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他踩到了一隻胖乎乎的手指。
他眼皮一跳,動作不由得頓了頓,最終重新憋悶著坐下。
嘴裡卻不饒人:
“我當你雲家兄弟有什麼好辦法,居然是要我們給一個陌生人做狗?”
“他不會是你推出來,騙我們一起聽你發號施令的傀儡吧?”
這話說的敵意溢位,但隨即便被更難聽的謾罵壓了下去。
生殖器、祖宗十八代,紛紛從一個暴躁的黑髮老太太嘴裡吐了出來,她的黑髮如鋼針般纖毫畢現,閃爍著危險的光芒,直指俞玩。
更多人則是沉默地搖著頭,看著雲起,指望他再說點什麼。
一直以來,各大難民聚居地互幫互助,但在管理權力上井水不犯河水。
對於許多人來說,雖然難民營規模不大,物資不豐,但站在一地頂峰,依然可以“呼風喚雨”,依然是一份誘人的權力,不可能輕易讓出。
除非能夠換到更重要的東西。
雲起卻不再說話,由俞玩接上。
他現場立刻捏了一頭蠻肢出來。
“支援各位營地的生物兵器,都是我提供的。”
“三天前,鳳鳴湖東的封鎖點,是我突破且大鬧了一番,還在路上殺死了半隊埋伏的獵夜者,這杆大槍就是證據。”
“而富羅江昨天發生的潮災,也是我殺了掀起災害的罪魁禍首。”
“這一點,你們大可聯絡身在臨聯的人,確認真假。”
三句話,猶如三個印章,擲地有聲。
冰雪大槍被雲起的下屬抬了上來,引起一片驚呼。
而提到潮災被永久解決的時候,下面頓時鴉雀無聲。
紛紛用看騙子的眼神看著俞玩。
普通難民或許不懂這些,他們沒有接觸過的東西,但作為難民聚居處的首領,自然對困擾臨聯的最大災害有著深刻的瞭解。
終結了潮災,某種意義上簡直相當於終結了臨州市所有生存者生活的某段重大歷史。
“給我一點時間。”
“我也是!雲家兄弟,借一借你們的基站!”
眾首領紛紛起身,心裡默唸著自己線人的名字,直奔負責無線電通訊的房間。
一時間,臨聯的無線通訊,忙到通訊員想要罵娘。
十幾分鍾後,所有人都帶著敬畏的表情,一溜煙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眼睛都有些不敢抬起來。
在他們面前的,居然是一個個體實力堪比冰王的至強異能者!
如果他真能幫我們的話……
“既然都確認了,那我繼續。”俞玩一副公事公辦的冷淡臉道。
“我不說大話,但據我和冰王推測,十八營的目的就是殺滅所有難民,所以進攻肯定還未結束。”
“我需要所有難民聚居點的指揮權,只要你們能夠聽指揮,我就能幫你們幹翻十八營——不止是封鎖點,包括他們的本部!”
“到時候,你們根本不需要加入臨聯,完全可以吸納十八營的紫源,在這附近建立一個全新的基地,與臨聯劃湖分治。”
所有人心裡怦然一動。
能夠自己做主,誰想要寄人籬下呢?
進了臨聯,他們只是底層的難民,還需要一點點爬上去。
如果新建一個強大的勢力,他們的地位就將僅在俞玩一人之下!
只要俞玩的承諾是真實的,他們想不到任何理由拒絕。
一個幹練的洋蔥頭男孩舉起了手:
“可是……您要怎麼帶我們打贏他們呢?”
“這次襲擊,各個營地犧牲的異能者戰士恐怕超過一半。剩下一兩千名只有蠻力的難民,我看不到任何勝算。”
“對啊。就說您指揮能力堪比韓信好了,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那便是,就算臨聯願意支援東線,兩面夾擊,他們也已經完全沒有實力單獨面對十八營哪怕一個小時了。
孱弱不堪,瀕死之狀,這就是他們現在的困境。
在眾目睽睽之下,俞玩點了點頭。
他的身邊突然多出了大量喪屍肉塊,而它們竟飛快糅合起來,神奇地變換著形狀。
在熟練地操作中,一套全新的壁壘屍甲快速完成了。
屍甲被他隨手贈送給旁邊一名站崗的雲起下屬,對方頓時興奮地滿臉通紅,被數十道灼熱的目光徹底淹沒。
那可是異能武裝啊!
