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除了他之外,空無一人,秦凡除卻耳畔聽見炭爐炭火噼裡啪啦的聲響,再無餘音,現場上顯得格外地寧靜。
秦凡明白,這一些異族人無意傷害己身,否則早就從睡夢中一刀了結掉自己,只不過許喁喁她人呢?
過不多時,門外傳來了一聲聲吵雜聲,幾個人都有說有笑地鑽進了帳篷中來。
迦維什、喬森等,這都是熟人了。
之前,迦維什生病了,秦凡用一劑大青龍湯救助了迦維什,沾罕東等人惡意收取他們稅金,限制他們自由,也被他給攔截住了。
迦維什和京城的烏門睦,還是結拜好兄弟。
秦凡很自然而然,贏得了這一些異族人的友情。
秦凡問道:“我記得你們說過,想要京師訪友、做生意,回來了啊?”
算算路程,他們雙方從湟水谷地分道揚鑣,秦凡等出使團前往伏俟王城,而迦維什等吐火羅人前往長安。
二者都結束了行程,各自回頭,彼此有緣撞見,也是正常。
喬森卻搖頭道:“秦公子,你誤會了,我們根本沒有踏足入大唐的國境?”
“不對吧,我們大唐人一直鼓勵和外族人通商互市,邊關守將不會拒絕你們進入的。”
秦凡苦笑不已,“我明白了,你擔心吐谷渾人會難為你們,視大唐國境為雷池,不敢越雷池一步。”
絕大數吐火羅族人西度而至,流連於祁連山脈一帶,居無定所,現在迦維什等人攀附吐谷渾汗國,寄人籬下,自然要看別人臉色。
喬森點了點頭:“雖然有秦兄出面斡旋,但我們尤為忌憚慕容可汗,想到秦凡你義氣深重,擔心你因為我們的緣故而被重罰,所以在谷地遊走許久,如果接到惡訊,便迴轉伏俟,請求可汗可以恩恕。”
秦凡笑了笑,道:“我已經託付粘罕東,將你們的事情和慕容可汗說了,可汗沒有責怪我,自然也沒有怪你們的意思了。”
“那就太好!”
迦維什、喬森等人心中一樂。
喬森笑道:“說來也巧合,我們族人遊牧此地,想到附近有一片豐茂的果林,今天清晨,便帶人來採擷,有族人恰好見到到你們倆人,頗為眼熟,於是過來支援。”
秦凡發現帳篷外漆黑,顯然入夜了,他這一覺睡足了怕有七八個時辰了……
與此同時,秦凡心裡暗叫幸運,他和許喁喁雖然擺脫掉了噶爾茹這一個大殺神,但在郊外,若是無備時,遇到了狼群、熊等,不還得是死路一條,現在遇到上吐火羅族人,算是最優解。
秦凡拱手道:“無論怎麼說,也幸虧見到了你們,大恩容後報答!”
迦維什擺了擺手,道:“我們對待朋友,真誠相待,何談報答?”
秦凡問道:“對了,我的同伴去哪裡了,她是我的侍女。”
喬森道:“我們怎麼喊你倆都醒不來,以為你們醉酒了,蠻好奇你們族人為何把你倆棄置在果林,不得已將你們攙扶上馬車,然後送回營地。”
秦凡苦笑不已,他們連日攀山涉水,不曾歇息,而且還讓吐谷渾的追兵,追足了快一天一夜,神經高度繃緊。
秦凡累乏、緊張兩相到達了極點,待鬆懈時,整個人也似乎也給崩壞了,天雷也震不醒。
秦凡簡單地和迦維什、喬森等人,闡述了他們從庫庫諾爾嶺的經歷,聽得他們一陣惋惜,大嘆慕容伏許、噶爾茹等惡人的無情無義。
迦維什心思縝密,吩咐屬下,關於營內多了秦凡、許喁喁兩位客人,嚴格對外宣揚出去。
訊息一旦傳出,恐怕他們這一支族人,恐怕就得遭到慕容伏許等主戰人士的瘋狂報復。
秦凡苦笑道:“族長,為了不讓你們牽涉在內,我看咱們還是分道揚鑣吧!”
迦維什、喬森急忙相攔!
迦維什道:“秦公子,你這是何話啊,我們就這麼膽小怕事的麼?再說了,我營盤那麼大,你們藏起來,誰人能知道你們在我這裡?”
