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白語心率先開口：

“所以，我們能找到他以前的家，陽臺上說不定還有那些他養過的植物的殘骸。

我們甚至能收集到他自己遺落的DNA片段，像是頭髮、皮屑之類的

這些應該就夠交差了。”

夷兆的眼睛鬆鬆地垮塌下來，滿臉恍惚，竟然開口了：

“交差？怎麼交差？

我們要怎麼和那顆西紅柿說，說它想見的人沒有死在喪屍的手上，而是死在了它一直在保護的人類手上嗎?！”

“那不然呢？”白語心壓低聲音，眼神看著桌面，但語氣仍然堅定。

“難道要讓整個龍魂谷，幾十萬倖存的人命，給你的良心陪葬？”

她說出這句話後，姿態挺拔了一些，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特製的鐐銬叮噹作響，她堅定的眼神掃視過兩個空位——那本是俞玩和夏桑梓線下要坐的位置：

“事情過後，我贊同龍巢和紫源組建聯合法庭，按照你們的規則對我們進行判刑，但這件事情，沒得商量！”

夏桑梓沒有說話，俞玩也是瞬間就做了決定，已經在腦海裡催促紫源加快研究進度了。

這一次，他沒法再站在道德的立場上了。

“好……好……你們都是大局為重。”夷兆悽慘地笑著：

“兩位首領，救過的人比我殺過的人多了無數倍，我不說什麼。

白語心，你死之後，一定會在十八層地獄吧，永世不能超生。”

他沒有理會妻子的呼喊，頹喪地邁動著步伐，拖著腳鐐離開了會議室，朝著一直關押他們的暗室走去。

會場內氣氛凝重，俞玩讓夏桑梓共享一下超大面積異能武器的研發效果，便也和她一起下線了。

堡壘防線上，俞玩一邊在緩和著林海的情緒，一邊在等待綿安和嬴川兩地的人，蒐集到嶽峰生前相關的物品，以及可能散落房子各處的DNA攜帶物。

會議第二天中午，東西就已經全部送到，由俞玩打包好。

會議第二天晚上，他正在心靈世界中，嘗試動用自己所有的心靈系異能儲備，克服心橋連結無法扯謊的難題，製造一個虛假的意識印象。

此時，一道人影悄悄從內部翻上城牆，找了守衛巡邏的空隙月越過堡壘的邊界。

在皎潔的月光照耀下，他飛速靠近身在半空的那枚擬態青番茄，大聲呼號起來。

巡夜的戰士聽到聲響，看見人影后，立刻慌里慌張地報告了俞玩。

但已經來不及了。

俞玩趕到的時候，那人影似乎知道語言無效，直接一頭貼在了擬態青番茄表皮上。

而他的脖子上，還掛著為了方便開會，而配備給他的心靈接駁器。

本來那玩意兒沒有俞玩准許，無法讓沒有心靈異能的人連結其他單位，但番茄的體內生出了細細的嫩芽，插入接駁器。

俞玩一下就感覺到，自己的下屬心靈介面，有一個單位被入侵、覆寫了。

以林海的效率，讀取那並不複雜的事實，也只需要一個瞬間而已。

空氣裡面，突然響起了細細的嘎吱聲。

構成擬態青番茄的藤條驟然繃緊，一陣幾乎不可見的波動在黑夜半空震盪開來。

夷兆幾乎一瞬間就散成了碎片，鮮血淋了擬態青番茄一頭。

而後嘎吱聲逐漸轉為尖銳的，高頻率的枝葉震顫。

簌簌簌簌、嘩啦嘩啦

彷彿整片林海在發出巨大的的哀鳴。

這聲音比颱風侵襲還要響亮，百公里上的防線，所有士兵都被驚醒，紅色警報再次被拉響。

俞玩開啟了類異能，發現林海的能量密度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磅礴的能量就像被亂流支配的海洋，瘋狂撕碎空氣中一切存在。

那股亂流的餘波擴散到兩公里外的堡壘城牆，甚至讓許多人頭疼腦熱，七竅流血，內臟震動，身受重傷。

這只是一聲哀慟的餘波，還不是正面的進攻。

“你要的東西在這裡！”

