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點了點頭,他只是覺得納悶,在烹調的時候,覺得木勺中的水質,並不算得十分地乾淨,上邊漂浮呈現米黃色的粉塵末,如果一般人憑著肉眼細看,還真的尋不著的。
秦凡輕輕地用勺子將粉塵給撈起,倒進了渠道去,他不放心,又去檢查水缸,缸子注滿的水,水面上同樣如此。
他當時就問稱心,這一些粉末是做什麼來的?
難道有消毒,殺菌之用?
稱心也推說不知道,興許有庖廚將水投運,將不小心碾磨碎掉的稷米等糧食跌入水缸裡,導致了水體受染。
當時,秦凡覺得有幾分兒戲,但想到皇宮內守衛森嚴,米粉不算什麼。
稱心也表示,等等就安排宮人,將這裡的水給清理掉,重新到水井邊換上了新水。
幾個人在用膳。
秦凡心裡也是覺得無聊,不過他現在回家了,心中又感到十分地不爽,畢竟許喁喁已經回澮州了,飛雲樓上只有自己一人。
現下的情景,就好像一個都市成年人,下班之後,回到出租屋,對著四堵的空牆,淨是發呆。
既是如此,秦凡也就留下王宮裡,當是陪著李承乾等人用餐,看著他們吃……
很多時候,生活充滿了轉機,劇情峰迴路轉。
忽然李承乾大是蹙眉,下意識地捂著自己的小腹。
稱心見狀:“殿下,你怎麼了?”
“又來了,本宮覺得,腹部像是被鈍刀絞削了一般,滿是疼痛。”
秦凡感到了震驚,眾人這一餐膳食,經由他之手,現在李承乾出了狀況,恐怕難以置身事外。
孔穎達、恩慈沙彌也是愁眉苦臉,捂住了腹部。
孔穎達苦笑不已:“秦典薄,你不會是給我們下藥了吧?”
恩慈沙彌嘆息:“阿彌陀佛。”
如果說李承乾一人腹痛難當,秦凡覺得是他自個兒的問題,然而孔穎達是名冠當世的大儒,而小沙彌也是波頗禪師的的高徒,自然不會亂來……
此時,李承乾並不吭聲,他自個兒是多麼信任秦凡,然而秦凡卻要給自己下毒?
稱心也覺得暗暗納悶,他全程一直監看著秦凡的一舉一動,並無詫異。
秦凡避席拜道:“我秦某,一直沐受皇恩,正盼思為國家國家百姓出力,為李唐建功立業,既是如此,我又何必自毀前程,加害諸位呢?”
理,是這樣的理,但李承乾等人下腹痛楚加劇,秦凡之言,眾人只聽得一半。
秦凡心道:難道是那一些黃色的粉末?
稱心往門外大喊:“人來,快傳御醫。”
早有宮人,火速前去傳令。
也許李承乾,身體狀況一直不佳,又或是太子東宮一直有醫術高明者長駐,現下有使命,自然火速上殿,醫治殿下。
李承乾確實尊敬師長,即便病時痛苦,但還是會惦念孔穎達,下令醫者先為孔穎達診治。
孔穎達一再推搪,畢竟太子身系一國之未來,於是一再堅持,讓御醫先看李承乾。
秦凡可是默默地守在一旁,低聲道:“我剛剛見到後廚的水缸,好像有黃色的粉末,也許太子和孔先生、恩慈大師的症狀,多半和那藥粉有關。”
黃色的粉末?
李承乾心道:“的確如此,這幾天來,本宮也看到杯盞上,漂浮有一層微小粉末,喝清水時,覺得味道也變淡了,當時我也並不多想。”
稱心一愕:“糟糕了!我先前已經著人過去,清理水缸了……”
原來經過秦凡的提醒,水缸注撒入粉末的清水,已經讓稱心這人給換了。
那粉末也就是說,好幾天就可能就存在了。
御醫把脈之後,道:“殿下之前,身上出現的症狀非常特別,時不時肚子疼、頭暈,走起路來天旋地轉,渾身無力,這樣的怪病,讓我等御醫束手無策,如此說來,也和這一些粉塵末有關,既是如此,殿下的病,是所吃的東西不潔所致,依我看,殿下和兩位先生喝上一些綠豆水,或者扣喉催吐,將不潔之物嘔吐出來,便可以達到目的,如此並無大礙。當然了,如果殿下不放心,這樣,取紙筆來……”
稱心早已經提供紙筆,讓醫者伏案書寫單子。
李承乾目視恩慈沙彌,道:“本宮前一段時日,以為自己冒犯了邪靈,特意興善寺禪師波頗,為我祈禱納福,平息災禍,但波頗禪師年事已高,特派高徒襄助,恩慈禪師,時常來宮中住下,吟誦經文……事至如今,終於水落石出,原來是有人一直給本宮下毒啊。”
李承乾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一下子便得悉有陰謀者加害,只不過殃及池魚,坑得老師孔穎達以及恩慈禪師。
而秦凡,同樣巧成了替罪羔羊,一不小心,興許就有可能害苦了翼國公府一家。
那下毒之人,歹毒異常啊!
