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怪物的全身依舊隱沒在江水之下，但深淵般的巨口朝空氣裡微微露出一小點，便有一輛公交車大小。
俞玩感受到龐大的異能量擾動起來，鯨口旁邊的江水瞬間坍縮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而下一刻，漩渦中心，一顆拖著長長尾巴的碩大水球脫離江面，直奔城區。
彷彿只是隨手一擊，水炮撞碎在一幢玻璃大廈上。
轟隆巨響之中，十六層以上的大樓水泥飛濺、玻璃四散，往上整個樓層都傾斜過來，轉眼便在斷裂的轟鳴中生生脫離樓梯，墜落地面。
樓塌聲混合著近乎微不可察的慘叫呼號，甚至引得西面數公里外的喪屍狂暴起來。
俞玩終於知道，城裡這麼多從高層破碎的大樓，是哪兒來的了。
此時，巨鯨整顆頭顱都冒了出來，口裡冒著咯咯咯的鯨吟，八隻琥珀色的眼睛在皺巴巴的棘皮上閃爍，竟人性化地皺成了一張近似興奮的表情。
看到這一幕，俞玩背上冒出一小股涼氣。
是有智慧的變異生物。
但沒有脫離殺戮本能。
智慧只會讓它更加兇殘……
【姓名】：\u0026%￥……
【種族】：\u0026%……\u0026
【變異活性】：100%
【基因異能】：
第一基因：水炮，透過極致的水之壓縮，形成的高破壞力動能水炮
第二基因：巨流，可以控制大量水流，以違反重力的方式，掀起侵蝕陸地的潮災。
第三基因：水之靈，與物質水分子、能量水分子皆有親和，水環境可以為其產生意想不到的守護與加強。
【軀體材料價值】：鯨角：水系異能強度增幅器；鯨皮：泅水之甲；鯨脂：……
【說明】：此鯨的原始種族為抹香鯨，但經歷過超幅度的人工生物改造，只剩鯨型，基因層面無法再認定為任何一種系統收錄種族。
俞玩小小吃了一驚。
又是名字為亂碼的傢伙。
又是經歷了大量人工改造的傢伙。
上一個亂碼的，是亡靈深海新創造出來的未知物種，這說明此鯨也是同樣。
而上一個大量經歷了人工改造的，是被宇宙牝利用的張盛火——但即便外形成了他那個樣子，系統依然能夠將其認定為“人類種族”。
這隻能說明，改造這隻抹香鯨的傢伙，技術水平極高。
明明將基因都篩換了一遍，卻基本保持住了它鯨的外……
然後俞玩看到了兩隻大如樑柱的青灰色手臂。
“臥槽。”他忍不住暴了句粗口。
水下，大概是變異鯨怪腹部的位置，在水炮發射之後，突然伸出了兩隻長滿鱗片，如水生喪屍一般的有璞巨手。
即便水流從臂上嘩啦啦往下流，也攔不住俞玩看見青黑色的粘液，如鼻涕一般在兩條手臂上，如有生命一般蠕動。
“好醜的東西……”
俞玩忍不住說出了口。
迎來數十道人手臂粗細的水炮，在高度動視之下，被他先後躲過。
耳麥裡，穿來了陶立的嘆息：“那你是沒見過它的尾巴。”
“潦草的很。”
嘆息隨即變得嚴肅：“但長得難看歸難看，這傢伙非常強。”
“每一次它來掀起潮災，配合屍群，都會給沿江居住的倖存者造成很大的災難。”
“潮災的漲潮時間是有限的，你最好躲一躲，拖一下時間。”
俞玩在高空中咂摸咂摸了嘴巴，喃喃道：“所以，這傢伙其實仍就算是野獸。”
陶立警覺起來：“俞先生，你想幹什麼？”
“我知道你很強，但不管是臨聯一個小異能戰團，還是我們的電磁步槍，和這隻怪物根本沒法比的！”
“冰王都曾經狩獵過他，但這傢伙就像是被水賜福過的精靈一樣。一旦受到致命創傷，整條江都會瘋狂幫他治療或者逃離。”
“而且那之後，他一碰到冰王就跑，狡猾得不行。你不要莽撞啊！”
俞玩眼睛一亮：“冰王重傷過它？”
“就是說，它會流血，會重傷，也在人類的能力範圍之內吧？”
上尉無語了：“你有沒有在聽我說什麼……水流不僅會庇護它逃走，還會治癒它的傷勢，它在水裡根本殺不死。”
