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各坊間所設定的武侯鋪,多如星羅棋佈,這是類似融合了今日的治安亭、消防所等職能的官門組織。
秦凡、孔心月在王曉東等金吾衛的引領下,來到就近的武候鋪,簡單地作筆錄備好了案。
整一個筆錄過程,孔心月的狀態不太對勁,像是剛睡醒精神不佳,又像是喝醉了酒,導致頭暈暈、醉醺醺……
秦凡納悶了,孔心月狀況究竟是被棍擊後脖所故,還是因為臂膀上被不明動物咬傷,讓毒素致幻了?
筆錄結束後,秦凡擔心路上再遇到惡徒,親自相送孔心月一程。
待孔心月回到家後,秦凡又不放心,去請附近有名的郎中,為孔心月上門驗傷。
郎中即場為孔心月一番推拿,推血過宮,為她頸部化血褪腫。
至於孔心月臂膀上的傷勢,郎中並不曾知悉是何物所傷,囑咐她不住地用清水洗傷口。
之前,他們在武候鋪時,秦凡已經打來了一盆清水,將她臂上的黑血給摳擠出來,直到滲發出紅血,才停下來。
秦凡又隨郎中,到醫館揀藥,再一次回到孔家府邸,煎煮解毒藥湯,並取來草藥膏,供孔心月臂膀傷口貼敷。
孔心月臥床歇息,秦凡問道:“你家的僕人呢?”
秦凡很是詫異,偌大的孔宅居然空蕩蕩得很,連一個僕人丫鬟都不曾見著。
孔家真的用不著旁人去伺候啊?
孔心月笑道:“他們都隨我哥去慶龍莊園了……”
秦凡點了點頭,之前他聽說孔丙丁為了尋龍,便在潼關外設定了莊園,而且他孔家旗下的米行生意,日常也要大量人手,孔家再怎麼家大業大,但終歸是金錢有限,只能委屈家裡妹妹了,將用得著有生力量都派出去。
秦凡心道:孔丙丁也太過託大了,仗著自己一身武勇,單打獨鬥,少覷天下之士。
但宵小之輩從來沒有道義可言,直接上他家,操他後路,譬如直接往孔家井裡投毒什麼的,那可是令人防不勝防。
正在秦凡琢磨的時候,門外傳來了孔丙丁的聲音:“妹妹,你現在怎麼樣啦?”
孔丙丁原本就是大嗓門,此時大喊大叫,人未至,聲先及。
話說,孔丙丁在楊夕的如意樓裡住下來,正要沐浴,上床休憩,以王曉東為首的金吾衛們前來告知,他妹妹孔心月可是遭逢了意外,嚇得他消遣興致全消,動身趕往武侯鋪。
初時孔丙丁,以為是秦凡護妹不力,正打算見面之後,好生地訓斥他一番。
但一途上,王曉東將詳細情況和孔丙丁講述,想到自己因為胡鬧,才導致自家妹子來尋他而險些遭罪,心裡暗暗後怕。
也幸虧有秦凡幫忙,不然他孔丙丁這一輩子還能否和妹妹相見,這誰也不能得知。
孔丙丁一見秦凡,隨即單膝跪倒在地,不住言謝。
秦凡只是微笑,將孔丙丁扶起來,說道:“救助弱小婦孺,這是我義不容辭之事,更何況我們是朋友呢!”
孔丙丁心中一安,又來到了妹子的身邊,看顧妹子情況。
孔心月道:“司馬家的人都已經欺負到了我們頭上來了!大哥,你小心點!”
也許是孔心月受了傷,說話中氣不如先前充足。
“我怕什麼?”
孔丙丁氣洶洶地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司馬家近來是怎麼一回事,居然屢屢來對付我們!”
孔心月道:“大哥,是不是你搶了他們的生意,又或者得罪了司馬家的什麼人,而不自知啊?”
孔丙丁蹙眉沉吟,似是回憶。
秦凡心道:瞧他們的對話,之前他和司馬家的人,那是河水不犯井水。
怎麼一下子變了調?
秦凡苦笑道:“我猜測,你們尋龍,而司馬家的人是去尋寶,你們殊途同歸,但因為之前不曾協商妥善,所以人家視你們為惡性的競爭對手,設法打擊……”
孔丙丁自視過高,道:“那又如何?我孔某人會害怕司馬家的渣滓不成?”
