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心道:隋末唐初,雖有古天竺高僧波頗,東來弘法,但佛教地位遠不如儒、道二教,貞觀十九年,唐玄奘從古印度那爛陀寺,取經歸來弘法,佛教才算風盛一時。此時周元凱見到的,多半是一名假僧人。
當然了,也許是有禿頂之人,或是天氣炎熱,或因生活壓力大,想入水游上一遭,降暑降壓。
秦凡笑道:“那一個傢伙不會也像周大哥那樣,下水就是為了捕獲河鮮,一飽口腹之慾吧?”
周元凱苦笑道:“我也不介意和那人一起分享水底下的河鮮,畢竟這是天賜之物,有能者而可以獵之。公子不知,捕獲河鮮,當有餌竿網具等,但他身上一絲不苟,哪裡像抓魚的?那人水性尤佳,我心生好奇,趁著雨水漫天,藏匿蹤跡,成功地跟了他一路。”
“你猜測他去什麼地方?”
周元凱咕嚕一聲吞了一記唾液,低聲道:“他潛游的方向,居然是去皇城!”
秦凡笑道:“皇城守護森嚴,他一個外人,游過去做什麼……”
周元凱道:“公子,且靜靜地聽我把話說完。”
“我在水下緊緊地追隨了他一路,不知不覺間,竟是發現,滿是泥巴河道漸變成青石磚為底的溝渠,渠寬有一丈,水深可至半人胸腹,清澈見底。而渠道周邊似乎是有破敗的宮殿,庭院等,氣氛蕭瑟森寒,若同冥府,渠道連結入宮牆內。”
秦凡詢問:“你還記得那一個地方是在哪裡,可以簡略和我說一說嗎?”
周元凱雙手比劃了一番,道:“當時黃昏,天氣也不好,藉著餘暉,我大致上可以判斷清楚,渠道位置在重玄門之東南,小二坊之西。”
秦凡大致明白了情況。
周元凱之所以見到破敗殿庭,皆因原屬隋時宮殿之一。
秦凡並不曾小覷這一處。
李二鳳貞觀八年時,為太上皇李淵擴建新宮,選取這一塊地域,命名永安,即大明宮前身。
秦凡算算時日,距離永安重修,破土動工之日,不足一年。
自古以來,華夏大城排水系統先進,水渠修浚,功能強大,其中可以確保雨天時,城池排水通達順暢,無有積澇之虞,而今年雨水奇多,大雨傾盆,宮人將皇城的閘門開啟洩洪,這些渠道便有了用武之地。
周元凱、光頭男正是循著溝渠,逆遊而上,直至永安宮址。
周元凱道:“我追的光頭漢子,直入深宮,我不敢繼續追上,從原路而回。”
秦凡一愕,心道:外人可以在宮中自出自入,如此說來,王宮禁衛邊防不得形如虛設?
當然了,又或者說那一個光頭漢子,興許就是宮裡的人。
“周大哥,你急流勇退,做得好,皇家禁地守衛森嚴,稍有疏虞,便有性命之憂,你犯不著和那光頭男子一起瘋癲。”
秦凡苦笑道:“還有,今日之事,你萬不可再多其他人說,免得招來麻煩。”
“當然了,我相信秦公子為人,斷然不會加害我,今日我才敢大膽和你透露情況。”
周元凱將桌面上的酒水喝乾淨,拱手道:“公子,我先離開了,前途兇險,切切小心。”
秦凡將身上僅剩的半吊錢,俱給了周元凱,讓其保重。
周元凱走了後,眾人如廁歸來。
程處弼問道:“對了,周大哥他人呢?”
秦凡笑道:“他有事,先走了。”
程處弼惋惜道:“他走得太急了,我到是何事,咱們應該繼續喝酒,不要停下來,不醉無歸。”
楊夕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們那樣,有家族佈施封賞,他們也得辛勞幹活……”
楊夕說話時,可是白了孔丙丁一眼,她意思很明顯,就是指桑罵槐想說:你還是回去休整一番,秦凡已經回來了,你可以著手自家的糧行重新開業等事宜,沒有必要一再和我糾纏下去。
程處弼自然明白楊夕,她是意有所指,不是針對他,也沒有張揚什麼。
秦凡表示一路東行,鞍馬勞頓,頗是疲累,表示想回府歇息,眾人已經盡興,筵席也順而結束。
眾人相互告別。
程處弼既知秦凡平安歸來長安,而且有許喁喁這等高手相護,安如泰山,灑脫地走人。
“哥哥,你可別丟人現眼了,現在秦凡回來了,我們糧行復開在望,你有這個時間和精力,一定要讓設法將這個月米行的損失,儘快賺回來。”
龍丙丁被龍心月拉扯著走人,龍丙丁那可是一步一回頭,戀戀不捨。
楊夕再一次目視秦凡離開的背影,心思莫名。
跑堂來到她的身邊,笑道:“小姐,不要站在大街上,你這個樣子讓人想入非非的,我們回去吧!”
