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邪教頭子一番慷慨激昂,卻模模糊糊的演說,周野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和宇宙牝交道打多了,他也知道所謂的“因果壓”的存在,早就習慣了這種神神叨叨的狀態。
因此,他也沒有嘗試再多問關於他口中的“這個世界”,更細節性的東西,而是轉向了更為務實的方向。
“所以,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多年以來——在世界規則還沒鬆動,人類還是普通血肉之軀的多年前,你們就開始在世界各地滲透。
你們究竟想要做什麼?”
達依曼·卡米利聳了聳肩膀,黢黑的斗篷下,蒼白的下巴一抖一抖,緊緊皺了起來:
“你不是我們的信徒,你只是個冒牌貨。
你來到這裡,無非就是為了探聽到更多的情報。
不過,也沒有關係……
它們長埋地下百萬年,正是寂寞時候。
既然你想要知道,那就由你來見證這場奇蹟的發生吧。”
整片空闊的地下空間內,突然亮起了非常具有人工感的白熾光芒。
高高的天頂上,原本屬於裝飾品的青石浮雕在發光,由黑轉白,由白轉黃,最後自然調節到了人眼最舒適的光芒頻段。
整個空間大亮,周野眼睛連眯都不敢稍眯,心臟怦怦直跳,突然停了一瞬。
他對抗著無形的力量,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冷汗直冒地掃過四周。
在數百米開外的四面,原本的一片黑暗之中,並不是如甬道一樣的石牆,而是一個個置物櫃一樣的大型牆洞。
密密麻麻不知凡幾的牆洞,像蜂巢一樣嵌在四面牆上,一排又一排,一列又一列,
而那些巨大的洞中,一隻又一隻渾身面板漆黑,肌肉壯碩如頂級大力士,雙眼雙耳無鼻的類人型生物蜷縮著身子,閉著眼睛,像嬰兒一樣縮在洞中。
有的盤起長而粗壯的尾巴,有的折起泛著漆黑金屬光澤,邊緣開著血槽的翅翼,有的頭生巨大單角,鋒銳無匹。
它們如一隻只沉睡的兵蜂,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
是災魔,災魔之中最為常見的小型災魔。
它們似乎完全處於沉睡狀態,但是比以往見到的要更為健壯,而且隨意一掃,這片大空間便至少有數萬之眾。
如果周野此刻知道外界的困擾,知道這些外表微變的傢伙是基因更為完美的新型災魔,恐怕更是要大驚失色。
他開口,聲音中彷彿帶著刀子:
“這樣的房間……”
“已經發掘的,超過五百間,其中比這裡更大的超過一半,至於還沒有發掘出來的……你不是在遺蹟中逛了半個月嗎?這裡有多大,不需要我贅述吧?”
達依曼·卡米利說的沒錯。
這裡很大。
假如從大裂谷的入口進入後一直不掉轉方向,他甚至有機會剛果盆地的西側邊緣找到出口。
當然,假如這裡是遠古文明的生活世界,那自然有著大量生活功能區,但即便只有千分之一的區域像這裡一樣藏著災魔,那也是一股不下於川原盆地屍海的恐怖數量。
再縮減個百千分之一——亡靈深海只要能發掘出這個數量,以災魔強大的個體實力,人類就要遭遇滅頂之災!
周野突然捕捉到一個資訊:
“發掘?
這些災魔,果然是你從聖淵中直接發掘出來的?”
這至少說明了,亡靈深海尚未擁有如此超越時代的生物創造技術。
那麼問題又更多了:
為什麼遠古文明要留下這麼一大批恐怖的生物兵器呢?
如果是為了對抗什麼,那這些生物兵器還在,他們自己又去了哪裡?
達依曼·卡米利看出了周野陷入無垠的疑惑之中,輕笑一聲:
“要知道那麼多幹什麼?
知道或不知道,一切都無法被阻止。
對了,告訴你一個對於你來說的好訊息。
汪徠在龍魂谷的謀劃並沒有成功,柯爾特·斯托姆會被打敗確實很令人意外。
我不得不承認,掙扎著的人們,確實有一些能幹的傢伙。
但那些依然沒有意義。”
既然他自己提到了這件事,周野便打蛇隨棍上,問道:
“既然沒有意義,那你乾脆告訴我,你們在嬴川市的佈置到底是什麼?”
