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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活埋

一切都來不及了,震耳欲聾的槍聲,消失在威不可擋的沙塵暴中,風怒的子彈打不退來勢洶洶的沙塵暴,渺小的車隊就像可憐的螞蟻,還在臨危不懼的前進,一絲一毫都意識不到即將到來的鳳凰涅槃。

他們都是優秀軍人,父母親的寶貝疙瘩,不可或缺左膀右臂,眼睜睜看著他們走向死亡,羽隊長手拍車門大聲疾呼,喊破嗓門也無濟於事,後悔不迭的說:“啊,哎呦呦——這可怎麼好——今天我應該走最前面,遇到沙塵暴也好有所準備,最起碼讓能汽車調轉車頭背對著風,也好有所依靠,這樣赤裸裸面對沙塵暴,豈不是吃大虧嗆死了——哎呀呀……”

手腳麻利的趙群裡動作夠快,從車廂裡取下來行李睡袋,壓縮乾糧罐頭和水,一古腦塞進了駕駛室,關好車門子說:“師傅,一切準備就緒,現在咋辦?”

心痛棘手的他看了看毀天滅地就要到來的沙塵暴,迴天無力的嘆了口氣,開啟車門跳進去,搖起車窗玻璃,抖開睡袋鑽進去,露出頭來說:“記住了,我不叫你不要鑽出睡袋,把溼毛巾捂住嘴均勻呼吸,地動天搖你不要怕,我和你在一塊,相信我,趕快鑽進睡袋拉上拉鎖,動作快點——”

趙群裡一聽如臨大敵,驚恐的鑽進睡袋,蜷縮著身體有些發抖,彷彿案板上的一塊肉任其宰割。羽隊長一看他顫抖的身體自顧不暇,把頭縮排睡袋,拉上睡袋拉鎖,不死心的又把拉鎖拉開了一條縫,倒要看看沙塵暴有何威力?只要不死,還能總結經驗下次應對。

露出來的眼睛閃爍不定,惶恐不安,未知面前哪有從容淡定?從倒車鏡裡看到車隊還是有自保意識,好多車停下來調轉車頭,還沒有調轉過來的車,眨眼之間就被沙塵暴吞噬了,天空中的沙子翻卷著傾瀉下來,就像自卸車一樣在傾倒,地上安靜的沙子受得了魔法召喚,睜開眼睛甦醒過來,蹦蹦跳跳活躍起來,彷彿像小孩子迎接媽媽一樣興高采烈,喜不勝喜,轟隆隆舞動起來一飛沖天,加入到滾滾而來的大軍中,像勢不可擋的洪水猛獸撲過來,把越過高山如履平地,走過平原歷經坎坷,肩負使命的車隊,頃刻間吞噬了毫無吝惜,拼盡全力肆意蹂躪。

大地顫抖,四周昏暗,強風掠過汽車哀嚎,十幾噸重的車像鋼鐵堡壘,依然經受不住勢頭強勁的沙塵暴。轟一聲車身劇烈晃動,眼前一片漆黑,滾滾塵土從駕駛室縫隙中前呼後擁擠進來,佔據了僅有的空間,刺鼻的嗆人。

羽隊長趕緊拉上睡袋拉鎖,溼毛巾捂住嘴,身體壓在趙群裡身上,讓他感到自己的存在,束手無策成了待宰羔羊,能做的只有這些。

“唰啦啦……轟隆隆……噼噼啪啪……乒乒乓乓……吱吱扭扭……咔咔喳喳……嘰嘰咕咕……叮叮噹噹……”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駭人聽聞,嚇得人膽顫心驚,分不清這些呻吟從何而來?就像遇到暴徒打砸搶,彷彿要把車砸個稀巴爛。汽車各個部位發出痛苦巨響,劇烈的搖晃著,幅度之大岌岌可危,就要掀翻了,目標就是駕駛室裡的活物。

暴風挾持的沙子,像子彈一樣射在車門子上,駕駛室頂上,車頭上“乒乒乓乓”擲地有聲,彷彿有無數雙手在用盡全力拍打著,撕扯著雷鳴般震撼,想摧毀駕駛室把活人吞噬,世界末日就要到來了。