而且他從沒有見過這麼強大的異能武裝!
所有首領的目光,在俞玩給出壁壘屍甲的那一刻,先是迷茫,然後會意,最後也都流露出無法掩飾的渴求。
少數人眼裡,則是無比的震驚。
能以這種效率造出異能武裝,而且看起來還是隨便給予,不用顧慮身份鎖?
他們看到了背後,顛覆異能常識的恐怖含義。
在一片寂靜中,俞玩清脆道:
“我自己的異能體系,催生出了我所掌握的勢力,所擁有的武力體系。”
“而我所掌握的武力體系,不需要異能者也可以使用。”
“不止沒有身份鎖,甚至不需要異能?”
髒嘴老太拍案而起,瞬間察覺到失態,又立刻羞赧地坐下。
許多人開始興奮地抖腳。
然後被一句擲地有聲的宣言打斷:
“各位,不是隻有十八營,才掌握了強大武器的。”
“我會讓你們看到”
“什麼叫做行走的異能武裝生產基地。”
……
聯盟的總務大廳這邊,再次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冰王縮在角落裡,低頭閉目,似是在沉思。
聯盟總務廳養成了一個良好的辦公習慣,就是盟主冰王只進行最後的決策,幾乎不干預事務員們討論的過程。
在老嫗事務長的盡力協調下,大家還算和氣。
而且這次的議題竟與不久前,俞玩提議與臨聯合作那次,意見要一致得多。
“他已經不值得我們合作了!”有人斬釘截鐵道。
“就算他是韓信再世,指揮通神,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力量對比!”
“難民們那邊被十八營先發制人,遭受了太多有生力量的損失,現在這種情況再開啟戰端,恐怕會變成了我們一家和對方全面開戰!”
有人有些猶豫:“我基本同意你的看法。但是單方面撕毀約定這件事,似乎不是我們應該做的,是不是至少去溝通一下?”
“溝通不要成本嗎?封鎖線是那麼好穿越的?”第三人氣沖沖道:
“姓俞的帶走的戰士,有一小半都折損在任務中了,我們也算仁至義盡吧?”
“再說了,萬一他本來打的主意就是空手套白狼呢?”
老嫗總務長銀眉一皺,放出與年齡不符的銳利氣質:
“他畢竟殺掉了鯨獸,對臨聯的人民有莫大的恩情,注意你的用詞!”
“你說的空手套白狼是?”
剛才說話的第三人先是唯唯諾諾了一秒,然後一愣,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隨口提到了什麼很有力量的論據,立刻興奮地揮著手:
“總務長,我們是不是忽略了一種可能?”
“姓俞……呃不,俞先生,他確實不怎麼可能帶領著難民營那點力量對付十八營,但如果我們參與進去,戰場中心立刻就會轉移到我們和十八營中間,而且雙方可能都會被逼著加大投入。”
“他們再在背後小打小鬧一下,最後以小博大……”
立刻有人跳出來反對:“你忘了,聯盟統一城區,其他營地這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情況,在我們身上發生的還少嗎?”
被反對者哼了一聲:“我瞭解臨聯,但誰瞭解俞先生?反正很有可能!”
“我把話撂這兒了,我們剛剛永久性消除了潮災,佔據了大江和主城區那麼多重要的基礎設施,現在正是抓緊發展的時候。不是和十八營撕破臉的好時機。”
“只要對聯盟有益,這種背信棄義的事情我願意做,我願意來承擔這個罵名!”
老嫗眼睛一眯:“你來承擔?要不你來做盟主?”
