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朝虎臉色蒼白,眾人的呼吸都停了下來。
直到俞玩蹣跚的身影,重新出現在綠光籠罩的範圍內。
他的腸子被藤蔓扯了出來,被自己重新按回去,此時,強大的身體素質已經在讓這道機械性傷口快速止血、恢復。
“這不可能……”劉朝虎身後,離開苔潮之後一直沉默的灰髮男人低聲呢喃。
“你,你們有快速降低異變活性的能力?還是技術?”
“世界上真的存在這種技術?難道盤古基地下面的遺蹟就真這麼神?”
“如果早一點,早一點認識你們……”
灰髮男人渾身顫抖,口中說著抱歉,自己躲到角落裡去了。
俞玩嘆息一聲,回到了青番茄旁邊,面對劉朝虎,疲倦地微笑。
“等會兒也許需要瘋狂逃命,又也許什麼也不會發生,對吧?”
劉朝虎點頭。
俞玩說:“那麼,在完成任務之前,我有最後一個問題?”
“這份藥劑,來自奇點工坊,我聽說工坊和所有的區主都有合作。那什麼白語心要殺你,那藥劑本身不會有問題嗎?”
劉朝虎迅速搖頭,胸有成竹道:“藥劑關乎林海生死。而權力鬥爭之外,她也是嬴川的市民。龍魂谷淪陷,她活不下去。”
“那麼,所有人後退,我……不對,小楊要開始了。”、
“對吧,小楊?”
“靠,我死不了,我吃你家大米了!”
楊惜言罵罵咧咧,接過針劑,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顆生命能量澎湃如星辰的恐怖青番茄。
然後一針,注射,拔出針管,飛速後退。
整個空間,一片寂靜。
俞玩吐了一口氣,語氣中難掩訝異:
“如果把它毀掉,這片不可一世的林海就死了吧?”
“這地方,對人類的寬容簡直誇張啊……”
……
林海之內,暫時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仙丹的生效,需要林海以一定的時間去吸收、定向異變,這是奇點工坊早就提醒過的。
眾人不疑有他,樂得輕鬆退出地下空間,尋找到離開林海的切線後,迅速朝著龍魂谷內的方向返回。
但回城之路,預料之中的,相當不太平。
跋涉於林海的半天,一波又一波的殺手,彷彿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以誇張的密度聚集起來。
短短半天時間,整個隊伍就遭到了十三次刺殺。
來人明目張膽,連身形和麵孔都不做任何掩飾,被認出屬於其他幾區的官方勢力。
他們設陷阱,或直接伏殺,亦或人多勢眾,正面圍攻。
但這一切,在補充了俞玩團隊的探索隊伍面前,都是以卵擊石。
俞玩詭譎變換的無數異能,夏桑梓完美的即時戰術安排,再加上壓陣的劉朝虎等人,剩餘的九人團隊始終一人未損。
殺手對豪華陣容的團隊幾乎沒有威脅,但是他們明目張膽的態度,卻讓劉朝虎有些擔憂嬴川市內部的局勢。
只有在徹底撕破臉的情況下,敵人才會連偽裝都懶得偽裝……
可如今屍海大敵當前,人類這邊突然內亂,無疑是取死之道。
俞玩對嬴川基地市頂層人物的糾葛一無所知,而夏桑梓心裡想著奇點營地,也是忍不住抱怨了劉朝虎兩句,說他太過固執。
“說到底,你就不應該那麼一意孤行。哪怕放緩一點點你的改革,他們都不會受到刺激,把局勢推向現在這個樣子。”
劉朝虎一張國字臉一向莊嚴肅穆,此時卻露出一絲無奈:
“發展到了這個階段,整個目標都種在了市民們的心裡,沒人能夠再一手掌控住這把星星之火了。就算是我,也只能順勢而為。
在夏桑梓的解釋下,俞玩勉強了解了事情始末。
原來,在嬴川基地市建立之初,劉朝虎就以舊時代軍人的身份掌控了五大區之一的青田區。
當時,在龍巢的全力支援下,恢復文明,重建秩序,成了他為倖存者們奮鬥的目標,同時,那也是,他公開對區內市民作出的承諾。