“未必，未必。”
俞玩緩緩升上高空，近乎直入雲層。連耳機中的電磁，都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他說：“既然會傷，那就會死。”
“會逃走，會恢復的話，直接一次性滅殺，不就行了？”
陶立聽得心頭一跳。
高空之中，俞玩已經化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在陶立、一眾暫時無事的研究員，以及菸草大樓上林琳那邊幾十號人的眼中，那小黑點旁，突然憑空出現了一小朵微型烏雲。
那是啥？
他要幹什麼？
盡職盡責的臨聯偵察戰士立刻動用異能，配合望遠鏡雙重加強，才勉強看見了俞玩身邊那漂浮著的一團血腥。
“是……血肉？都是血肉！”
“呼……嚇我一跳，從顏色來看，都是喪屍的血肉。”
差點以為這個敵對者是個殺人狂魔。
在偵察戰士的眼中，俞玩身邊那些血肉在風盤中低速旋轉著。
但就是以一種他不能理解的方式，在減少著數量，不斷粘連在一起。
而大團的血肉，又跟捏橡皮泥一樣誇張形變，逐漸聚合成了一個巨大的雙頭錐柱體。
柱體外側，原本應該是血肉面板的東西，迅速染上一層堅硬的質感，硬化成型。
俞玩的意識空間中，單向連線鏈路上，明文境正在苦口婆心地嘮叨著：
“餘燼者從資料上看，焚燒力會比灰燼空間弱一點，但禁錮性更強。”
“正好別把那隻怪鯨滅完了，一定要收集到它的身體組織啊！”
富羅江西畔，天文研究所往北5公里。
原臨州市市政廳，現臨州生存者聯盟事務大廈。
水面泛起海量泡沫時，大廈中就已經拉響了黑色警報。
那是聯盟專門為了潮災所單獨設立的警報級別，甚至要高於如今的陸地屍潮。
陸地屍潮會被擋在絕對控制區之外，被引向別處，
但聯盟中大多數已經建立的聚居地區，都背靠著漫長的河岸線，只要河水漫過，百萬水生喪屍，根本難以盡數抵擋在營地之外。
此時，一道又一道排程命令，從總務辦公室發出。事務大廈周邊，一個又一個駐紮的異能者戰團急急忙忙組織起來，將所有珍貴的異能武器披掛上身。
總務辦公室內，全聯盟的總務秘書，一個上了年紀，卻目光清癯的銀髮老嫗，有條不紊地接通電話。
“潮災出現了，快去問問異能分析師那邊，水域牢籠研發得怎麼樣了？”
“滋滋滋……”
“總務長！分析師們說最多再有半個小時就可以。半個小時後一定能夠將那怪物封死在那一段江中！”
半個小時……
總務長老嫗結束通話了聯通分析師那邊的頻段，又迅速切換到其他頻道，嘴裡說個不停，手指也不斷敲擊在桌子上。
破壞水之場地、保護疏散的難民、抵抗踏入陸地的水生屍潮、遠端騷擾打擊變異鯨獸……潮災應對的基本步驟如流水一般，一道道從她口裡發出，已經熟練之極。
突然之間，一道未經允許的偵察兵頻道，強行接入了一個公共頻段，令她神色一肅。
偵察戰士作為最前線的異能人員，是有權利在緊急時候，動用公開彙報頻段的。
大江上這是發生了什麼？
“滋滋滋……”
“臥槽，總務長、隊長、盟主，你們能聽到嗎？”
“你們還記得前天直接扛了一發天雷的那個猛人嗎？”
“他A上去了！”
“什麼？”
整個臨聯從上到下，能夠聽到這個訊息的人都愣了一下。
難道研究所的人沒告訴他有多危險嗎？
那一刻，他們都懷疑其研究所的管理者想要兔死狗烹來著……
但偵察戰士馬上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口語化，立馬改口，接二連三地彙報個不停，語氣萬分緊張：
“那人一個人向怪物衝過去了！”
“水炮！水怪物發射了水網型水炮，是之前毀掉平安大廈的能力！他被擊中了！”