生猛彪悍的趙群裡嚇得渾身發抖,亡魂皆冒,感覺到死亡的氣息,活下去沒有了希望了。壓在他身上的羽隊長同樣好不到哪裡去,平時能文能武一身豪氣,層出不窮的靈丹妙計,花樣翻新的機靈精怪,在強大的沙塵暴面前狗屁都不是,除了瑟瑟發抖忍受,所有的知識學問一文不值,一籌莫展。

領軍人物還是有些過人之處,大難來臨定力猶存,感覺到身下面的趙群裡顫抖不已,這是相依為命的親兄弟,承受不住恐怖氣息嚇瘋了,就會加速死亡,此刻能做的就是安撫鼓勵。

生又何患,死又何懼?不是還沒有死嗎?怕個鳥——只要活著就有希望。睡袋裡的一隻手掐住了趙群裡腿上的一塊肉一用力,疼痛不堪得他立刻就不顫抖了,他自然知道了師傅的用意,用這種辦法傳遞堅強信念,知道疼就活著,雖然生不如死活的艱難,苦不堪言,堅持下去就是勝利。軍人的隱忍頑強,就在這一刻體現。

鼓舞別人也是鼓舞自己,羽隊長感覺到趙群裡恢復平靜了,鬆開了掐住的一塊肉,突然感覺到汽車怎麼移動了?是不是讓風吹跑了?或者停車的時候沒有拉緊手剎車?還是……

想到這裡他坐起來,把睡袋裡的雙腿雙腳移到剎車板上用力一踩,車身一顫,說明剎車起作用了,可感覺到汽車依然往前跑,心裡一想這下完了。龐大的汽車,讓威力巨大的沙塵暴放了風箏,風箏還有一根線拽著,汽車的一根線在哪裡?本事通天徹地的孫悟空,都扛不住牛魔王的芭蕉扇,被風吹到九霄雲外,一個凡人還能有好下場嗎……

“嗚嗚嗚……嗤嗤嗤……刷刷刷……嗖嗖嗖……咻咻咻……啾啾啾……嘎嘎嘎……”勁風淒厲的呼叫聲鬼哭狼嚎,奪人魂魄,彷彿置身在魔窟之中毛骨悚然,嚇得人顫嗦不已。

“噼啪——”一聲巨響擊打在駕駛室頂上,接下來就是接二連三的抽打,趙群裡嚇得坐起來,羽隊長感覺到了,又把他壓倒了。這種響聲是軟物在抽打硬物,就像鞭子抽打汽車,有什麼可怕?一定是汽車篷布被狂風撕裂了,厚重的篷布像輕飄飄的旗幟,在狂風中獵獵勁舞,擊打在駕駛室頂上劈啪作響,過一陣,篷布被撕成碎片就完了,還能怎麼樣?

果不其然,一陣功夫,這種獨特的聲音聽不見了,其他的聲音依然如故,變本加厲,歇斯底里的怒吼著。置身其中時間長了,恐懼和疲勞就有一種不過如此的感覺,剛開始那種驚恐不安,末日來臨,活不下去的感覺一點點減輕了,隨之而來的是聽之任之,泰然處之的大將風度,模模糊糊的就有些司空見慣,不過如此,自然就置若罔聞了。

羽隊長恍恍惚惚感覺到汽車在風暴中飄飄蕩蕩,起伏不定,腦子裡不得消停的胡思亂想,汽車能被沙塵暴吹到哪裡去?即便是吹到天上,總不能沒完沒了懸浮在空中不落地吧?牛頓的萬有引力定律,可不是無稽之談,實踐檢驗確鑿無疑,任何物體都逃脫不了地球引力,也有落地的時候,不會飄到超乎想象的太空吧——

太空——充滿神奇的地方。人類為了征服太空勞民傷財,絞盡腦汁,花費巨資科考一探究竟。美國人登陸月球,蘇聯人建立了空間站,宇宙衛星探索太空,都是驚世駭俗的偉大創舉,令人驚訝。難道說自己不經意就到了太空?豈不是因禍得福?呵呵——收之桑榆,失之東隅,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太空是個什麼樣?書上記載是真空狀態,沒有空氣,也沒有重量,所有的星球都漂浮著,人類無法生存。到太空的宇航員都有特殊裝備,汽車是比不了的,萬一回不來怎麼辦?那可就麻煩了——任務還沒有完成,這幫弟兄誰來統領?如果有一個知冷知熱的好指揮員也行,呵護他們,體諒他們;如果是一個兇巴巴不通人情世故的屠夫怎麼辦?整天家挑三揀四,雞蛋裡挑骨頭找毛病整人,那可就慘了,尤其黑子哪個倔驢是個順毛驢,拉不住就會撩蹶子害人害己,拉好了是個立馬橫刀的大將,有萬夫不當之勇,他寧可回家種地,也不會受窩囊氣。