俞玩見勢不妙，立刻將嶽峰的所用東西用狂風捲起，朝著擬態青番茄拋了過去。

對方立刻深處上百根藤條，生長出密密麻麻一層疊一層的細密枝葉，輕輕接住了那一個巨大的包裹。

裡面甚至有嶽峰曾經用過的浴缸。

枝葉藤蔓將大包裹完全吞食，撤回林海內部，而後，一聲聲巨大而古怪的慟哭聲音響徹雲霄。

就連空氣中漂浮的的土石顆粒，都被強大的能量爆發震得粉碎。

能量爆發，這不屬於任何異能，人類也可做到，通常用來在必死之局中破壞敵人對自己的異能鎖定、控制與攻擊。

俞玩遭遇雷火鳳凰後半身不遂，有一半都是身體為了自救，超負荷能量爆發的後果。

換句話說，面前這片巨大的林海，正在哀慟到下意識地自殘。

城牆後面，士兵們泛著雞皮疙瘩，恐懼的望向遠方。

堡壘城內，依舊躲在避難所的人們，毛骨悚然。

後方龍魂谷中，許多人彷彿聽到了細細的鳴動聲，還以為哪個人躲在廢墟角落裡偷偷哭泣，嘆了口氣，和倖存的親人朋友湊得更近了一些。

這植物模擬的慟哭聲音穿透力極強，令盆地內無數喪屍都騷動了起來，拼命往東面跑去，恨不得離開林海越遠越好。

而俞玩靜靜懸浮在城牆牆頭，無聲地傾聽，心裡頭五味雜陳。

伊斯塔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兩人十指緊扣，相互津貼著對方，都是面色暗淡。

哭聲持續了七八分鐘，逐漸衰落下去。

然後，整片林海都動了起來。

大地在震顫，煙塵揚上天空，林海長城又開始飛速。

這次速度更快，幾乎兩三個眨眼的功夫，半空中的藤條就浮現出腐爛的黑斑，

三分鐘之後，林海就直接萎縮到原來高度和寬度的一半，所有的植物都像是一觸即碎。

但這不是真正的枯萎。

林海的生命能量反應，在瘋狂朝著一個方向凝聚。

十分鐘後，一顆青色的番茄，在一根粗壯莖幹的承託下，出現在了高空之上。

它懸浮在枯萎的林海上方，青色光芒照耀大地，猶如一顆萬古閃耀的寶石。

那光芒傳統了整個龍魂谷，就連身在最內側的嬴川基地市，都能看到黑夜裡的高天中，出現了極光一般令人震驚的現象。

有的人憂心忡忡，但也有人非常興奮，拿起殘存的數碼相機拍下了珍貴的照片。

而後，枯萎的林海度過了腐爛的階段，開始變幹。

好像在一瞬間過去了幾十年，林海乾枯化，再次萎縮了三分之一大小。

那枯枝一碰就碎，再沒有絲毫防禦能力。

而後，莖幹發出嘎吱嘎吱的繃緊聲，突然用力一甩。

空氣都被打出巨大的爆裂之聲，任何昆蟲鳥類，但有擦邊，都是直接破碎成片。

大放青色光芒的小寶撕開了音障，化作一道流星般的青光，飛入了遙遠的西南群山。

它沒有復仇，而是離開了。

失望、絕望、哀慟地離開了。

俞玩嘆氣，然後又鬆了一口氣。

最後，又把一口氣提了上來。

不是最壞的情況。

但說實話，也差不了太多。

林海之外，無限屍海，在小寶離開的那個瞬間，就暴動了。

令堡壘士兵膽寒的屍海，第二次呼嘯而來。

而這次，他們只有自己了。

……

好不容易出現一次的夏桑梓，好像瘦了許多，精神也有萎靡。

她說這是因為奇點工坊的科學家，正與她一起對柯爾特展開研究。

和俞玩再見的時候，兩人都有些蕭瑟。

如果不是有巨大的意外，她是不會中斷研究跑出來的。

龍魂谷東北方向，統共38座堡壘城市，全部淪陷了。

屍海的衝擊並不慘烈——因為一邊倒的戰鬥稱不上慘烈。

它們只是用生命直接消耗掉數不清的異能炮彈，消耗掉異能者們的體力，然後暴力地推倒、炸開，甚至血肉之軀翻上城牆，便基本上踏平了堡壘。

如果沒有俞玩拼命控制、維持的幾十座大型能陣的削弱，堡壘甚至都撐不過一夜，撐不到後備軍團啟動僅存的大空客，帶著能帶上的所有非戰鬥人員離開。

然後堡壘便一座座被淹沒了。

朝陽初升之時，城牆上已經站滿了喪屍。

