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們一天比一天靠近長安,也就意味著噶爾茹,一天比一天更接近死神。
縱然像噶爾茹這等看似神勇,嗜血的猛漢子,在面對死亡之神的鐮刀時,情緒也會出現崩潰樣兒,此時徹底地放棄了求饒,一聲不吭,渾身臭燻燻。
或許在噶爾茹的心裡,十分後悔,自己為何非得千方百計地對付秦凡,在追求嗜血廝殺的同時,也導致了他邁上了這一條不歸路。
當然了,如果時光流轉,噶爾茹會否痛改前非,不再為難大唐商人,在吐蕃安分守己?
恐怕又是另說了。
重回故土,秦凡等人從開遠門進城,發現諾大西市寂寥許多。
午時三刻,他們走在大街上,行人三三兩兩,不如往日繁華,不過無損秦凡、許喁喁舒悅的心情!
絕大多數茫茫草原放牧的吐火羅人,還是首次見到那麼雄偉輝煌的大城建築,都已經看花了眼睛。
秦凡倒是老馬識途,引領他們進入義寧坊去見烏門睦。
迦維什、烏門睦之前交情匪淺,二人見面後,一把擁抱一起,歡喜異常。
烏門睦趕緊著店裡的夥計準備酒肉,為大夥們洗塵接風。
吐火羅人來到了烏門睦的門店,也算是抵達了終點,暫時在此地落腳。
秦凡剛要道別,但烏門睦父女都是攔住了他和許喁喁,說是許久沒見他,怎麼也得要留他們在此處喝上一杯才能離開。
盛情難卻,秦凡只能應允。
烏門幸梅這等小姑娘,一天可比一天高,幾個月不見,似乎比上一次離開京師見面時又高上了一個頭。
烏門幸梅笑道:“哥哥,你的面板似乎黝黑了許多。”
烏門睦急道:“秦公子出遠門公幹,九死一生,能夠回來,便是非常難得,更何況大丈夫當名標青史,幹出一番大事業,面板黑點又有什麼所謂?”
烏門睦轉頭對秦凡,苦笑道:“我家女兒胡說八道,公子可不要見笑。”
秦凡灑脫一笑,道:“怎麼會呢,童言無忌,小梅只是說出自己的心聲。”
人心是會變的,即便形貌特徵,同樣也是。經過這一路風霜,秦凡覺得漸漸變得黑壯結實,越來越陽剛。
或許在烏門幸妹這等小女孩的眼中,還是秦凡以前白白嫩嫩時的模樣好看,而有親和力吧!
“姐姐,你很漂亮啊!”
烏門幸梅對於許喁喁,眼睛一閃閃,也許在她的眼裡,很少得見夾雜有英秀又嫵媚的姑娘吧!
“妹妹,我帶你去見見我家大肥貓,它身子軟糯糯的,可以後空翻。”
秦凡笑道:喁喁的話,怎麼那麼像當代男孩子欺騙女朋友,上自己家過夜時候說的話?
許喁喁、烏門幸梅相互歡喜,相約一塊兒去逗一字並肩王玩了。
許喁喁這麼做,讓自家公子用不著分神去理會她,席間能和同伴聊得盡興。
“來,喝酒吃肉,大家不要拘謹,尤其是秦公子啊,你似乎都瘦了啊……”
席上,烏門睦可是不住地招待秦凡、迦維什兩位稀客。
烏門睦瞧秦凡、許喁喁狀態親暱,笑道:“先前那一位年輕貌美的姑娘,莫非是秦公子未來的內子嗎,陽光開朗,落落大方,不錯……”
許喁喁行為舉止豁達豪邁,頗對烏門睦、迦維什這等遊牧漢子的胃口,他們無不對許喁喁誇不絕口。
內子?
這指的是妻子。
烏門睦這麼一說,秦凡兀自苦笑,他不清楚許喁喁對他的真切想法,也許在許喁喁的心目中,只把他們當是單純的主僕兼朋友。
迦維什笑道:“欸,烏門老弟,想喁喁小娘子甘冒矢石,刀光劍影侍奉秦凡,我有四位夫人,但如果面臨災厄之時,他們未必會甘願陪伴我左右,而小娘子受傷之後,秦公子又是親侍湯藥,這一段情緣,讓我看了也感到十分豔羨。”
秦凡苦笑不已,心道:族長大人有四個老婆,一般光棍都死都不曾開葷,他們豈不都豔羨你?