楊夕一副花痴樣兒,太丟臉了。
楊夕悠悠地問了一句:“你說,喁喁長得漂亮嗎,你願不願意娶她為妻?”
那跑堂擦了擦嘴巴,笑道:“當然漂亮了!那一位姑娘如果能嫁給我,我做夢都能夠笑醒,我願意一天少睡一兩個時辰,五年抱四,絕對不是空話。”
楊夕白了他一眼,笑道:“喂喂,你的思想別那麼猥瑣吧,再說了,你生那麼多的孩子,能養得起嗎?”
跑堂哈哈大笑:“我說的是大實話……”
說著,他嘆息一聲,道,“夢鄉終歸是夢鄉,喁喁不但武功高強,還很漂亮,伴主出生入死,作為女侍,完美得很,我何德何能,可以討得這樣的妻子?”
楊夕點了點頭,心道:這倒也是,我這個問題,算是問錯人了。
跑堂不由得笑出聲來:什麼問錯人了啊,你問長安城內九成的男子,他們心聲和我一樣。
不過跑堂擅長察人觀色,笑道:“小姐,你用不著這樣頹喪,雖然秦凡身邊有喁喁這等劍侍,但不代表秦公子會迎娶她的啊!小姐,你的嫁妝可比她豐盛得多,如果我是秦公子,首選是小姐……”
那跑堂還不曾得知,許喁喁已經讓鄯州都督李玄運收為義女,也不是單純平民白身,只是古時候地方蔽塞,更兼雨澇成災,訊息未曾傳至長安。
楊夕苦笑:“嫁妝什麼的,秦公子又不是窮人家的百姓,怎麼會稀罕……”
跑堂繼續安慰:“可是,我就是覺得小姐和秦公子更襯。”
跑堂的馬屁非常給力,楊夕心中寬慰了許多。
秦凡先後見過父親、朋友,踏足回飛雲樓。
秦凡自魂穿之後,第一個新手村便在此地,再次回來,若同隔世……
老主管善解人意,早就著人,重新準備了新鮮食材,將井水注滿了瓦缸,柴房裡添滿了柴薪……
秦凡之前在樓下,種有菜圃,老主管也讓園藝下人澆灌,生機盎然。
黃昏時候,許喁喁一字並肩王,在圃園裡的泥巴上歡快地打滾,餘暉讓它橘白毛皮新增上一層金色薄紗,瞧著貓咪逍遙快活的模樣,秦凡心中暗是羨慕。
不過秦凡、許喁喁已然在烏門睦的門店,以及楊夕春風如意樓裡用過膳,倒也沒有再做飯,只是煮一些茶湯品嚐。
國公府邸裡,眾人均清楚秦凡寡言少語,獨來獨往,平日不曾來打擾他們。
但此時老總管指揮幾個魁梧的家丁,用扁擔扛抬一大一小兩口箱子而來。
秦凡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老總管道:“公子,你們使團出使吐谷渾,承乾殿下論功行賞,箱子裡裝著的,都是給予你們的賞賜,小箱是許喁喁的,有綾帛五十匹,錢五百貫,公子你翻倍。只是當時秦公子和許喁喁姑娘未回,賞賜之物,暫時寄存在庫內,今你們已回,正好物歸原主……”
秦凡道:“你們將喁喁的寶箱留下,至於我的箱子,還是送回庫房……”
老總管急道:“公子,我理解你的好意,這是你和喁喁辛苦所得,我們又怎好分一杯羹呢?”
說著,他將兩枚鑰匙,塞在秦凡的手上。
無論秦凡推搪什麼,老主管和家丁們都是決意將這兩口寶箱,給抬上樓去。
秦凡、許喁喁回到了房間,翻開了箱蓋,見到裡頭裝著的錢和綾緞,兩眼都泛出了光芒來。
許喁喁苦笑道:“公子,現在的我,也太富有了!”