會場頓時鴉雀無聲。
自知說錯話的人渾身一震,趕緊埋頭緊閉嘴巴。
負責異能者戰團事務管理的戰務部門事務員突然按了一下耳朵,側頭幾秒,刷的一下站了起來。
“盟主,總務長,特勤的同事給我們傳回來了關於俞先生的最新情報。”
“可以確定,十八營不早不晚,偏偏這個時候對難民們發動屠殺,確定跟俞先生的出現有關係。他似乎一來就引起了他們的強烈關注。”
“她偷聽到萬安橋營首領和獵夜者隱晦的一次對話,複述的話就是兩句——”
“首領說:‘這麼說,我們把那些瘦成鬼一樣的垃圾人全殺光了,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獵夜者說:‘還不夠,不能幹的太絕,得給他找事情做,等到司衛長大人來就一切完美了’。”
老嫗聽完,立刻就讓通訊員將這訊息同步給了俞玩一份。
而後,會場沉默了一秒,剛才激烈堅毅背棄約定的事務員再次吵嚷起來:
“我就說吧?說不定屠殺難民就是一個引他和我們入甕的圈套!”
有人反對的態度,卻漸漸鮮明瞭起來:
“十八營似乎認識俞先生……而且非常在意他?”
“難道他說的紫山市的秘會大戰是真的?而且俞先生以及他背後那個叫紫源的勢力,真的強大到讓一個秘會如此忌憚?”
“如果是真的話,那麼同為平民營地,我們應該和他們交好才對……”
“畢竟秘會恐怕天然就自居高我們一等,在未來,未必是什麼好的合作伙伴。”
新的資訊出現,會場再次吵嚷起來,冰王的眉頭越皺越深,似乎也非常煩惱。
此時來自城市西面的新的戰報再一次送達。
自從俞玩那邊通知臨聯開戰時間後,冰王就要求下屬提前一個小時摸近戰場,且每半個小時傳遞一份戰報回來。
最新的這份戰報顯示,封鎖線的西側,似乎“自不量力”的火併,已經開始了。
“或者,我還有一個利益最大化的方案。”
經管事務員猶豫道:“我們假意派人去維持約定,但拖延一下時間,等到對方兩敗俱傷,我們再去漁翁得……”
嘶!
所有人突然顫抖了一下,有的嘴裡還發出抽風的聲音。
會場房間內,氣溫近乎一瞬間下降了數度,森森寒氣從每個人的口鼻之中撥出,牽扯著他們的頭腦,共同轉向了縮在角落裡的冰王。
此時後者的頭已經抬了起來,細小有些難看的眼睛睜得閃閃發亮。
“戰事事務辦公室,通知三個戰團長,十分鐘內集結好第一第二戰團。”
“我們去支援封鎖線上的戰鬥,全力!”
“盟主……呃!”
先天反對最激烈的那人剛想說話,忽然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冰寒,立刻清醒了一下。
討論問題,可以當他不存在。
決定已出,必須堅決執行。
這是臨聯能夠在臨州激烈的生死之爭下,一步步走上巔峰的根基原則。
富羅江西畔,從北至南綿延十幾公里,二十來個互相區隔不遠的沿江大營同時收到訊息,迅速調動起來。
原先抵抗潮災的臨聯戰士們,休息了不到兩天,再次披掛上陣。
有的剛在潮災中失去了親人朋友,來不及沉鬱,就得打起精神。
更多人已經開始習慣性地重抄,不知從哪一場戰役中傳下來的遺書,略改一些,便又是一版。
他們享受著全臨聯最豐富的物資,甚至有煙有酒,就連那些遊走在灰色地帶的賣肉男女,都願意給他們一個床上折扣。
而相應的,便是無限危險,來不及哀傷也來不及感慨,更是不知何時便會命喪黃泉的職業。
整個臨聯,像是一座簡單,粗糙,但卻足夠龐大,足夠穩定的巨型機器,數十個滾燙的發動機轟隆隆跳動,戰士、後勤乃至送東西、送別的平民,每個人都在忙碌奔波,為即將到來的大戰做準備。
既然已經決定出兵,冰王就毫無保留。
他們的動員目標有且只有一個:
“踏平毒瘤十八營!”
轟轟轟轟轟……
在數千人忙碌奔波,飛速集結的當口,所有人的耳朵裡,都突然出現了一道悠遠而綿長的轟鳴聲。
他們頓時停下腳步,臉色劇變。
這聲音他們非常熟悉。
潮災!
潮災?
哪兒又來的潮災?!
負責偵測沿江的偵察兵向東北邊的下游望去,
在數公里外遙遠的江面上,彷彿天災一般的浪潮,碾著沿江堤岸的屍體強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