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心道:莊新的問題耐人尋味,侯長方回不了來,有許多個深層的意思,譬如為國犧牲英年早逝,又可能落在敵酋之處,為了生存,被逼賣身……
也許整一座長安城裡,只有噶爾茹能知道真相,茹老大承認,是他親手將侯長方給擒捉的。
噶爾茹可是吐蕃一方的好戰分子,為人嗜血兇殘,想侯長方落在他手上,哪裡可以討得了好果子吃?
秦凡淡然一笑,拍了拍莊新胳膊,道:“我理解你心情,畢竟你們之前是一對很要好的好朋友,侯長方失蹤的事實,你也會感到難以接受……”
莊新搖了搖頭,他和侯長方原本就不熟稔,純粹是酒肉朋友,義氣只是掛在嘴邊,當失去利益,便分道揚鑣。
更何況秦凡現下是帝都新秀,大樹底下好乘涼,莊新抱住秦凡大腿,怎麼也好過跟著侯長方。
莊新道:“秦典薄可是有所不知,我聽大唐使團成員回到長安後,兵部尚書侯君集為他西行失蹤的侄兒而感到難安,便派遣一批心腹,出城尋找,但始終見不到人影,此時偏偏秦典薄歸來了……”
莊新低聲道:“侯君集怕要對秦典薄下手了。”
秦凡苦笑不已:“事情與我無關,此行也有同伴犧牲,譬如副團長龍志等不聽從指令者,不獨侯長方一人,你們總不能將他們的失蹤,歸咎於我一人頭上吧?”
莊新道:“秦典薄,你和別人可不同,你之前和侯長方結怨,侯尚書多半認為你是始作俑者,現下設局怎麼將你做了,幫他侄兒報仇。”
秦凡苦笑道:“俗語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侯尚書不會對我怎麼樣!”
他心道:我沒有回長安之前,就有許多人發聲謠言,瘋傳我客死異鄉,再也回不來了,先甭提莊新從什麼渠道,得知侯君集要對付自己,但那絕大多數都是謠言。
更何況,他秦凡何許人也!
他原本就任典薄一職,雖然在京文武職銜,只算芝麻綠豆大小,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侯君集敢為侄兒放手一搏,刺殺秦凡,那就太不可思議了。
翼國公府裡,有數百名家丁,哪一個此刺客敢來撒野?
秦凡自忖身邊,有許喁喁這等千里挑一的貼身劍侍,二三十人可不能近身。
秦凡一想到許喁喁,不由一震,現下她已經離開京城,回去澮州,習慣了這一名貼身侍從跟在身邊,許喁喁的不告而別,倒是讓他好像沒有穿著內衣,
秦凡心裡倒想念許喁喁的下落,十分納悶她現下狀況,但願許喁喁一路平安。
秦凡很快就恢復心情,現在可不是懷想許喁喁的時候,還有更為重要事情要去做,拍了拍莊新的胳膊,道:“兄弟,感謝你出言提醒,我不會出事。”
一聲兄弟,讓莊新可謂是受寵若驚,士為知己者死,只要不是要他的命,莊新願意為秦凡做任何事情。
事實上,秦凡這麼一喊,也就是一個客氣的稱呼罷了,純粹是莊新想得太多了。
秦凡笑著和莊新告別,他有太子李承乾的玉佩,再加上現下大名,大唐宮廷誰人不知,哪一人不消,自是可以自由地進入太子東宮。
“秦典薄,我很開心可以見到你。”
在一條佈滿花香的綠色小徑上,稱心一見秦凡,可是喜形於色,道:“時光速度過得很快,還可以改變人的形貌特徵,秦典薄,上一次見你時,你面板很白,而現在的你又高又壯,黑實得很,比我還要高足整整地半個頭,你覺得我變得怎麼樣了?”