還有其他的弟兄們各有各的不同,各有各的過人之處,利用得當,個個都是悍不畏死的彪悍軍人,弄不好就會炸窩了。還有,如果我回不來,過年了回不了家,媽媽就急死了,每一天都會到村口去看七八趟,天寒地凍會凍壞了媽媽。還有村裡的發小夥伴,聽不到我給他們吹噓外面的世界有多神奇,他們也會著急。過年鬧社火鑼鼓喧天,紅紅火火,扮演劉備非我莫屬,四奶奶誇我最俊了,皮白肉細像個姑娘,要是回不去就沒有人誇了。

還有最最重要的是,每個月要把工資寄回家,弟弟們上學就有保障了,媽媽收不到錢就會胡思亂想,擔心我出事了,或者我自私自利不顧家了,怎麼可能啊——家是一個人心中的廟,無論走多遠,無論卑賤,怎麼能不顧家?還算是人嗎?這次出發的時候還拜託夢醫生,發工資了幫忙寄回家,擔心寄遲了節外生枝。這下可好,這麼多的事情沒有處理好,就到了太空回不來了……

亦真亦幻得他安然入睡,睡夢中全是與風沙搏鬥的場景。十幾個小時過去了又飢又渴,就是找不到水喝,也找不到吃的飢腸轆轆。人到難處倍思親,自然就想到了媽媽,他在空中晃晃悠悠飄蕩不落地,不知怎麼就看到地上的媽媽,就大聲的喊:“媽媽——我是晨娃——天上的風好大呀——我害怕媽媽——肚子好餓……”

地上的媽媽聽到了,猛然抬頭一看就是一個趔趄,日思夜想的兒子怎麼會在空中?沒有翅膀怎麼也能飛?驚駭之餘大聲地說:“哎呦呦——我的娃——你你——你怎麼還這麼調皮啊——當兵了就要規規矩矩,好好做人,怎麼又飛到天上去了?跌下來怎麼辦?快下來……”

“媽媽——我下不來,好大的風啊——吹得我好冷,餓死了……”“啊——當兵吃糧天經地義,怎麼能餓肚子?我——”媽媽看了看四周都是荒郊野外,摸了摸身上沒有吃的,心急如焚的說:“我的娃你下來,媽媽沒有吃的給你,還有奶給你吃。你小的時候體弱多病,七八歲了還吃媽媽奶,吃一口你就不餓了。”

他奮力掙扎與風抗衡,似乎有降落的跡象,驚喜之餘,突然看到父親出現在了媽媽身邊,黑著臉瞪了一眼,呵斥道:“哼哼——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子漢,吃點苦就跑回來訴苦,還能有什麼出息?滾回去——”父親撅起嘴一吹,就是雷霆萬鈞的狂風從口中呼嘯而出,本來就扛不住狂風的兒子,霎那間就被風暴裹挾而去,翻著跟頭遠去了,兒子大聲疾呼:“媽媽救我——到處都是狂風啊——我害怕媽媽……”

一陣強風吹來,伴隨著滾滾沙塵,媽媽不見了,黑咕隆咚的什麼也看不見,他揮舞著雙手大聲疾呼:“媽媽——我看不見你——我的眼睛怎麼啦——媽媽——媽媽……”

睡夢中手舞足蹈的他嚇醒了,心臟“砰砰砰”極速跳動,渾身汗津津的嚇出來一身汗,怔怔的感覺了一陣,才知道是噩夢一場。

抿了抿嘴,舌頭就像鞋刷子一樣,沒有一點口水,感覺到好渴,如果有甘泉雨露喝一口,一定會沁人心腑。想到這裡口舌生津,嚥了口吐沫清醒過來,知道了此刻身處哪裡?靜靜的一聽悄無聲息,一片靜謐,是不是沙塵暴偃旗息鼓了?心中一喜還活著,怎麼什麼也看不到?一瞬間忘記了還在睡袋裡。

摸摸索索找到了睡袋裡的手電筒,開啟手燈,強光刺眼受不了,閉上眼睛再睜開,捲起袖子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經是十點多鐘了,是上午十點鐘還是晚上十點鐘?