不過話又說回來,秦凡心裡對於自己小劍侍的人品與顏值,還是十分地滿意,對於許喁喁那麼好的姑娘,秦凡還真的希望可以將她給迎娶回家。
烏門睦道:“公子,你怎麼不和出使團隊人一塊兒回來,卻待在大哥的族群裡?”
秦凡將當時在庫庫諾爾嶺遇到的險情分享,迦維什早前聽秦凡說過了情況,只是微笑傾聽,烏門睦聽了後,大嘆此中驚險。
不過秦凡笑道:“無論怎樣,我都平平安安地回到了長安來,對了,我的唐使團的隊友們回來了吧?”
烏門睦笑道:“他們回來也快有一個月了。”
說著,他嘆息一聲:“說秦公子,你回來得好,但情況不算十分地樂觀。”
“為什麼這樣說?”
“公子西行,有所不知,前不久京師頻現地動,所幸震幅不算大,並沒有給我們都城帶來人命傷亡,以及大的損毀,河南道等許多州郡,被洪水浸蝕肆虐,災民流離失所。”
秦凡點了點頭,他出使吐谷渾,大雨滂沱,和許喁喁等人完美錯過了這一場天災。
在秦凡看來,這一次京師地震波及範圍輕,狀況還不如河南道那四十來州的洪水災情嚴重。
秦凡老早前就結識了糧商孔丙丁,走正常程式,公廄存糧。因時制宜,那一些糧食,現在多半已經運送到洪水受災的州郡了。
烏門睦道:“我們殿下似乎生病了,在病榻上,處理政務,難以面面俱到。”
秦凡心道:嗯,太子李承乾腿上有疾,自來就是體弱多病,說一句實在話,身體是本錢,他底子這般虛弱,太宗皇帝又怎麼放心,將江山這副擔子交給他呢?
然而此時,烏門睦忍不住低聲道:“還有,秦公子,我在店裡聽得朝內有一些官員,說是要聯名舉劾秦典薄……”
秦凡苦笑道:“我做了什麼壞事,是我不知道的?”
烏門睦急道:“那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官員,他們胡說,秦凡以勳貴的身份勢力強行干預,破壞了長安良性的商貿環境,和糧商孔丙丁相勾結,收受賄賂,具體受賄數額極大,務須嚴查。”
秦凡苦笑地搖了搖頭,心道:長安百萬家之說,城郭之內人煙稠密,一旦地震,千家萬戶受到牽連,縱然沒有出現大的人命傷亡,但為了應對災厄,我及早向民間籌備糧食,有備無患,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而且我因為開拓進取,剷除茹老大這一些惡人,維護治安,保護了不知道多少富商,居然有人在背後抹黑劾罪他,可惡啊……
秦凡道:“我所做的一切,合乎朝廷法度,戶部有文書下放,徵收孔家糧行的糧食,我沒有多收贓物一文錢,身子不怕影子斜,不怕查。”
他心道:當時催糧入公廄一事,我還徵得了太子李承乾的同意,那批小人膽子好肥,敢在太子的面前整我啊……
烏門睦苦笑道:“我認為,那多半是其它的糧行商賈,見到同行糧食被朝中收購,心中不忿,頗有微言,朝中一直豔羨嫉妒公子之才的庸官,聞言暗暗推波助瀾,惡意輿論聲潮居高不下,當然了,朝中也有一批大臣良將,暗暗表示會站在秦公子一方的,前一些日子,在宮上,你的同伴程處弼、契苾何力等人,以自身性命保你不會作出行賂一事。同樣的,我也清楚公子的為人,所謂賄賂之事,純粹是子虛烏有。”
秦凡聳了聳胳膊,道:“陛下與殿下英明,定然不會相信賊人的汙言穢語。”
烏門睦苦笑道:“可是現今陛下在九成宮不在京城內,而承乾殿下的病是一天比一天沉重,再加上你還沒有回程,殿下想召請你當面對質,也無從問起。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言述,你已經喪身在吐谷渾了,不會回來了……”
秦凡苦笑不已,說一句實在話,造謠我收受賄賂,那不算什麼,查詢清楚就好,那造謠我客死異鄉的那一幫人,才是真真切切的歹毒啊……
“當然了,李淳風老先生,在通陽門設壇祭天,卜得一卦,這是上上籤,說秦家兄弟尚在人間,不日便會回到長安了。不得不說,淳風老先生神機妙算,測個人吉凶,本事太厲害了。”
秦凡急問道:“其實針對我不打緊,我人今已從外地而回,但孔家兄妹怎麼樣了?”