“當然是血祭。”達依曼·卡米利彷彿在說著買菜做飯一樣輕鬆。
“血祭?”周野皺眉,突然放鬆了一下。
引屍海入谷,如果最終滅絕了龍魂穀人類,那確實是以人類之血進行的恐怖血祭。
雖然不知道血祭的目的是什麼,但如果他們的操作手段就是血祭,那如今屍海被擊退,龍魂谷中超過一半的人類倖存,這手段自然是失效了。
也就不該還有什麼後續的災難才對。
但達依曼·卡米利搖了搖頭:
“如果你和我一樣,站在整個世界的角度思考問題,就不會太人類中心主義。
龍魂谷這邊的血祭確實被阻止了,但會爆發大規模血戰與大規模死亡的地方,又何止人屍戰場一處呢?”
“那些喪屍,絕大多數都是母巢的生物造物,它們的血沒有用處,但除了喪屍,絕大多數的異種,可依然在人類失勢的大地上,蓬勃地繁衍生息呢。”
周野的面色瞬間如醃過的醬豬肘子一樣漆黑,冷汗涔涔直冒。
他嘴裡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過飽和式佈置……”
沒錯,亡靈深海的佈置,是過飽和式佈置!
得以如此佈置的條件就是,川原盆地,中原大地,東北大地上,乃至其他大陸上,其他動植物異種與最強異種喪屍的戰爭,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這幾片大地,只要有生物繁衍生息,哪裡有沒被鮮血浸染過的地方?
周野不知道發動他們的佈置,究竟需要多大密度的血祭,也沒有知道的必要。
他一直盯著達依曼·卡米利的雙眼驟然明亮起來,彷彿有兩團銀色的火焰在燃燒。
雙方之間的空氣在一瞬之間突然凝固,對方的動作都遭到了遲滯,燈光照耀下,清晰可見的,如鏡子碎裂般的裂縫在兩人之間的空間中蔓延,只一瞬間就如爆炸般鋪開,將兩個人全部籠罩進去。
咔嚓
無聲之聲中,周野自己的耳朵崩碎了一片小角,斷口血肉清晰可見,但沒有飆飛出來。
越來越多細小的裂縫佈滿了兩人的全身,似乎在撕扯著身軀,彷彿下一刻就要徹底崩碎。
驟然發動籠罩一切的空間破碎,他這是想要同歸於盡!
亡靈深海的信徒們看似擁有完整獨立的人格,實際上遭到深淵源體洗腦甚深,相信只要教皇一死,他們絕不具有操控這龐大規模兵器庫的能力。
下一個,崩碎到來。
周野只感覺眼前一黑,但預想中的劇痛卻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渾身僵硬之感。
眼前光芒漸漸恢復,他再次看到了達依曼·卡米利,以及除了耳朵一角,毫髮無損的自己。
達依曼揮舞著手中的權杖,那骨質的仗爪中是一塊拳頭大小的灰色方形晶石。
無形的能量餘波盪漾過整片空間,又在青石壁上往復不息地迴盪開來,將一切異能量波動死死鎮壓。
“暗殺我,或許是你們唯一的機會。
但只要在聖淵之內,連這個機會都未必會有
很可惜,我自從來到這裡後,從未離開過。”
達依曼·卡米利掀開了斗篷,露出一張蒼白、年輕、瘦削的普通黑人面龐。
他的表情中竟還帶著一股慈祥:
“孩子,不用再掙扎了。
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我即將拯救這個被詛咒的世界,你
就在這裡看著吧,這光榮的時刻……”
咚!
權杖重重地落在地上。
深淵源體,在此刻碎裂了開來,化為空氣中的無限塵埃。
……
龍魂谷內,俞玩等人突然抬頭望向東面。
一道道巨大的,血紅色的光柱,從東面屍國與異種們的血型戰場上直衝雲霄。
再往東,在中原大地上,在北方草原、東北大地、西南群山、西伯利亞、日本本島,
往西,阿拉伯半島、中亞的沙漠、死海邊緣、斯堪的納維亞半島、歐洲大陸、北非
北美五大湖、密西西比河沿岸、多倫多河沿岸、弗羅裡達半島、亞馬遜森林、阿根廷大草原……
澳洲大陸東南側沿海地區
整個星球大地,成千上萬道猩紅的光柱沖天而起。
無數的引導魔陣,在此猝然發動。
……
而此時的聖淵,
周野所在空間之內,空間之外,
成百上千萬雙血紅的眼眸,在牆洞之內驟然睜開!