孔穎德問道:“殿下,茲事體大,究竟是誰敢如此大膽,冒犯你?”
李承乾一陣蹙眉,搖頭不語。
他是儲君,未來繼膺大統者,敢冒犯他李承乾,也就是活得不耐煩了。
正在此時,外頭熙鬧不已,只見幾隊身穿鎧甲的漢子,大步進入。
原來是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等東宮禁軍,聞知有人似要對李承乾不利,緊急行動!
就在李承乾準備揮手,讓禁軍們退下時,鄭重化從禁軍之列中,擠上了殿堂,戟指秦凡道:“好你這一個傢伙,世沐皇恩,食君之祿,卻尋思著怎麼謀害殿下?”
秦凡一愕,心道:這廝在搞什麼,之前誣衊我貪得無厭,虧空公帑也就算了,結果現下還要誣告我要對李承乾不利?
謀反,那可是要妥妥地要被誅殺九族的啊,這個姓鄭的,是要害我國公府上下嗎?
秦凡道:“鄭重化,你胡說八道!”
東宮十率的禁軍們都感到詫異,鄭重化居然敢在太子等人面前揮斥他的賓客。
事實上,唐時並不如今日,秦凡的名頭雖如雷貫耳,但在長安內還是有相當一部分人,不曾目睹秦凡的廬山真面目,譬如深宮中的這一幫禁衛,認得秦凡者,可謂屈指可數。
鄭重化身子振動,一個閃身便抵至秦凡的跟前,以手化作爪喙,狠狠地搭在了秦凡的胳膊之處,秦凡覺得左肩似乎鋒利的鐵爪給喙住了,疼痛難當!
但秦凡就是剛強,死咬住牙關,苦苦不吭一聲。
他心道:老子沒有死在慕容伏許、噶爾茹這等兇殘的異族人之手,卻被自己人屢屢相辱,可惡得很。
然而在關鍵時,李承乾卻發聲道:“鄭重化!你這是要做什麼啊?”
稱心直接上前,朝著鄭重化的胸口就是一腳。
只不過稱心,本來就是身姿纖弱者,再加上鄭重化皮粗肉糙,身披重型鎧甲,這一腳也不過是給鄭重化撓撓癢而已。
稱心重心不穩,眼見要跌將下地,但他還是站穩了身姿,秦凡趁機掙脫掉了對手的鉗制。
鄭重化正要給秦凡扇巴掌時,秦凡可不會慣他,直接抄起了矮几上的水壺砸向他的面門!
壺是銅鑄的,而且盛滿了水,非常地沉重,這一砸不但傷及了鄭重化的臉面,就是他的頭盔也給砸了下來。
最讓人感到詫異的是,鄭重化頭盔掉了,讓人萬難預料的是,頭髮居然也跟著剝落,露出了一個大光頭。
眾多侍衛均是一愕。
“什麼時候,我們的重化兄弟居然成了一個光頭了?”
“他怎麼會換成這麼一副模樣,是皈依我佛了?”
“我們殿堂之內,一下子就多了兩個和尚了。”
“喂,你尊重一點,那可是我們殿下從興善寺請回來的高僧,得罪了他,你也活到頭了。”
“……”
秦凡心道:不對,我之前曾經聽周元凱提及過,他在郊外游泳時,意外地覷見了一個光頭漢子,直向永安深宮中來。
難道那一天,周元凱見到的人,是我跟前的這一個傢伙?
“豈有此理!”