如果是上午十點鐘,怎麼還這麼黑?說午夜十點鐘,這個夜長的實在是離譜了,肚子餓得咕咕叫,前胸貼後背頭暈眼花,有一點低血糖的症狀,口乾舌燥缺水呀——哪有這麼長的夜麼?這裡不是南北極的極晝夜,幾十天不見太陽,幾十天太陽永不落,這就出了怪了?

剛剛甦醒過來的他,還是有些懵懵懂懂,把捂住頭的睡袋全然忘記了,在黑暗中自己和自己作鬥爭。從昨天飛越天塹想起,完了就是沙塵暴,沙塵暴襲來時天就黑了,緊接著就是崔古拉朽的破壞,聲音可怕至極,逼人靈魂出竅,現在怎麼聽不見了?

想到這裡他一急,就想舉起手來,窄窄的睡袋制約了活動自如,豁然大悟是怎麼回事了,幸災樂禍的暗自偷笑,自嘲道:“真是個笨蛋——”

手電光照映下找到了睡袋拉索,不管不顧一拉,豁然一下子落下了不少的塵土到臉上,他趕緊又拉住拉鎖,低下頭抖落塵土,嘴裡面鼻子裡無一倖免灌進了塵土,嗆得他連連咳嗽,大惑不解想,是不是被塵土埋掉了?身上輕飄飄怎麼感覺不到這些?埋進沙子的感覺是那麼沉重,幾乎出不來氣能憋死人,現在卻輕鬆的多。

匪夷所思的他用力搖頭晃腦,睡袋上厚厚的塵土紛紛下落,瀰漫在狹小的駕駛室裡,一時間塵土飛揚,烏煙瘴氣。再一次拉開拉鎖,小心翼翼伸出頭一看,駕駛室裡亮堂堂,就是塵土飛揚,嗆人的出不來氣,趕緊搖下車窗玻璃,吹進來的風同樣不清晰。

風擋玻璃上堆滿了沙子不透光,腦子裡第一個念頭就是車被埋掉了,左右一看車窗玻璃卻透著亮光,說明還沒有埋徹底。本能的反應就想開啟車門子,抓住車門把一拉,車門子紋絲不動,用肩膀抗了抗依然如故,咦——車門鎖壞了?

新新的車才用了幾天就壞了?怎麼可能?汽車是耐用品,不是一次性的擦屁股紙。汽車製造廠是精益求精的科研基地,怎麼能不負責任以次充好?濫竽充數?

他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側過頭從車窗看出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驚駭的不可想象。車窗外面的沙子幾乎與車窗平行了,車門子深埋其中,怎麼能打得開?彷彿置身在沙窩窩裡。

驚駭的他匪夷所思,回過頭一看駕駛室,更加是驚駭不已,駕駛室裡有一尺多深的塵土,油門踏板和剎車踏板都看不見了,坐墊上面,睡袋上面全是浮土,受到震動就紛紛揚起,想想昨夜就睡在滾滾塵土中,怎麼活過來了?也沒有被嗆死?是不是老天爺冥冥之中保佑?要不然,這種環境中怎麼可能還活著?還活的好好兒的?生命的頑強,在這一刻體現出來。

“小趙——小趙——趙群裡——徒弟——快起來,我們被沙子埋掉了,趕快自救。”他語無倫次大聲疾呼,急急忙忙從睡袋裡爬出來,兩隻手從車窗玻璃伸出去,整個身體鑽出來到了沙地上,坐在那裡,不可思議的抬起頭看了看太陽。

白茫茫的天空中瀰漫著塵土,太陽就像死魚眼沒有光彩,白光光的掛在空中了無情趣。低下頭看了看四周,沙漠還是沙漠,昨天的影像不復存在,彷彿重新佈置了佈局,沙包沙梁位置不同,大變小小變大,換湯不換藥,有什麼意思?