稱心一邊踮高了腳尖,一邊用手比劃著他們身高。
秦凡淡淡一笑,道:“稱心伶人姿容秀美,讓我驚豔,不可逼視。”
稱心得到了秦凡的讚賞,心中大樂,還想說一些什麼時,秦凡一揖拜道:“稱心伶人,我想見殿下,他在東宮吧,煩請你引見。”
秦凡算了算時間,時近正午,殿下縱然日理萬機,此時也該下朝堂,準備回到自己宮裡品嚐庖廚的美食了。
稱心苦笑地聳了聳胳膊,道:“秦典薄,請隨我來。”
來見太子者,絕大部分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他們眼睛老往自己身上瞟,難得見上秦凡這等丰神俊美的正人君子,此時見面還沒有敘上兩句,就結束這一次單獨談話,心中自然十分地不爽了,不過稱心聰明,自然可以理解秦凡心境,現在秦凡剛從吐谷渾回來,屁股沒有能坐熱乎了,便得被誣衊受賄,他相信秦凡為人剛正,自是急於向太子的表述情況,心中焦慮,也是理解。
在內殿裡,除卻李承乾之外,階下尚有三人,秦凡此前,對他們均是素未謀面。
左手筵前,坐有一花甲之年的儒者。
老者的正對面,有二人:一是身披明光鎧的將領;另外一人是身穿素僧袍的男子。
將領濃髯滿腮,牛高馬大,此時雖是秋高氣爽,但長安十月天暑未散,身披鎧甲熱氣蒸騰,將頭盔、護腕摘取,放置於矮几上,但額上汗水依然流個不停……
僧侶則是慈眉善目,手持佛珠,一臉太和容貌。
先秦之前,官位右尊左卑,但唐朝以左位尊。
李承乾坐北向南,唐朝以左東一側為尊,顯然老者,應該是有一定身份者。
秦凡本想問稱心,他們幾個人的來歷,但想到宮人不被允許涉政,稱心也未必知曉這幾人的身份。
更何況,他也不想稱心難做,只是侍站在殿堂的一向,讓稱心前去通傳。
然而秦凡發現,李承乾的面容憔悴,也不知是病了,還是累的。
此時猶然聽見那老者喋喋不休地闡述:“殿下,你身為大唐皇太子,有空應多讀先賢古籍,以學明理,明志尚德,這是治國經邦之首要,萬不可懈怠,當知一天之計……”
秦凡苦笑地搖頭,心道:誒唷,那要逼死人嗎?要知道陛下都去了九成宮,政務事都現下都交付給了李承乾,平日裡他都很努力了,現在還要求要讀書……
此時,稱心來到了李承乾耳畔說了幾句。
那老者眉頭一蹙,也許平日裡他習慣高高在上,周邊人視他所說的話是金科玉律,此時稱心敢打斷自己話,自是心中不快。
“什麼,是秦典薄你來了?”那李承乾倒是一樂,笑道,“稱心,你快請,快請……”
秦凡進入殿堂,行禮之後,李承乾便命他坐下,稱心安排他坐在了老者下首,正對面的正是那一名年輕的僧者。
僧者雙掌合十,向秦凡點了點頭,秦凡倒也和善一笑,點頭回禮。
老者點了點頭,秦凡的到來,影響了自己的說教,但聽得了他名字,隨即釋懷。
“秦典薄,你就是翼國公之子,現下弄得風雨滿城的秦凡?”
說話者是一名身披明光鎧的漢子,和老者的寬和,以及僧者的慈眉善目不同,他明顯凶神惡煞,看向秦凡的眸光並不無親近之意。
當然了,秦凡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
對方和他也不過是初次見面,那漢子不會是單純針對他,畢竟跟前的漢子是武將,身上帶有幾分殺伐之氣,那是再也正常不過的了。
眾人並不能夠嗅出當中的火藥味。
李承乾無精打采,強自打起精神來,笑道:“我和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當朝國子監、右庶子,也是我的老師孔穎達,他可是著名的儒經學大家……”
噢,原來是孔穎達。
秦凡避席一拜,道:“莫不是協同侍中魏徵老先生,撰寫了《隋史》的孔大先生,久聞大名。”
這並非沽名釣譽之輩,這是有真憑實學者。
孔穎達之前,也是最早追隨秦王李世民手下的文士之一。
同樣為秦王效力,孔穎達和秦瓊算是舊識了,秦凡該叫他一聲叔父也不過份。