“啊？等等！他從水網的縫隙裡穿過去了？看不太清楚，水網好像被打散了……”
“嗯？他朝怪物扔了個什麼東西，然後自己跑……啊！艹！好亮！”
總務長緊張了一下：“發生什麼事了？”
“報告……沒事，就是眼睛被閃了一下。”
“啊那人他，他在水裡放火？？”
此時，大江中央。
隨著名為“餘燼者”的新型混合版巨型蕩空梭在靠近了鯨頭，並在一發密集的防禦水網下炸開。
巨大的梭體炸開，而鯨頭上方十來米遠處，卻只出現了一縷小小的黑色火苗。
不過，火苗隨即跳動了一次，在瞬間膨脹，變成一朵大如爆炸煙花的火團。
而這正是臨聯的偵察戰士彙報的那一瞬。
在江面上，恐怖的高溫已經開始顯現。
十來米的距離之中，空氣瘋狂扭曲，江面的水大量昇華成水蒸汽，而鯨獸的鐵黑色棘皮肉眼可見泛出白光，顯然有著炙烤化灰的跡象。
它八隻眼中閃爍出慌張的光芒，瞬間一頭扎進江面之下，並操控了數十條粗壯的水柱，從各個方向上朝著火團噴射而去。
遮天蔽日的水蒸氣，一下就將整個江面染得如夢似幻，模糊不清。
研究所陶立等人、整個臨聯總部關注戰況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對異能強大者，或者一些感知類異能者來說，直覺在告訴他們那縷火苗不簡單。
但經驗與邏輯在讓他們不斷提高警惕之心，準備著對抗潮災的集體行動。
那些救援人員，則是根本不管戰況如何，早就一頭扎進潮災現場，與喪屍展開激戰。
菸草大樓上的林琳小隊，因為相當靠近這次的潮災災區，也已經在總務處的調動下，臨時轉變為了救災編隊，一頭扎進那些淒厲哀嚎著“救命”的災民中。
水生喪屍在潮水中比陸地喪屍更為敏捷、強壯。
每一次潮災，救援隊都會有人重傷，甚至犧牲。
但這些涕泗橫流，在潮水和喪屍包圍下絕望的災民，總會讓她想到曾經的自己。
渴望得救，渴望生命，渴望黑暗、寒冷的末日中，能照進來光明。
而一年前，是尚且弱小的臨聯救了她，她還記得為了救她這個小女孩，臨聯失去了兩名成熟的戰士。
所以今天，她，以及許多像她一樣的戰士，也會豁出性命去救其他人，去救臨聯治下的百姓。
冰王曾說，他的信念是，
為自己而死，越死，自己人越少。
為他人而死，越死，自己人越多。
此時臨江的兩條街道內，成千上萬的一層房屋已被淹沒，密密麻麻的水生喪屍頂著溼漉漉的腦袋爬上高樓，啃噬人類那些甕中之鱉的血肉。
它們一層層包圍上來，一樓樓突破防禦。
整個攻打研究所的小隊，一共有30餘名戰士，此時已經陸陸續續死了五分之一。
而相應的，他們所守護的這幢樓頂層，原屬臨聯的普通倖存者就有一百多位，
之前與研究所士兵和俞玩戰鬥的臨聯戰士傷員13人，
研究所那邊受傷被俘虜、接受治療的傷員都有4個。
唯一的治癒異能戰地醫生，已經全身毛孔滲血，在榨乾自己，瘋狂推進著戰鬥類異能者的治療進度。
但令他們絕望的是，或許是小隊的位置過於深入，這次接觸到的屍群比之前潮災對抗的要強得多。他們幾乎似乎是節節敗退。
這幢樓接觸第一波屍群的三分鐘內，戰線就被強行推到了十樓，幾乎是碾壓。
打到第五分鐘，絕望與決絕掛在了他們臉上。
第七分鐘，沒有絕望，只剩麻木的決絕。
突然，在殺掉了一隻舌如水蛇的喪屍後，他們意外發現，其他喪屍的戰線銜接慢了幾拍。
而且越來越慢、越來越慢，直至戰線重新逼退到一樓淹水之處……
“退潮了！退潮了！”
“這次十分鐘內就退潮了？”
“一定是盟主出手了！”
“盟主就是我的神！這輩子我的命就是他的！”
嘰嘰喳喳之下，一百多號人，都迫不及待地尋找能看向大江的窗戶，望向那茫茫霧氣之處。
然後，露出了見鬼一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