駕駛室裡的趙群裡,愣頭愣腦不知所云,羽隊長一看就大聲呼喊;“快出來呀——愣在那裡幹嘛——汽車被沙子埋掉了。”

趙群裡一聽,就像蠍子蜇了似地渾身一顫,連滾帶爬出來,驚駭的看著自己心愛的車面目全非。汽車的翼子板埋在沙子裡不見蹤影,輪胎更是看不見了,駕駛室就剩下車窗上面的部分,不見了墨綠色油漆,只有臻光瓦亮的白鐵皮。

木製的車廂板白森森,露出來木頭的本來面目粗糙不堪,全是毛刺,固定木板的角鐵螺絲,明晃晃的一塵不染。綠油油嚴嚴實實的篷布蕩然無存,只剩下合縫處的邊邊角角,一絲一縷,訴說著自己的不幸,篷杆光滑明鏡,彷彿打磨了一樣煥然一新。

趙群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會如此慘烈?豁然間悲從心起,哇一聲哭出聲來:“啊——嘿嘿嘿……嗚嗚嗚……師傅——這——這不是我的車,誰把我的車換掉了?我的車新嶄嶄光彩動人,怎麼變成這幅熊樣了——嗚嗚嗚……吸吸吸——這這這——這是怎麼啦……”

趙群裡的哭聲情真意切,好不容易有一臺屬於自己的新車,伴隨著自己轉戰南北,越高爬低,過江過河展現自我,機會難得,百般呵護,珍愛無限,誰想到一夜之間,像鬼剃頭一樣改頭換面,就像脫光了衣服醜陋無比,能不心疼嗎?

他的哭聲讓羽隊長心潮起伏,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哭了唵——沒關係,只要我們活著比什麼都重要,回到基地我給你噴上油漆,像新的一樣漂亮,好不好……”

“嗚嗚嗚……師傅——我——心裡難受。吸吸吸——我我——我們這是招誰惹誰了?怎麼會怎麼悽慘啊——嗚嗚嗚……”“我們沒有招誰惹誰,這裡是祖國的領土,祖國的領土上豈能少了軍人的足跡?我們悍不畏死到這裡來,就是要踏上一腳,留下腳印,做個記號。這裡屬於我們國家,有我們軍人轄制,明白嗎?不哭了唵——集合隊伍。”羽隊長突然想到了部隊在哪裡?

到處都是一樣的沙漠裡,哪有車隊的影子?尤其他處在下風處,汽車避風的一面堆滿了沙子,看過去全是沙包沙梁,看不見車隊的他心裡著急,趙群裡大聲呼喊道:“全體都有——集合……”

聲音過後,沒有一點點動靜,心急如焚的羽隊長,腰裡一抹掏出槍來,開啟保險,槍口朝上扣動扳機“叭叭叭……叭叭叭……”一梭子子彈打出去了,槍聲振聾發聵,震得沙坡上的沙子紛紛下落,卻沒有一點點反應。死寂沉沉的沙漠裡,看不見任何活人,難道他們都讓沙塵暴吹走了嗎?幾十條肩負使命的生命,可不是幾十只雞鴨,就這麼銷聲匿跡了?怎麼可能啊——

一股熱流從心底湧起,衝上眼眶,兩腿發軟站立不住,軟歪歪坐在沙地上,朝著存在車隊的方向大聲呼喊道:“弟兄們——你們在哪裡——我看不到你們,出來阿——集合了聽不到嗎——不服從命令,小心我滅了你們……”他歇斯底里呼喊著,還是看不到一點動靜了,突然回過頭來看著趙群裡說:“放炮——放一個大大的響炮,把他們震醒過來,我看那個還敢裝死睡瞌睡——”

趙群裡得令後,飛快的準備好炸藥雷管,困在一起安裝好導火索,看了看隊長示意同意,跑出來幾十米距離,在一個大沙包上點燃了導火索,跑回來還沒有爆炸,坐立未穩就聽到天搖地動一聲巨響,一股沙流沖天而起,巨大的沙包,頃刻間把夷為平地。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徹雲霄,整個沙漠微微顫抖,所有的沙包沙樑上,都有大片大片的沙子垮塌下來。

汽車上堆積的沙子紛紛下落,威力巨大的爆炸聲震得人胸悶氣短,耳朵裡轟鳴著響個不停。響聲過後確有奇效,大沙包後面有人影晃動,羽隊長看到後,就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似得興奮不已,跑了幾步停下了說:“一臺車一臺車的找人,如有埋了的趕快施救——”