鄭重化發現自己的出了醜,氣得可是直跺腳,強忍頭臉疼痛,抽出了唐儀刀。
秦凡也不可能有所退讓,急忙舉起了矮几相迎。
二者似乎要打鬥,大殿上即將要出現流血事件。
稱心怒道:“大膽,鄭重化,你究竟要做什麼啊,敢在殿下的面前動刀動劍?”
李承乾憤懣道:“本宮有說秦凡是奸細嗎,你這個匹夫在這裡瞎起鬨做什麼啊?”
禁軍衛士也是大驚失色,如果鄭重化劈人的過程中,不小心傷著了李承乾,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大夥們紛紛上前,將鄭重化給拉扯開,並且將他唐儀刀,給奪將了下來。
“冷靜一下,重化,你知道自個兒做什麼嗎,不想活命了麼?”
“對,你不為自己著想,都得為所有兄弟啊,你傷著了殿下,我們所有人都得連坐。”
“……”
一員中郎將上前單膝跪下,抱拳道:“殿下,也許是我重華兄弟心裡緊張殿下所故,並沒有冒犯您和秦典薄的意思。”
“沒錯,看在重化一直為勤勤懇懇守護殿下的份上,姑且饒恕吧!”
“對,請殿下法外施恩。”
“……”
許多和鄭重化相識的兄弟,都跪下一片來。
秦凡心道:誒,這個傢伙命很好啊,有一幫兒為他著想求情的同僚,想想昔日的李闊,侯長方擔心李闊坑了自己,竟是活生生地戳死他。從側面證實,這傢伙的人品是不錯,就是腦子似乎不大好使,我都讓他弄得都像是不正常的了。
秦凡心中一安,也將矮几給隨手放下,擔心鄭重化繼續暴起,眼睛可是直勾勾地直視他,畢竟今天身上沒穿金甲墨氅,也沒有攜帶胡椒噴霧、雪花鑌鐵短刀,必須小心為上。
鄭重化大嚷大喊道:“諸位,你們可不要著了秦某人的當,他壞事做盡,可不像表面那麼地單純。”
秦凡苦笑不已:“我和你很熟嗎?”
大家今天才是第一天見面相識,他為何並要急著批判秦凡的為人?
秦凡忍不住低聲道:“對了,重化,你老實答我一句,以前我是否欠過你的錢?”
他好歹也算是二世為人,關於他前身之事,自己還真的不算十分清楚,說不定還真的幹過讓鄭重化心中不爽的事情。
如果不是特別場合,稱心肯定被逗得噗嗤一笑,心道:秦典薄這個傢伙還真的懂得說笑。
鄭重化默然不語,誰能想到這個傢伙不按常理問話?
他這個禁軍,餉銀不少,但秦凡好歹是國公之後,每月的零花錢比他只多不少,試問又怎麼會問他借錢?
但既然彼此往日無怨,也無銀錢糾紛,誰能想象鄭重化為何咬住秦凡不放?
與此同時,御醫已經開始在矮几上,寫著一些催吐催洩的藥方,道:“我現在書寫一張方子,專治食厥擁堵,飲食不通,而導致積滯之疾。你們照著單子上的藥,撿去煎煮,你們一共三人,那麼九碗水,煎煮成了三碗水,一人一碗,喝了如廁便可……”
早有宮人負責去取藥去煎煮。
李承乾蹙著眉頭,強忍腹痛,算是在下著最後通牒:“好了,這是一場鬧劇,從現在結束了,你們都下去吧!”
東宮十率的人離開,李承乾又補充一句,道:“今日,宮中發生的事情,你們不許對外張揚,都聽見了嗎?”
的確,此事可是茲事體大,堂堂皇太子的東宮被有心人潛入,這訊息傳將出去,先甭提京城裡人心惶惶,便是遠在九成宮外的李世民,恐怕也當震怒,牽涉之大,無可相匹,說不定有一大批人被革職查辦,當差的宮人丟掉烏紗帽,那還不算什麼,說不定有人守護不力,而得被賜死。
眾人心中感念李承乾仁慈,拜謝而行,無不殿前稍坐,等候藥物的送來,大夥們等待的過程中,都是如坐針氈,坐臥不安。
過不多時,藥湯已經剪煮好了,李承乾等人喝藥,不得不說,御醫的手藝就是不凡,三人都上廁所解手。
過不多時,李承乾等人回來,瞧他們去時匆匆,回來時倒是舒了一口氣,臉上神色如釋重負……
秦凡、稱心等人見狀,何嘗不是放下了心頭大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