它們進入了龍魂谷內部的山野，然後擴散開來，化作無數條似無止盡的喪屍江河，沿著道路、沿著山谷，沿著一切容易行路的方向，奔湧而入。

每一座城市，在受到了警告後，都奮起組織抵抗。

但每一次抵抗，在數百億湧來的喪屍屍海面前，都是一座註定要淹沒的孤島。

屍海至終，超過九成九的喪屍，都是透過母巢生產出來的普通者，但數量積累到了這個程度，近乎產生了質變。

人類那些強大的異能武器、異能戰團，和舊時代遺留不多的凝固汽油彈、導彈各種大規模殺傷武器，就像異能巨炮一樣，都只是一顆濺起大水花的大石頭而已。

一條條防線被攻破，一座座城市被攻陷。

兩三天之內，那難以被統計的傷亡就超過了五萬，超過了整個龍魂穀人口的十分之一。

他們還不全是死於喪屍，有不少人都死在了大遷徙的路上。

是的，白語心曾經一力倡導的大遷徙，現在終於不會得到任何反對了。

因為靠近東北方向的基地市們，市民早已經自發組織了起來，變成一條遷徙通往嬴川的長龍，如果有人阻止，他們可以跟對方拼命。

現在，除了逃到嬴川，他們想不到別的活命辦法了。甚至基地市的高層，也都默許他們這麼做。

因為他們也會把身上的制服一扒，加入逃難者的隊伍。

只有少數人壯觀的基地，才會讓戰士們都留守在崗，準備抵擋屍海侵襲。

龍魂谷的曠野中，逃亡的人群也匯成了一條條長長的溪流。

飢餓、寒冷、搶劫、磨爛的腳底板、滿身的劃痕，以及丟在路上，被好心拖到路邊的一具具屍體，充斥著無數條遷徙的隊伍。

在逃亡中，一切的秩序都幾乎崩潰，曾經好不容易恢復的規則再次煙消雲散。

在死亡的刺激下，惡行的傷害層出不窮，尤其是那些再次脫下了制服的強大異能戰士們，甚至成為了逃亡者們集體的噩夢。

俞玩在飛掠大地的時候，制止過許多奪財奪色奪命的暴行，但是類似的事情實在太多，強者用暴力直接或間接殺死的人，甚至要超過飢餓與寒冷。

甚至有逃難者組成了逃亡復仇者小組，專門坑殺那些能力強大，但是沒什麼野外生存頭腦的異能者。

大地一片哀鴻遍野。

與此同時，中基層那些恪盡職守的異能戰士們，在遲早要被佔領的城市裡埋下大量陷阱，

為了拖延喪屍追上平民的步伐，他們還在不斷依託一路走來的有利地形，吸引喪屍的目光，進行著遊擊與阻擊戰鬥。

而每次只要停下，就必定有所犧牲。

一支百人戰團，阻擊個兩三次，人少了一半，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如果不是谷內廣闊的地形稍稍阻擋，並分流了屍海，連這種戰術都是奢侈。

而龍魂谷的整個領導層——現在勉強也將俞玩包括了進去，卻只能不斷地催促，或是親身參與技術的研發。

“最終的決戰戰場，一定是嬴川市外。”

夏桑梓面容憔悴，瘦下來的身軀配著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像極了一個還沒成年的孤單小女孩。

但她的眼神依舊堅毅得像電梯鋼纜一般：

“不是武器的威力問題，而是範圍問題。

也不是遠端攻擊距離能有多遠的問題——無論我們的武器能打多遠，只要殺傷力不能覆蓋超大範圍，它們永遠能夠衝到城下，推翻城牆。

因為它們實在太多了！”

俞玩：“所以？”

“所以，你得想出一個辦法。”她微微抬頭看向俞玩。

“如果我們確實來不及，或根本就弄不出像大轟炸、核武或者大規模雲爆彈之類的超大範圍殺傷武器，我們得有一個技術，能在近戰層面攔住它們。

屍海最恐怖的地方就是弱小喪屍的數量，而發揮數量優勢的最好辦法就是一股腦堆上來。

只要能在近戰層面抗住它們，我們無論如何不至於節節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