為了生存發展,青田區不得不暫時委屈於半寡頭性質的權力體系,但區內所有的法律、規則等公共資源,都已儘可能向著更為廣大的普通市民傾斜。
正是在這樣的信念支援下,青田區成了復興最快的區域,也擁有了虹吸其他區域人口的能力。
為此,劉朝虎與安於新貴族與奴工制度的四位區主,沒少在基地市議會上發生口角。
而因為這個目標的存在,青田區的頂層權力者——劉朝虎本人,以及底層權力者——廣大的區內市民,跟隨著區域內生產力的恢復,一直都在默契地推進政經制度的微小變革。
因此,青田區內部的權力圈子,始終處在微小的動盪,以及尚未僵硬的流動之中。
但這次即將發生的改革——將末日以來形成的新貴族的特權,限定在規則之內,讓他們徹底歸於新文明的秩序之內——
必然是動盪最為強烈的一次。
最終,劉朝虎的小隊,和俞玩等人在林海邊緣分道揚鑣。
前者急於趕回嬴川城,而俞玩則想要在林海徘徊一陣子。
這片林海,彷彿一個人造的異種植物寶庫,大量植物異種所擁有的特殊異能讓俞玩眼花繚亂。
龍魂谷大亂當前,趁現在多收集一些基因資料,讓自己和紫源的總體實力多強一分,平亂上便多一份把握。
更何況,他心裡還裝著更大的目標。
比如說,林海之外的那片屍海——林海能衰落一次,就可能衰落無數次,總不能永遠龜縮躲著吧?
……
俞玩在林海邊緣建立了臨時營地,然後在深處和邊緣來回穿梭,不眠不休忙碌了三天兩夜。
第二天夜裡,他回到了臨時營地,聯絡上了明文境他們。
將“思域”的能力與研究部完全共享後,早已有所準備的後者,飛快在半成品心靈網路的預留位置中,嵌入了該能力。
同時具備資訊處理,和儲存能力的心靈網路,從此完整!
而僅僅一天之後,傅便邀請俞玩,遠端見證一個歷史性的時刻。
紫源基地市聯盟,全體成員統合儀式。
在傅州平的籌劃下,由俞玩發展的,或者由其他基地市二級發展而來的所有聚居點,將會匯入這個巨大的、無視空間的虛擬家園中,獲得一個共同的身份。
俞玩當初離開臨州時,紫山這邊就對開枝散葉的異變工程系統駐地,開始了艱難的中轉聯絡與統計。
聯盟中,包括作為首都的紫山基地市,和最新加入,還未完成生產方式改造的懷枳大營在內,統共有七個完備的大型基地市,
二十七個規模較小的,以舊時代的鎮、鄉為家園的小基地市,
以及這些一級基地市傳播異變工程學的技術路線,所發展出來的,共計一百七十一個規模不夠大、產業不完整,因此只能叫做準基地市的倖存者營地,
所有隸屬於紫源的基地市,共同於會晤於研究部在心靈網路內,特意搭建出來公共交流域。
相互獨立的時代已經結束,對他們來說,一個充滿希望的新新時代已經降臨。
他們不再是孤懸於末日世界的絕地,不再需要垂死掙扎,他們可以從心靈網路上獲得急速發展的基礎技術。
擺脫無止盡的死亡、擺脫飢餓、擺脫乾渴……
擺脫獨自面對一個希望混沌的未來的孤獨。
當傅州平下令開始報數,原本寂靜的公域心靈世界,生命力開始勃發。
一個個序號,一個個地名,一串串顯示人口的數字在黑暗的心靈空間中跳動。
最終,一個在絕大多數末日倖存者看來,龐大無比的數字,化成了一座虛擬的巨碑,懸浮在這個尚未搭建其他虛擬環境的世界。
四十九萬七千零二百五十五人。
這還不包括那些尚未完成異變工程學改造的準基地市內,無法精確統計到的黑戶人口。
而地域上,紫源基地市聯盟更是橫跨了整個南江三角、蘆北平原,以及附近的巍巍山林和盆地。
至於體制上,它們更是有著所有勢力無法比擬的一大優勢——最高領導者的超穩定性,因此可延伸出整個體制風格、文明傾向的超穩定性。
因為他們有一位,即便徹底放手所有事務,也不用擔心權力強遭更替的,圖騰一般的最高執政官。
統合儀式完成後,心靈網路便進入了大改造工程。
眾人退出了公域,明文境順勢連結上俞玩,彙報了一下最新的研究進展。
“簡直難以置信,一切都那麼神奇!