當然了,孔穎達的謀略方面,並沒有像房玄齡、杜如晦等人那麼地有名,但著書立說,頗有文名。
孔穎達有學問,也深受李世民的信任,讓他當李承乾的老師,傳授皇太子經學方面的知識。
也許是儒師的責任,又或者是食古不化,即便在大中午時,李承乾上朝歸來,還沒有能憩上兩口氣,孔丙丁依然纏著李承乾不放,囑咐他多唸書。
這一下,秦凡那是非常地憐恤李承乾,就好比小時候,父母逼著自己學這學那,沒有一點點的自由,皇太子也不好當。
秦凡向孔穎達微笑點頭,還了一禮。
李承乾又道:“這位是我太子右清道率府的禁軍成員,可是百裡挑一的高手,喚鄭重化。”
秦凡穿越前,聽過唐初時的軍隊編制,為了彰顯太子的不凡之處,李世民允許太子有私人武裝組織,李承乾有自個兒的親兵,譬如:東宮十率。
東宮十率的職能類似於禁軍,其中右清道率府,便是十率之一。
右清道率府的親兵職能,就是負責十二個時辰的巡邏東宮,以備奸賊潛入宮廷中搞突襲。
鄭重化正是衛士之一。
秦凡心道:昨天周元凱才和我說,有神秘人潛水入宮,永安宮和太子東宮並不算遠,如果有陰謀者無聲無色潛將入來,那對於太子以及眾人而言,恐怕是一種致命的打擊。
鄭重化只是拱了拱手,連正眼也懶得甩給秦凡。
“幸會,幸會。”
秦凡覺得鄭重化,看不起自己,心道:本想和你闡述一下安保上的漏洞,讓你向上司上報,領領功勞什麼的,看來我直接抽個時間和承乾陛下說此事好了。
鄭重化的表現,李承乾也不怪罪,也許明白暫時沒必要急著大發脾氣,笑道:“我再給大家介紹,這一位是興善寺高僧波頗的高徒,法名:恩慈。”
秦凡一愕,心道:他聽過波頗高僧的名號,據說曾經指引玄奘禪師,前往天竺那爛陀寺取經,也許就目前的長安而言,波頗高僧的佛學修為,已是第一。
恩慈沙彌雙掌合十:“阿彌陀佛,殿下謬讚,我只是大師傅座下一名小沙彌罷了,平日為大師傅斟茶遞水,聆聽他講解經義。”
秦凡再一次和僧者點頭致禮,心道:文臣武衛,再加一個僧者,再加上了我這個廚子,今晚筵上人員的身份,倒是十分地出奇,像孔穎達來此,是督促李承乾的課業,但鄭重化、恩慈沙彌來到了東宮,那是為了什麼?
李承乾又是咳嗽了數聲,喘了幾口氣,咳聲吸引了秦凡的注意力。
成心捧起了杯子,服侍李承乾喝些水潤潤喉嚨。
秦凡重新打量著這一切皇太子,就目前而言,李承乾面無血色,有幾分羸弱,似乎病得蠻重。
秦凡忍不住道:“殿下,你得多多保重啊!”
李承乾勉強一笑,擺了擺手,笑道:“我還能夠撐得住,父皇將朝政事務交付於我,再加上河南道等地水災氾濫,我如果偷懶,可對不住父皇啊。”
李承乾此言,讓人心中寬慰。
“陛下,無論怎麼樣,多歇息為宜,如果有機會,我當向陛下闡述一聲,讓他著人減輕你的擔子……”
此時,只見鄭重化重重地拍了一下矮几,震得矮几上的爵杯的酒水洩了出來,道:“你好大的擔子,殿下怎麼做,這與你何干啊,需要你這個烹調之人多費嘴舌?”
嗯?
如果說,秦凡之前若是沒有經歷過吐谷渾千軍萬馬的衝陣,此時多半會被鄭重化給唬個半死,現在秦凡反倒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秦凡終於明白,雖然說鄭重化是一個粗人,看起來比較兇暴,但這是錯覺啊!鄭重化是正兒八經地針對自己呢!
但他好像和鄭重化是第一天認識的吧,這小子怎麼一副吃了槍藥,如此狠心地針對自己?
不待秦凡吭聲,一直侍站在李承乾的身心,纖纖玉指鄭重化厲聲質問:“你要做什麼啊,有話就不肯好好地說,你是故意驚嚇殿下嗎?”
“殿下,卑職知罪!”
別瞧之前鄭重化一副兇暴的模樣,但此時的身子骨就軟了,單膝下跪,匍匐在地,抱拳道:“卑職絕對無冒犯之意,純粹是不喜見到秦典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