喬森道:“你們的馬,我已經讓人放去馬群餵養,小心看顧,你們想走,隨時可以走,但現在的你們想走也走不了……”
秦凡心道:莫非是許喁喁……
迦維什道:“後來發現,那一個姑娘傷勢蠻重的,還吐了兩口鮮血,口中隱約喊著公子,除此之外,人事不知。”
秦凡一聽,許喁喁還在吐血,心中一陣抽搐。
他只是累乏了,但許喁喁是傷重昏迷,二者不可相提並論。
“我已經著巫醫去看視過了,巫醫急切不敢下手,說是靜養觀察,讓你清醒,詢問好狀況,再行下藥,來,秦公子,我這就帶你過去。”
秦凡隨著迦維什等人,走出了帳外,西邊有一座帳子。
許喁喁披頭散髮躺在了床褥上,不施脂粉的杏臉上蒼白憔悴,睫毛長長,嘴唇倒淡淡的,身上被褥下只遮住她胸口位置,她身上穿著鵝黃色的單薄衣……
秦凡見狀,心底憐惜,淚水快要盈眶而出。
忽然他眉頭一蹙,許喁喁一直男裝打扮,怎麼可能會穿如此女性化的裡衣?
迦維什自然清楚秦凡想什麼,扯住了他衣袖,指了指外頭。
秦凡會意,迦維什是想不要打擾許喁喁靜養,大夥們可以到外頭去詳談。
迦維什急道:“秦公子,你們淋雨,身上衣服均被雨水打溼,我們擔心你們著涼,特意安排我們女侍給你們更換幹潔的衣服,斷然不曾佔到你侍女的便宜。”
秦凡心道:這樣也是在理,我的衣服不得讓女子更換?
這麼說來,我身上至為隱晦的部位,不得讓人家給看個精光了麼?
想到這裡,他感到羞窘極點。
不過想深一層,他一個男子渾身被看個光了,又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秦凡顧不得這一些細枝末節微小事情,道:“我的侍女喁喁,被惡人一錘子打中背脊後心,你們族內可有傷藥?”
迦維什道:“我們初時不知道她詳細情況,不敢貿然下藥,先觀察為主,既知她是內傷,這就好辦了。”
迦維什目視喬森,後者會意道:“族長、我這就去辦!”
他補充道:“秦公子放心,我們牧人也曾在馬背上摔落過,不少人也曾受過內傷,對於治療內傷,我們有經驗。”
“前一些日子,我們輾轉得到了一張你們劉神威先生的藥方子,據說可治內傷,我看就用這一張方子的藥物,為你家侍女療傷。”
秦凡心道:中土藥王之稱的孫思邈先生,有一高徒,名喚劉神威。
秦凡也不是擔心藥王之徒,欺世盜名,沒有真才實學。
純粹是世人太多掛羊頭,賣狗肉的欺世盜名之徒,誰知道是否有人冒充劉神威而招搖撞騙?
許喁喁傷重在身,吃錯藥會死人。
秦凡出於安全起見,討得藥方來看個精細,上邊寫有:虎脛骨、血蠍、菟絲子、枸杞、桑寄生等藥物,雖然他並不熟悉中醫方劑學,但身為一個現代人,怎麼也曾聽過這一些藥物的功能與藥理,明白藥方子的藥物這
都是能夠補精生血,化淤止痛的藥物。
秦凡道:“這一個方子要收集上面名貴道地的藥材,恐怕不易啊……”
然而前一些日子,迦維什等人連大青龍湯的藥材都備不齊,現在治療內傷的藥材更顯得難得,吐火羅人的營內未必會有吧!
“感念秦公子贈藥,明白中原岐黃醫道之玄妙,後來偶遇一中土商隊經過,商隊主要做藥材生意,於是我們以肥美牛羊,兌換上好藥材,而給姑娘療傷藥方的藥材,自然是有備。”
秦凡聽了後,心中大喜,欠身道:“如果我家喁喁傷後得以痊癒復生,待我回到長安,當以重金相贈!”
“公子,你又和咱們亂客氣了!”