畢竟孔丙丁、孔心月人在長安城內,因為他的緣故,而無辜受到波及,那就麻煩大了。
烏門睦道:“我聽說,他們興許迫於輿論風波,將在京的糧行暫時停止營運,兄妹二人都會留在長安城內,對外宣稱,待你回長安後,大夥們協助調查清楚,還大家一個清白,重新開張。”
秦凡苦笑不已,心道:真的是難為他們兩兄妹了,賊人無端造謠,他們生意也用不著做了,真不知道我不在長安的這一段時日,他們的糧行損失將有多大。
不過,他們暫時收關店鋪,躲避風波,避免被收押監獄之中,遭到非人虐待,那是不幸中的大幸。
秦凡拱手道:“感謝烏門大哥殷勤款待,如果沒有要緊事情,我父親身體欠佳,先回去看望他!”
烏門睦、迦維什相送,秦凡將噶爾茹給留在門店,待回家一遭後,便會遣人處理,並且囑咐他們,這噶爾茹可是狡詐兇猛之徒,看視他當切切留心,不可輕忽大意……
許喁喁、烏門幸梅,可是戀戀不捨地道別,卻出現了一段小插曲。
烏門幸梅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一字並肩王,一見鍾情,捨不得讓這一頭橘白大肥貓離開自己。
肥貓都讓小姑娘抱得喘不過氣來,甚至哀嚎了兩聲,把秦凡、許喁喁看得覺得好笑。
在烏門睦的勸說下,許喁喁一再保證,以後會常將貓咪帶來門店玩耍,烏門幸梅才肯放走貓咪。
秦凡、許喁喁走在路上,但凡街上有認識秦凡的人,無不感到震撼、歡悅……有極個別人甚至高聲嚷喊。
秦凡作為名將國公之後,吐谷渾出使一行失蹤,一部分人認為他不幸罹難了,一部分人不辨真相,還真的認為他是收受賄賂,東窗事發,索性不回來,有更多的一部分人一直默默堅信心中的英雄,會平安無事歸來。
既然秦凡歸來,那麼抹黑他的謠言,最後將會不攻自破。
秦凡回至長安,身邊還帶著一名年輕貌美的姑娘的訊息,不脛而走,相信不日內,將傳遍整一個長安城。
許喁喁忸忸怩怩問道:“你說公子,我要不要換回男裝啊?”
秦凡淡淡一笑:“不用啊,我覺得你現在的模樣非常好看。”
許喁喁一陣躊躇,畢竟翼國公府邸的上下,都見慣了她女裝打扮,但她從吐谷渾回來,一下子就由一個小僕從變成侍女,誰知道會怎麼想?
秦凡眼見許喁喁行走,腳步越來越邁不開,上前扯住了她纖細的皓腕,笑道:“走啊,臭兒媳終須見家翁,更何況喁喁姿容英秀,不知道多少人見了喜歡……”
“誰是你家的媳婦,胡說八道,不怕閃了舌頭……”
許喁喁臉色一紅,想用力,卻沒能甩開秦凡的手,興許是換了女裝,漸漸地代入了女性的角色,人也變得嬌弱……
“秦公老早前,就得悉了我的身份,只是不想戳穿而已。”
“喔?”
“我記得秦公不止一次默默囑咐我,凡事終將有一個度,因為先天所限,膂力不可能臻至巔峰,臨場應敵時,萬萬不可逞強與力猛之士相抗,可用殺手鐧敗中求勝。”
說到這裡,許喁喁還是掙甩掉了秦凡的手,道:“要知道我還沒至弱冠之年歲,誰知道我力量不會繼續提升,當時我只認為是秦公憐恤我,不想我與敵人硬對硬,以力相拼。”
秦凡沉吟半晌,秦公何許人也?
想秦公匹馬縱橫,屢屢能從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除卻過人的武勇,豐富的閱歷,以及極其可怕的洞察力。
如果這麼一說,秦凡也是感到了心膽一寒。
縱然他是努力飾演好了秦凡的角色,但誰能夠保證,以秦公的眼力,不能看出他這個兒子是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