秦凡笑道:“什麼話,當個有錢人總好過當窮鬼啊……”
許喁喁道:“公子,待你自證清白之後,我想回澮州一趟。”
秦凡一愕,隨即笑道:“你出門在外,那麼久沒有回家,也是該回去。沒事,你明天就啟程,我相送一程,你快回快回。”
許喁喁太久沒有見到義父了,回家探望他老人家,以表孝順,也是應該。
秦凡想陪伴許喁喁走這一程,但他既回長安,手頭上也有工作,不幹活就這麼又走人,太過任性了,於情於理不合。
許喁喁臉色慘淡,心道:秦公子聽見自己要離開,居然沒有挽留?
從長安至澮州,也近千里,難道他心裡對自己沒有一點不捨嗎?
許喁喁想起了沈燒妹的話,也回想過去的種種。
許喁喁喜歡秦凡,但想深一層,他們身份名位相差太大了。
國公之子,怎麼可能會娶一個白身的姑娘為妻呢,這不是辱沒了秦凡嗎?
許喁喁又怎麼捨得讓公子受辱呢?
待秦凡從吐谷渾歸來,那麼她這個小劍侍選擇功成身退,給予秦凡一個寬慰念想,也是最優解。
然而因為沈燒妹推波助瀾,情況得到了大轉變,許喁喁讓李玄運收為義女了,嫁給秦凡也算不得高攀不起。
只是許喁喁忽略了一事,秦凡未必會喜歡自己。
強扭的瓜不甜。
如果說秦凡只是將她當普通的朋友,心有所屬,譬如是楊夕、孔心月等姑娘,許喁喁又能如何?
這一刻,許喁喁內心非常地亂。
當得知許喁喁要離家,秦凡內心非常捨不得,他能夠感受得到許喁喁心事重重,轉念想到,也許河南道不少州郡受澇災,許喁喁興許想到了身在澮州義父的安危,所以悶悶不樂,秦凡沒有多想。
他們早早回到各自房間,沐浴後上床,一夜無話。
第二天起床,秦凡路過了許喁喁的房間,輕輕地敲了敲門,無人應聲,用力一推,門開之後,發現人去房空,床褥上是許喁喁的女裝。
秦凡苦笑不已,心道:好不容易才讓許喁喁不當假小子,現在回到長安,她又打回原形。
但秦凡走下樓去,始終不見蹤跡,此時有路過巡邏的僕人,他一打聽,才明白原來許喁喁重新換回男裝,騎上了黃驃馬回家了。
秦凡苦笑不已,心道:喁喁用不著走那麼急吧,我無需朝參,可以相送一程,她不吃早餐,不怕餓壞了?
唐時有規定,在京都文武職事,五品至九品官階級,每月初一、十五得上朝,參與朝廷的政事。
秦凡這一位典薄,比較例外。
也許他人才出眾,哄得李二開心,又或者李二憐恤秦公病重,秦凡腿腳有疾的緣故,故而開恩,秦凡無需朝參,不僅如此,就是宮祠祭日朝會,王城內的日常供筵等工作,秦凡也無需參與,在出使吐谷渾之前,便在珍羞署了抄抄寫寫,領俸祿過日子,逍遙自在……
秦凡之前羨慕一字並肩王逍遙自在,但易地而處,除卻出使吐谷渾,他的遭遇又何嘗不讓人豔羨,尤其從吐谷渾歸來,前程遠大,無可限量。
此日朝會已畢,秦凡署衙裡和上司等人見面述職後,準備入宮,面見太子殿下。
莊新忍不住上前道:“秦典薄,我有事想問……”
“嗯,怎麼了?”
秦凡對於這一位高瘦漢子,不算太陌生,據說當朝左衛中郎將蘇定方是莊新的舅舅,好歹也算是勳貴子弟,莊新是侯長方的死黨,最早前和侯長方沆瀣一氣,欺壓良善,只不過在見識侯長方心狠手辣的一面之後,性子也學乖了不少,至起碼不像幾個月前那般盛氣凌人。
莊新問道:“我聽李僵、文禮斌等使團的人提及說了,侯長方可能回不了來了,可有此等事情?”
李僵是侯家派遣去保護侄兒的侯長方的高手,而文禮斌是李靖的人,顯然他們之前在吐谷渾、吐蕃雙方軍團的夾殺下,成功地逃脫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