迦維什清楚慕容可汗不會責備他們,心結已經解開了,於是大大方方地東行大唐。
此行秦凡雖然和唐營使團的失散了,但意外地得到了吐火羅族人的扶持。
秦凡親侍許喁喁湯藥,許喁喁的內傷比想象中要重,連直身起床都十分困難。
許喁喁萬念俱灰,擔心自己會連累公子,本想咬舌一死了之,也發現遇了昔日異族友人,一切變得峰迴路轉了,自己傷勢沉重,但一切有公子打點,於是權且安心住下。
起初時,許喁喁早晚會感到了胸悶難受,嘔吐一兩次血,幸虧量也並不太多。
吐火羅人對於秦凡主僕盡心盡力、無微不至,既能提供上好藥材,也有鮮美肉食羹湯,營養得以跟上了,許喁喁三五天後不再吐血了。
而許喁喁臨睡前,都會盤腿運氣功調息,漸漸得以恢復了元氣,如此又過得十三四天,可以下床走動了,甚至能騎上了黃驃馬,走上一段路,而人馬車隊越走越快,以前一天僅僅只能走三十來裡,現在可以翻上了一倍。
這一天晚上,大夥們結束了行程,秦凡捧著一碗牛肉青蔥羹湯,捧遞到許喁喁的跟前。
“公子,如果我這一輩子的元氣,恢復不到巔峰時,我怕今後都不能夠保護你了吧……”
許喁喁躺靠在了床褥上,語氣溫柔,因為受傷了,少卻幾分英朗氣息,但是轉變成了俏麗可愛的佳人。
秦凡擺了擺手,鼓勵笑道:“喁喁,你這一些天恢復得不知道有多好,而且你還那麼地年輕,只要休養好了,又能龍精虎猛了呢!”
他心道:再說,即便喁喁你成為了普通人,我也會愛護你一輩子,只要我秦凡一息尚存,不會讓你受到半分的傷害。
許喁喁珠唇輕輕向上噘,笑著點了點頭,但她很快就收斂起了笑容,悠悠道:“就不知道燒妹、一字並肩王,以及我們的戰士都怎麼樣了……”
秦凡笑道:“我也請迦維什族長幫忙,派人沿途巡查情況,但都沒有看到我們使團的人,以及吐蕃的人。”
草原廣闊,地廣人稀,又非摩肩接踵的狹小街巷,即便有落後的唐營使團人馬,大夥們並不相逢,很是正常。
許喁喁笑道:“沒有訊息,便是好訊息,大家為了照顧我的緣故,行程很慢,也許唐營使團的人現在已回到了鄯州城下。”
秦凡笑道:“真不知道大夥們遇到了我們,會是怎生的樣子!”
許喁喁也是點頭,笑靨如花:“也許他們都以為咱倆犧牲了,我們偏偏出現了……”
秦凡笑道:“胖子的見到我的訝異模樣,估摸著以為撞到鬼,嚇著了他吧!”
與此同時,秦凡心中想到了一人,心道:就不清楚侯長方的狀況,他多半被噶爾茹給生擒活捉,慘被摧殘了吧……
當然,這兩個傢伙太噁心了,現在許喁喁療傷狀態,實是不能夠再提及他倆,以免大煞風景。
秦凡服侍許喁喁,將一碗肉羹湯給喝了個精光。
許喁喁現在的食量一天比一天大,初時她每天早晚只能喝上兩三口肉湯,量多了就會嘔吐,緊接著就是一小半碗,偶爾會吃些水果,直到現在,終於能把一碗肉羹吃喝個乾淨。
忽然,秦凡聽見了外頭傳來了喧譁、嘈雜的聲音。
二人均是眉頭一蹙,迦維什等吐火羅族人,日常作息自律,入夜之後,少見喧鬧。
許喁喁需要靜養休息,全族上下,即便是再調皮的小孩子在長輩的叮嚀下,鮮少至這一方來,此刻帳外有人吵鬧,那聞所未聞。
秦凡拍了拍許喁喁的玉肩,道:“你先臥床歇息,我出去看看,明天一早再和你分享今天的事情。”
許喁喁也清楚自身的狀況。
即便跟前出現了困局,她現在的狀態又能如何?
她料想,他們吐火羅族人會保護公子的,也點了點頭,依言躺下,秦凡溫柔地給她蓋上了被子。
當秦凡走出帳子後,一名侍女迎面而來。
他記得她,是第一天在營盤裡清醒時,遇到的姑娘。
秦凡問:“小白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秦凡清楚這一位侍女的小綽號。
侍女對於這一位丰神俊朗,性情溫柔,又肯紆尊降貴,低下身段來侍奉婢女的公子,頗有好感,苦笑道:“公子,在剛不久,我們營外來了一名邋里邋遢的壯漢,他說來自大唐,請求我們給他酒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