因晉時的司馬家統治無能,致使五胡亂華,天下動亂,漢人一直都鄙夷司馬一族,也許孔丙丁就是故意想踩司馬家一頭,致使他們關係惡化。
秦凡道:“孔大哥,我知道你武功高強,但你和心月妹子都是血肉之軀,也頂不過宵小之徒的背後突襲,你們小心為上。”
孔丙丁道:“明天開始我會注重於宅子的防守工作,我請高手,貼身保護妹子你。”
孔心月擺了擺手,道:“不用了,哥,你的慶龍山莊那邊需要錢,米行也需要維持開支,我們可不要那麼敗家!”
她又道:“再說,那一些保鏢的實力多半還不如我呢,他們是男人,我一個女子,大家平日抬頭不見低頭見,多不方便啊。”
秦凡心道:最猛的保鏢,莫過於職業士兵,而目前大唐以府兵制為主,士兵不在軍前效力,便會到田地裡幫忙,戰鬥力有限。
而街上游蕩的多是一些不事生產、不學無術的二流子,戰鬥力更是爛得不成!
孔心月也明白,與其僱傭二流子飯桶,還不如將錢省下。
秦凡道:“丙丁閣下,你明天說要出發到慶龍山莊,可能得緩上一緩。”
孔丙丁道:“為什麼?”
秦凡指了指孔心月的臂膀,道:“先前那一個吳志達,說了心月中了無殤雲雨蠱毒,沒有她的獨門解藥,將會十分痛苦,他說讓你明天午時前,單獨前往義寧坊與他見面,領取解藥。”
秦凡之所以還沒有離開孔宅,就是想將這個訊息傳達給孔家的人知道。
孔丙丁嚷道:“豈有此理,司馬德鍾、吳志達欺人太甚!”
孔丙丁問道:“對了,妹子,你們找過大夫了麼,大夫是怎麼說的?”
孔心月道:“大夫對此沒有說什麼,讓我喝一些解毒的藥物,我猜測,這是人家故意噁心我們,過上幾天,我的身子就能恢復了。”
孔丙丁又道,“據說這個吳志達是藥王聖手的嫡傳弟子,他的用藥不可不防!”
藥王聖手?
秦凡不禁笑出聲來,那一個屠夫那樣的男人,有不錯的輕功,但說是什麼藥王聖手的傳人,那多半是自吹自擂的。
孔丙丁倒不敢輕言託大,因為妹妹和他生命一樣重要,如果孔心月因此而受到了傷害,孔丙丁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孔丙丁道:“行,明天我過去會他一會吧,這廝如果繼續敢招惹我,我便擰掉他的頭顱。”
孔新月又道:“哥,說真的,你用不著管我!”
孔丙丁回應:“什麼話,他們敢欺負我妹妹了,這等於扇我的臉,我怎麼可以無動於衷呢?”
孔心月道:“可是我們的人都在城外山莊,急切間著回不來,咱們勢單力弱,還是我和你一塊去吧!
孔丙丁急道:“當然不行,妹子,你要留在家裡,好好養身體。”
秦凡默然不語了,吳志達囑咐孔丙丁一人前來,不要聲張,但如果孔丙丁一人單刀赴會,無人照應,那多半得吃癟。
此時,門外一人應聲道:“你們何不知會金吾衛一聲!”
那人正是王曉東。
原來王曉東引領孔丙丁回家,一直留守在了門口,只不過大夥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孔心月身上,門口的王曉東倒是無人問津。
王曉東笑道:“我知道你們商行私下有恩怨,由咱們官家人出面調停,非常地不便,但我不想見到長安城治安環境崩壞,而打擊不法商人,維護長安的風清氣正,這是我責無旁貸之事。”
秦凡打量了王曉東一眼,心道:這個傢伙也算是工作積極,認真負責……
秦凡笑道:“曉東閣下,你有這個想法,作為長安城中的一員,我心中自然歡喜,但有一點,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們金吾衛一但出面,那一個吳志達早便逃之夭夭了。”
王曉東笑道:“這個簡單了,我會便裝出行,暗自保護你們安全。”
孔心月始終放心不下,懇求道:“秦凡大哥,屆時你也和我哥同去,作一番照應吧!”