思域的出現撬動了大飛行器的研究,你敢信?”
明文境的心靈波動溢滿了不吐不快的興奮。
“和其他營地聯絡上後,我們立刻發起了科研互助互通的專案。他們有直接幫助分析的,更多的是提供了一些一手的變異現象資料,或者一些天馬行空的猜想。
還真鼓搗出一個東西。你看!”
心靈網路中,明文境邀請俞玩進入了一個以喪屍腦群為終端,構建出來的私域空間。
而後,俞玩感受到了一些巨大的動盪,一個充滿了幾何形態的線條聚合體憑空出現在此。
它放大、縮小,不斷變換,俞玩能感覺到某些抽象而複雜的引數在這幅虛擬軀體上不斷變換。
明文境道:
“大飛行器的現實實驗太耗費時間和資源,尤其是飛行器質量和體積這兩個變數。
因為飛行器的結構設計是一體化的,目前難以設計出可嵌合其他構建的結構,所以每次實驗失敗,那一大堆血肉都無法回收,簡直是巨大的浪費。
但我們發現,透過心靈代入引數,可以在思域的空間內重現已知,模擬未知!
研究部幾個年紀大的差點樂得心臟病發作了!
我們立刻組織了大飛行器的模擬研究。
之前不是說,因為可調節能量解析度下不去,大型的異能飛行器無法於大氣之內穩定高度嗎?嘿,你猜怎麼著!
我們用模擬方法,放大了飛行器的質量和體積,驗證了一個之前只存在於統計上的猜想——飛行裝置的質量、體積,基本和飛行器的“不可調節能量解析度”呈多重指數關係!
質量和體積越大,這個解析度的數值越大,這意味著,如果質量足夠大,現在無法進行精密調節的解析度可能變得可以調節,並進而解決飛行器無法浮空的問題!”
他放下了一句豪言:
“最高執政官大人,你就瞧好吧。”
“舊時代擁有的輝煌的技術結晶,我們會將它們一一重現出來,並且遠遠超越!”
明文境離開了。
之後,俞玩自離開紫源後,第一次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卸下了“甩手掌櫃”的戲謔,系統地聽傅州平進行了彙報。
內容包括各項產業進展、區域發展和正在進行、即將進行的技術專案。
之後,俞玩結合他對整個世界的認識更新,對無數異種萬類霜天,在後末日時代血腥共存的現象,對喪屍周蓮那值得思考的智慧生物種族論,以及自己這一路走來關於人類未來的思考,與這位得力干將做了一番探討。
世界在未知之海中朝前飛奔,紫源雖然越來越強大,但也需要不斷找準、錨定自己存在的位置和意義。
他離開心靈空間,回過神來,突然緊緊抱住了在旁邊休息的伊斯塔,將額頭互相貼住。。
慌亂之中,伊斯塔瞅了一眼其他人,發現他們都刻意轉開了目光,臉色微紅。
“你……你怎麼了?”
“噓,我要分享一下我現在的快樂。”
當天傍晚,幾人便再次起身,奔向龍巢的奇點大營。
而另一頭,嬴川基地市青田區內,早已是硝煙瀰漫。
舊時代區政府西側的一條老巷子中,一小群穿著樸素的人躲過了一輪搜查,聚集在一間不易被察覺的舊時代足浴店暗室中。
他們或多或少都受著傷,有的人眼神灰暗,但衣服褲子都是完完整整的,沒有破洞、沒有太多老舊的裂痕。
在這一切發生之前,他們的生活本應過得不錯。
“娃兒,你不是在那個那個,區邊防團裡做小隊長嗎?你說說,邊防到底什麼情況?怎麼其他區的兵一點動靜都沒有,就摸進來了?”
一個老人捂住嘴巴,猛地咳嗽兩聲,半白的鬍子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