“是——”趙群裡回答了一聲,飛也似的跑了。

羽隊長跑過去看到了幾個人,一個個灰頭土臉沒有人樣,唯有眼睛眨巴著驚恐不安,預示著活著。所有的車只能看到明晃晃的棚杆,支離破碎的篷布所剩無幾,絲絲縷縷隨風飄動,所有露出來的車體沒有了油漆,白鐵皮木頭赤裸裸展現著,慘不忍睹。

沙塵暴到來時每個人的反應不同,處置應對也不同。老兵們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油子,危險來臨時知道自我保護,調轉車頭儲存自己,新兵們不是不知道,本能想起來卻為時已晚。有好幾臺車也想調轉車頭,已經把汽車橫過來了,呼嘯而至沙塵暴也到了。汽車橫在風暴中迎風面太大,扛不住遒勁有力的風暴,被吹翻了好幾臺車,車上的物資散落一地,汽車底盤部分被沙子打的光亮如新,髒兮兮的發動機油底殼、變速箱、後橋,無一遺漏明晃晃的露出來鋼鐵的本來面貌,車架附件無一倖免,慘烈的不是一般。

羽隊長一路走一路看,心頭在流血,強打精神裝出淡定神態,給大家做榜樣,還能怎麼樣?他沒有改變自然的力量,擋不住威力強大的沙塵暴,自己的知識庫裡也沒有有關沙塵暴的應對措施,只能用血肉之軀抗衡,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堂堂面對,不面對有選擇嗎?

“嗚嗚嗚……嗚嗚嗚……”車裡面爬出來的幾個兵,看自己的愛車改頭換面,面目全非,不顧自己身體如何,心疼起汽車來。看到隊長走過來,就像看到了親人,有一種陰陽相隔,又重回人間的感覺,跑過來撲到他懷裡哇哇直哭,哭的他精神崩潰。

他所能忍受的底線,已到了不可觸及的極限,輕微的風吹草動,就能讓他徹底崩潰,潰不成軍。戰士們楚楚可憐,把他當成了唯一的依靠,他不想堅強都由不得他,時勢造英雄。

無邊無際的大漠腹地荒無人煙,聊無生機,自己雖然是人微言輕的低階軍官,卻是這一群軍人的精神支柱,就是至高無上的領軍人物。他們可以真情表白,放聲大哭,自己就必須強大起來,給他們一個可以依靠的臂膀。儘管自己的內心沒有那麼強大,裝也要裝出來鼓舞士氣,堅強面對,剩下的路還要走下去,總不能這裡來哭死哭活吧?

懷裡的兵嗷嗷直哭,他無法安慰,強忍著湧動的眼淚,抬起手拍了拍士兵的脊背,浸透了塵土的軍裝灰塵滾滾而起,嗆得他連連咳嗽,換了個位置連連拍打,身上的塵土就像煙霧一樣冒起來。傷心不已的兵,不好意思讓隊長拍打,自己拍打起來,哭聲戛然而止,只有抽泣。

迎風而立的車怪模怪樣,車頭不見了油漆,臻光瓦亮的白鐵皮昭然若市,開車的人,哪裡見過這樣的汽車?只有汽車製造廠裡才有這樣的毛坯。風擋玻璃白茫茫,成了毛玻璃,外面看不到裡面,裡面看不到外面,算是用不成報廢了。還好,每臺車都有備用材料,風擋玻璃也有備用,這都不算什麼。

整個車隊停在一起沒有多少,沙塵暴來臨時車隊都在行進中,車與車之間的距離是拉開的,就像散落在沙海中的塵埃,加起來的距離有幾公里路,幾十米幾百米一臺車不等。

羽隊長氣喘吁吁,一一過目,一副欲哭無淚的木然表情。臉上厚厚的塵土不是廢品,此刻有了用武之地,像唱戲的大花臉武生,掩飾著他的無助無奈。慘烈的現狀超乎想像,難以接受,幾乎就全軍覆沒了。

如果沙塵暴稍微再用力一點點,所有的汽車都放風箏了,消失在茫茫大漠之中屍骨無存,杳無音信,有來無回,還有幸存的可能嗎?死亡之海名副其實,不是傳說。

十幾個小時水米未進,身體有些虛脫,嘴裡乾的冒煙,眼冒金星兩腿發軟,跌跌撞撞來到了頭車黑子跟前。黑子灰頭土臉沒人樣,彷彿從墳墓裡刨出來似得。本來就黑不溜秋的臉上,敷了一層塵土,現在看起來發白了,就像唱戲的丑角塗了一層油彩,怎麼看都有些不真實。驢糞蛋子上落一層霜,掩飾不了本來面目。厚厚的嘴唇翻卷著結滿白痂,毛茸茸的鬍鬚上滯留著厚厚的塵土,白森森難看的要命。眉毛上,眼睫毛上落滿塵土,眨巴著小眼睛一片茫然。

