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俞玩這副樣子，伊斯塔目露沉思之色。

她突然展顏一笑。

“你的身體恢復了吧？還躺著幹嘛？”

“能陪我出去飛一飛嗎？”

“上次那一飛太好玩了，我還想再玩一次呢！”

俞玩愣了愣，露出輕鬆的笑容：“好，這次，帶你飛個高的。”

窗戶開啟，俞玩穿著鬆垮的病號服，就和身穿短袖T恤加牛仔短褲的伊斯塔一起，不動聲色地慢慢飄離。

等到一處無人的角落裡，再原地颳起大風，飛天而起。

在伊斯塔“哇”來“哇”去的指示下，兩人逐漸飛離了紫源的範圍，來到紫山市數百米的高空上。

在這個高度上看去，城市空曠而安靜。

東西兩區加起來，上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紫源建立起來的一個個大區中，受到密集開發的地區仍是少數，其餘盡是殘垣斷壁。

傾頹的大樓，破碎的矮房，瘋長的大叢大叢原行道灌木或樹木，雜草叢生的街道，散發著屍體或汙水的無數腐臭角落，

只有極偶爾，才在某個街口、巷尾，露出一絲士兵執勤、清理廢墟，或是冒險者們“撿垃圾”的蹤跡。

幾萬人口，在這座城市裡不過是湖中幾條寂寞的游魚。

但因為幾乎沒有多少喪屍，安靜之中，迴盪著的是令人安心的和平。

很快，兩人穿過城市上空，往北跨越了小片山嶺。

紫山市區順著紫江往北，或是往南，都零散地分佈著大量村落、城鎮，和少數縣城。

因為距離市區少則三四十公里，多則七八十、上百公里，紫源暫時無法將它們清理乾淨。

一個個村落、城鎮中，遊蕩的喪屍依舊成群結隊地洶湧著，俞玩他們在天上，也能看見異能閃爍的光芒，看見喪屍淹沒了某個人類固守的大院、小區。

裡面的人飛快逃離，幾下就失去了蹤影

而極少數情況下，屍群又被人類強者阻擋出去，付出代價，殺了個乾淨。

能活到今天，沒有一個聚居地是沒點底牌的。

能打的、能跑的、能藏的、能騙的……他們就靠這些特長，在一片荒蕪的世界上艱難地活著。

不過，按照紫源的發展速度，他們或許可以期待一下城區這邊，神兵天降的援助和扶持。

但隨著飛行的距離越來越遠，他們逐漸進入了紫源伸手不能觸及之處。

百公里之外的縣城、村莊，無論他們正經歷著什麼樣的生活，在以年為單位的時間內，都不用想得到什麼援助。

紫源的生產線效率再高，也受到母巢的屍源生成速度，和人類自身的繁殖、成長速度限制。

前者勉強可以多造一些原料庫，只是麻煩而已，但後者的限制是死的。

人手不夠，不夠就是不夠。

沒有足夠和平的環境，基本也沒有人願意生孩子。

要不是紫源從一開始就收留了大量難以產出生產力的孩童，基地市可能都沒有下一代年輕人。

紫源尚且如此，其他人類聚居地，恐怕真也只是活著，並陷入慢性的人口滅絕而已。

高空之上，伊斯塔緩緩感嘆道：

“雖然現在紫山似乎是驅逐了喪屍，完全在末日之災中站穩了腳跟，但那是因為紫山有盤古基地和未知文明的遺蹟。”

“正是因為有了它們，才會有如此之多的秘會，養蠱一樣輪番登場，將整個紫山市的人類勢力畸形地拔高。雖然平時勾心鬥角，但喪屍該殺還是要殺，對變異者的矛頭是始終如一的。”

“而且有紫源在，紫山市的倖存者真的是很幸運啊~”

她偷看了俞玩一眼，發現對方正看著遙遠的地平線盡頭。

於是她小心翼翼道：

“我有時在想，紫山市之外又會如何？”

“其他城市沒有紫山這種背景，沒有你這種怪物橫空出世。那麼飛速變異的喪屍大軍，能發展到什麼程度？又有多少人類聚居地是在慢慢滅絕的？”

“我當初逃亡時路過過金梁市，那裡完全成了死城。是一個喪屍飛速發展的溫床。誰也不知道在荒無人煙的地方，他們會進化成什麼樣子。”

“以它們不懼任何地形阻擋的氣勢，未必不會發展到四處探尋人類倖存者的地步。我覺得，人類需要做好準備。”

“因為世界在飛奔啊，你說是不是？”

俞玩聽完這一番獨白，似笑非笑地看著伊斯塔，直到對方眼神閃躲才笑道：

“其他人都是直接勸我，你還來跟我做心理建設，用話外音輾轉來說，你人怪好的嘞~”

“看來你來夏國這些年，算是把夏國人地含蓄給學到了哈。”

伊斯塔面頰有些發紅，嗔視了他一眼：

“你確實有點不對勁啊。”

“平常你果決得很，這次卻遲遲不說去，也不說不去。我就知道你有別的顧慮了。”

高空的風繞過兩人身旁，潔白的雲朵在頭頂不遠處緩緩飄過，傍晚七點多舒緩的陽光中，俞玩笑道：

“你知道嗎，最開始建立勢力的時候，我是覺得需要集體的力量才能活得更好，只是為了好好活著而已。”

“再後來，各大聚居地建立了，人們紛紛成為了奴工，成為了奴隸，我心裡有個坎兒，不是滋味，於是想要看到所有普通人活得有人樣。”

“不知不覺間，秀雅二苑變成了紫源，更強大了，但敵人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危險。自己人也開始逐漸在任務中，出現越來越多的死亡。”

“無論是其他人類，還是神秘的喪屍或變異生物，我看不到他們的底子在哪裡，看不清未來，就會有些焦慮。”

“所有這些，變成責任壓在我心裡，我就不敢行差踏錯。因為，下面那幾萬人大的命運，某種意義上都和我有關”

“你說的這些，我本來應該早就想清楚的，最後卻要由你們一個個，變著法兒地來勸我。”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看來，我確實是有些疲憊了。”

夕陽下，伊斯塔似水的目光放在俞玩金紅色的面龐上，安靜地聽他講述。

“辛苦你了。”

“但你要相信我。”

“你想做的事，也是絕大多數秘會想要做的。陰影議會會幫你，龍巢也會幫你，絕大多數人都會幫你。”

不知什麼時候，她輕輕虛捏住了他一隻手。

“我也會幫你。”

……

夕陽燒紅整片天空。

而紫源基地內部，大停車場上，一臺外觀上沒有手沒有腳，卻覆滿了裝甲，猶如戰爭堡壘一般猙獰霸氣的改裝房車，靜靜停著，渾身鋼鐵熠熠生輝。

只是車燈裡面，眼珠子似的燈芯突然眨了眨，又安靜下來，彷彿在等待什麼。

直到三天以後，俞玩的手，拉開了這輛“陳小純嘔心瀝血特別打造版異形房車”的車門。

向著去往東部臨海市的公路，這輛末日後吃灰，又脫胎換骨的大車，開始了久違的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