他們遠超一般人類的健碩身軀,掙扎著從牆洞中爬了出來。
周野感覺自己彷彿一隻被淹沒在了漆黑螞蟻堆中的弱小白蟻,但那數量無窮無盡的的黑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甫一落地,便紛紛如離弦之箭奔向甬道,蜂擁而出。
見到深淵源體破碎,周野再次調動異能想要擊殺達依曼·卡米利,卻依然受到了環境壓制。
來自源體的力量似乎徹底融入了這座聖淵遺蹟中,喚醒它沉睡的“孩子們”,拱衛著他們的宮殿。
或者征伐整個世界……
他直接拋下了驟然蒼老的邪教頭子,隨著災魔洪流們奔入甬道。
身軀不斷和災魔們漆黑油亮,狀似金屬的面板碰撞,在接二連三的岔路口中,他見到越來越多的災魔正蜂擁而出,幾乎要填滿遺蹟之內寬闊的道路。
他心急如焚,卻發現自己找不到出路。
那些災魔穿過了一道他無法穿過的光幕。
無論是邪教頭子的手筆,還是這座以及自身的機制。
他被困住了。
但在遺蹟之內,他竟還是自由的。
達依曼·卡米利偶爾透過無處不在的空氣與他閒聊,更多的時候則是放任他隨意穿梭探索。
而自知無法離開,他也轉變了心思。
……
與此同時,外邊的世界,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
如蜂群一樣的災潮,自裂谷之下傾巢而出,化身千萬股,向著世界各地奔襲。
非洲大陸上,極少數不願歸附亡靈深海的倖存者幾乎在半天內就被屠殺殆盡,
而阿拉伯半島上殘存的末日倖存者,與陰影議會的北非基地群,最先遭到了災潮的衝擊。
它們在天空中化作磅礴烏雲,在大地和海上化作漆黑巨大的蝗群,
它們對生命精華有著天生的敏銳感應,一株雜草,一隻小蟲,一個躲藏起來的動物或人類,只要被找到,只要是生物,便會被毀滅殆盡。
它們是死亡的使者,在對這世上一切的生命發起恐怖衝鋒。
阿拉伯半島最先化為一片沙漠死地。
陰影議會的北非基地市早有準備,整個歐洲僅存不多的磅礴軍火沖天而起,聲勢比舊時代軍火更為浩大的成百上千個毀滅性異能集覆蓋天宇,將整片北非大陸的夜空都染得五光十色。
但傾巢而出的災魔近乎每一隻都擁有異能,因此也對異能量的毀滅有著或高或低的抗性,再加上恐怖的數量,一天內便將這條火線向北壓縮了上百公里。
一座座基地市被黑色覆蓋,化為死地,
一個個營地被漫天異能湮滅,倖存者屍骨無存。
失聯
失聯
失聯
大大小小的營地失聯資訊,像密密麻麻的針一樣,沒有間隔,不給喘息時間地地扎入議會所有人的心臟。
三天過去,整個北非基地群直接覆滅了大半,僅堪堪地中海南岸一線,在議會近距離的強力支援下,勉強避免了全面的大潰敗。
但一股股數百隻的災魔突破海陸空防線,進入議會的控制區域,進攻愛琴島,或是繞過地中海直奔生命反應劇烈的歐洲大陸,無人徹底能擋。
幸虧議長提前佈局了人口集中戰略,歐洲大陸的幾大基地市群正在陸續將人口強制遷移到防禦最強大的主城中。
那些在遷移中,被繞過防線的災魔頻繁屠殺的人類,已經是當前狀況下最小的犧牲。
而議會經營的整片地中海,也已經大大收縮了防線,呈現全面防守態勢。
死亡每時每刻都在發生,戰士們的生命在利爪、尖角與異能下無情地流逝,
但隨著愛琴堡將前線災魔該擋住的擋住一些,該放過的放過防線,該躲避的暫避鋒芒,
利用大陸幾千公里的縱深,將整片大陸——而非僅僅只是北非前線的戰力都高效利用起來,災潮勉強被分流開去,終於進入了人力勉強可以抵禦的範圍。
唯一的問題是,如果沒有破局反殺之法,
隨著時間延長,戰士死亡,資源匱乏,甚至其他戰區的災魔完成屠殺,轉移而來,
一切遲早將步入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