驚魂未定的新兵蛋子劉曉強,和他一樣全身冒土,唯一不同是他臉上有眼淚流過的痕跡,淚水沖刷開的塵土一道一道清晰可辨,目光裡充滿了驚愕,身體還在微微顫抖,站在師傅身邊尋求庇護。

黑子的尊容雖說是不堪入目,看見他安然無恙,虛脫了的身體似乎來了精神,嘴一張就是平時的口吻:“你還活著……”

“切——不活著幹什麼去?你不是沒別的幹頭,也活著嗎?”這兩個相依為命的老戰友,大難不死就滿嘴跑火車抬槓,也算是人中翹楚。

羽隊長一看黑子精神狀態不錯,臉上沒有流過眼淚的跡象,說明他承受力非同小可,就是靠得住的得力干將,深感欣慰。順著話茬戲語道:“你娃死到臨頭還嘴硬,鴨子熟了嘴不爛,你就吹吧……”

“呵呵——只要活著就嘴硬。活一天,吹一天,死了算,活著幹,怕求個什麼?給——抽根菸緩一緩。你看你嘴唇都裂開了流血,別上火老夥計,這場面悽慘無比,你不是神仙只有忍受,怨不得誰,怪只怪老天爺發怒了,是不是我們沒有燒香磕頭呀……”

“閉上你的烏鴉嘴——我們是軍人,是萬神之神,給誰燒香磕頭——嘖嘖嘖——剛剛過去的那些年你忘記啦……”信神信鬼的黑子一聽他實話實說,趕緊捂住他嘴說:“哎呦呦——你再不要胡說八道了好不好?不知道離頭三尺有神靈呀——我我——我們已經手榴彈擦屁股命懸一線,慘到家活不下去了,老天爺再發威的話,真的就沒活路了,不不——不說話能死呀——”

羽隊長打掉他的手還想反擊,一看他神情緊張就忍住了,能活著已經夠難了,再嚇唬他有些於心不忍,點著煙抽了一口不是滋味,連連咳嗽,關切地說:“咳咳咳——你班裡的人員狀況怎麼樣……”

“唉——還能怎麼樣?大難不死都活著。嗯嗯——有兩個南方兵愣頭青,沒有把睡袋從車廂裡取下來,讓塵土嗆壞了,現在一直咳嗽不止……”“我看你也是愣頭青,老兵了也不知道背對著風?車頭朝前迎著風耍大膽,瓜娃子憨著裡嗎——風擋玻璃都打成毛玻璃了……”“哎呦呦——誰誰——誰知道是沙塵暴呀——我以為是龍捲風,一陣子就過去了,轟一下天就黑了,什麼也看不見,好在我們倆的睡袋在駕駛室裡躲過了一劫。嘖嘖嘖——我地媽呀——沙塵暴真夠厲害?把我的車吹得倒退了幾十米,我以為停不住就完蛋了,趕緊踩住剎車,在睡袋裡默默地祈禱上蒼手下留情,才活著……”“閉嘴——牛鬼蛇神——趕緊集合隊伍清點人數,看看人數夠不夠……”“是——”黑子回答道。

這兩個活寶是天造地設的絕配搭檔,一個有文化相信科學,尊崇自然,敬畏自然不信鬼神;一個沒文化信神信鬼,誰也說服不了誰,各自為陣互相包容,無條件的尊重對方,信任對方,實為楷模。

經過沙塵暴洗禮的隊伍,猶如鳳凰涅槃中浴火重生,踉踉蹌蹌集合在一起,鮮豔的軍裝不見了蹤影,和大沙漠融為一體,蓬頭垢面好不扎眼,面目猙獰的看不成,唯有領章帽徽,紅豔豔熠熠生輝,展現著他們不屈的決心。

羽隊長一臉平靜的站在隊伍前列,看著大家默不作聲,被塵土嗆壞了的幾個兵咳嗽不止,憋出來的淚水流出眼眶,就被塵土吸收了,掙破的嘴唇上血跡點點,還極力控制著站好佇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