械！它們一直在騙我們！一直在騙我們！

它們的智慧根本就沒有被封鎖，飛船的AI一直在欺騙我們！

我們不是自己逃出來的，根本是它放我們離開的！

我說鐳射怎麼會打穿穩流器……是它怕那些學者發現它的偽裝才弄死了他們，不是我，不是我啊！”

想得越來越多，她渾身愈發顫抖，雙目竟流下了如釋重負的淚水。

某種意義上，正是她造成了飛船的人口銳減，造成了混亂之中的一次屠殺，也造成了伊萊文明處於徹底滅種的邊緣。

退一萬步講，如果那些學者，政客跟著飛船一起來到了人類世界，無論是征服人類，還是幫助人類對抗末日，都早就有重大進展了！

這麼多年，它一直在良心的折磨下過活，此刻彷彿卸下了心裡的一塊石頭。

那些智械在奔逃。

它們不是飛船所謂的“弱人工智慧”操縱的工具。

它們早就是完整的智械屠夫了。

她不是劊子手，不是自己文明的劊子手。

情緒爆發過後，她立刻站了起來，瞪起仇恨的目光，望著漫天飛逃的智械和三角殲敵機，對俞玩道。

“如果你們不殺光它們，它們就會躲藏起來。

若干年後，又一次智械危機，會降臨在人類頭上。”

俞玩皺眉，梅爾諾·路易斯安娜突然問道：“那人類現存的網路，是否會被入侵控制？人類的人工智慧技術是否會有被利用的危險。”

44號搖了搖頭：

“入侵人類的網路很容易，但是人類的硬體水平太低了，不足以承載智械的智慧所需要的資料量。

它們或許是想等到飛船征服人類，建立新的文明秩序，再利用基礎設施捲土重來，最大化節省自己的力量。

到時候，開礦，建設工廠，直到能夠生產智械大軍，滅絕地表的殘餘智慧生物，只不過彈指一揮間而已。”

俞玩默然，看著漫天金屬怪物，目光一肅。

巨鯨上，力壓伊萊飛船的漫天光雨再次噴射而出。

而路易斯安娜議長也以超絕的心靈算力，接管過地區內所有的感知系統，為每一個智械個體打上標籤，避免任何潛在的逃離風險。

隨著39架三角殲敵機，以及直接暴露在空中的3177個智械單位盡數化為灰燼，

所有人的肩膀終於放鬆了下來。

勢力首腦們忘了額頭上反覆滲出的汗水一屁股坐進了各自的椅子中，彷彿想要永遠沉睡進去。

而躲藏在避難所，或是城市護罩中的戰士，平民，接連經受了魔災災潮與群星墜落的洗禮，都有些麻木了，

議長通知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清醒過來。

這一次，沒有歡呼，沒有山呼海嘯的大喊，

大多數人都是呆愣愣地，或站著，或蹲著，喃喃著“勝利了”。

有人一邊捂住嘴巴上那掩飾不住的笑容，一邊卻淚流滿面。

愛琴堡西北海岸線最近的一座地堡之中，楊惜言又哭又笑，已經被不止十個不同年齡段的女人路過身邊，狠狠親了一口。

他看見角落裡，那滿身疤痕的光頭灰髮女人，被之前她揚言要保護的男孩攥住了手。

男孩擺脫了死亡的威脅，性格其實比女人開朗得多，此刻正對著她喜極而泣道：

“嘿，女士，看來你見不到你兒子了。

不過我……嗯……從今天開始，我可以叫你一聲媽媽嗎？”

……

之後，人類聯軍這邊，花了整整大半年個月，在大海中，在島嶼上，在世界各地蒐羅著伊萊人星艦的碎片。

甭管它碎成了多少塊。

那可是能載著成百上千人，航行過500光年的宇宙飛船啊！

反重力引擎啊！

應用成熟的鐳射炮啊！

能夠孕育智慧AI的計算機硬體啊！

每一塊碎片，對現在的人類都是寶物。

縱然那些碎片飛散在世界各地，飛躍了五大洲七大洋，甚至有些需要紫源的生物衛星發射飛行器在太空進行追截，所有人也都對這件事樂此不疲。

有人知道陰影議會在全力研究伊萊人的計算機硬體，想要將自己最擅長的算力技術繼續提升，提出了有關智械危機的擔憂。

對此，44號只是搖搖頭：

“不會的。

人類已經遭遇過生化異變的末日了。

其實以前，飛船上的科學序列291號先生和我說過，根據伊萊人的技術層次，以及伊萊的計算機構造理論模型，按理是不會誕生出擁有智慧的電子意識的。”

她不再多說，只是眼神意味深長，令人不禁打個寒顫。

……

群星墜落後兩週。

魔災與群星之災，幾乎將陰影議會半壁江山毀於一旦。

而人類也遠遠沒有從魔災造成的哀鴻遍野中復甦過來。

但現在誰都相信，末日的隱形腳步，似乎正在一步步向他們逼近。

如果說伊萊人的侵略算是一場人禍，那災魔這種生物，是否能算切實的生化危機？

雖然，魔災的爆發，依然可以追溯到亡靈深海的作怪，但對沒能阻止災害的人類來說，這些未知的瘋子，未必不是末日災難的一環。

所以，繼喪屍大潮，災魔滅世之後，沒人能保證，不會有更為恐怖的異種災害，在世界上發生。

於是一場新的緊急會議，僅僅兩週之後，便再次在虛擬會場中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