妹子清楚秦凡可不是普通人身份,如果能得到他的幫忙,還真的不怕司馬家人耍賴。
王曉東也是躍躍欲試,事情真鬧大了,弄得無可收拾了,也有秦凡這個官宦子弟負責兜底,上司知他如此大膽拼搏,說不定更是重重有賞……
“其實,我能應付,我……”
孔丙丁想拒絕秦凡的幫忙的,但最後在妹子眼神的震懾下,沒有再說話了。
而且孔丙丁仔細一想,一個籬笆三個樁,好像他這樣的雄猛之士,讓秦凡襄助一二,也無不可。
秦凡兀自猶豫,他終究是第三方的人,沒有必要捲入別人的商業鬥爭中來。
孔心月又道:“先前咱們不是明確地談好了,秦公子你會出面讓公廩,收購我們孔家的糧食嗎?”
秦凡聽到這裡,身子頓時一顫!
他心道:如果孔家兄妹在這一次惡性競爭中,不慎被司馬家的人給殘害了,那麼想為未來的災民付出心力,也就算是空談。
換而言之,現在的秦凡和孔家兄妹算是同綁在一條船上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成,我答應你,陪你哥走一遭。”
王曉東建議道,“明天我們三人兵分兩路,我和秦凡大人一道,丙丁自個兒入進入義寧坊尋吳志達,談判若成,固然是好,談判不成,丙丁有事便大聲呼喊,我們便來接應你。”
義寧坊面積廣袤,但孔丙丁扯開嗓門放聲大喊,理論上,秦凡、王曉東是能夠聽見,但以孔丙丁這樣的自大的性格,恐怕不到最後危急關頭,也不會求救吧!
就是這樣,秦凡等人商議好了。
第二天,秦凡像往常那樣到衙門走一趟。
反正上班的樣子還是要做一做的,走一個過場,午時前便走人了,向著義寧坊的位置而行。
他沒有和許喁喁說將要何往,此時天氣炎熱,他心中憐恤許喁喁,權且讓妹子守在家裡。
更何況,此行他是為了止戰,而非廝殺,有王曉東陪伴他而行,安全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當秦凡走出了署衙,王曉東居然身穿便衣,早早便等候了。
王曉東拱手道:“秦大人……”
秦凡倒是好奇:“對了,你用不著巡街公幹,如果你為了幫人,而將自己的飯碗給打翻掉了,這不必如此!”
王曉東狡黠一笑道:“我已經和上司稟明瞭情況。”
昨天晚上,孔心月的慘況歷歷在目,他的上司清楚,捍衛地區安全責無旁貸,難得王曉東願意當馬前卒當和事佬,這自然是好。
秦凡、孔丙丁可不是一般人,如果王曉東能過去當一枚棋子,作為溝通的樞紐,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
他的上司也加強了對義寧坊外的人手,以策安全,爭取萬無一失。
王曉東道:“秦大人,你猜測,孔丙丁閣下上路了沒?”
秦凡笑道:“我猜,他心憂妹子的狀況,早早便過去了。”
“那咱們也趕緊過去!”
他們截了一輛順風的馬車代步,徑直前往。
義寧坊,處於王城的西邊。
隋唐時候,不少波斯胡人來到中土經商、傳教等,他們比較集中長安城西面的幾處坊間,其中以義寧坊是當時胡人規模最大的集居地。
在貞觀九年,西方基督教的一支——景教信徒,抵達長安,進行傳教,大唐是華夏最早接觸基督教的朝代。
當然,此時義寧坊的胡人寺苑,雖然略有規模,但還沒能形成大勢。
天氣炎熱,不少胡人都敞開了上衣,在屋前納涼,王曉東看著這些胡人喃喃道:“嗯,這一些傢伙金髮碧眼,真的蠻特別的。”
秦凡笑道:“也許他們這一些胡人見到咱們,也覺得咱們很特別。”
王曉東苦笑道:“我倒是很納悶,那一個姓吳的傢伙又不是胡人,為什麼要約孔丙丁在此地會面?”
秦凡道:“他之前和這裡的個別胡人,該是早已相識,漢胡之間言語交流有一定的阻礙,萬一他和孔丙丁的矛盾無法排解,那姓吳的也可以借胡人為幌子,瞞天過海,及時開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