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燒妹解釋:“我義父心性謹慎,聽得我們使團成員被圍截了,未必敢派兵出城援助,但你說我也在使團的隊伍中,有珍珠金簪佐證,義父念及舊情,雙管齊下,必然不再躊躇。
秦凡、許喁喁心裡一樂:燒妹,真的是足智多謀,點子不錯。
秦凡和雙姝告辭,飛馬星火般上前,和契苾何力、程處弼等人,闡述了沈燒妹的建議。
大夥們聽了,都是非常地贊同。
程處弼讚不絕口,道:“不愧是將門虎女,高瞻遠矚!”
侯長方聽得糊塗了,忍不住嘀咕:“什麼將門虎女,你們說的真的是燒妹子?”
程處弼反將了他一軍:“與你何干啊,這是我和燒妹之間的事情。”
“我……”
昔日在鄯州,刺史李玄運筵請他們這一群西行的賓客,真正有幸結識得到沈燒妹這一位刺史養女者,筵上僅寥寥數人,若非當時侯長方得意忘形,在筵席間喝得個酩酊大醉,否則也會認識她。
後來,沈燒妹潛入出使隊,一直和許喁喁呆在一塊兒,隱藏行蹤,在抵達伏俟王城後,終於露面。
絕大多數人,均認為她是和家人,走散的商人之女。
侯長方突襲許喁喁,那天晚上,月明風清,他看得份外分明,沈燒妹的的確確地待在了隊伍的後方,許喁喁的馬車!
然而許喁喁是失蹤了,卻是沈燒妹來應敵。
侯長方就是覺得,沈燒妹的身份絕不簡單。
沈燒妹明眸善睞、玉雪可愛,侯長方本是好色之徒,也借愛的名義,千方百計地去靠近她,欲調查真相。
這一刻,侯長方可以肯定,身後沈燒妹身份非凡,妹子的很多事情,他是不曾知悉,但秦凡、程處弼這等自己討厭的人偏是瞭若指掌,他越想越氣。
氣歸氣,當想到沈燒妹能當得起將門虎女的身份,父親一定是封疆大吏,統御兵馬的大將。
侯長方這一刻,眼睛越發地冒出光芒來。
程處弼直接潑了他一頭冷水:“我再重申一遍,像燒妹這等出身名門的女子,只有我能娶,你和他的身份名位差太遠了,你甭想要染指了,懂嗎?”
侯長方剛要說什麼辯駁時,程處弼對秦凡道:“兄弟,事不宜遲,你也別甭管大後方發生什麼事情,你馬兒快,迅速起行,無論後方發生什麼事情,你均要一概不理。”
契苾何力道:“只要你能讓李刺史出兵,那麼我們便是真正的安全!“
秦凡準備起行時,慕地聽得東北一角,號角聲響了,一堆人馬嚎叫著衝闖出來。
顯然吐谷渾一方擬定計劃,用前方一部分人馬,爭取截停唐人使團逃亡速度,為後方爭取更多時間,這樣就能用人流,徹底地包圍了唐人。
這一批人馬的旗號上,寫有:賀樓、託跋。
那是賀樓市達、託跋重飛二員將軍。
他們都是慕容伏許手下的兩員猛將!
二將披掛滿身,背後引領一百人騎將,一邊騎射,一邊撲近。
前方一陣陣狂風驟雨般的羽箭。
唐人使團,手舞兵刃,或豎盾牌,將飛箭撥格……
秦凡等人一陣手忙腳亂。
程處弼高呼一聲:“大家保護秦典薄!”
程處弼揮舞大斧,自覺當起了人盾,為好兄弟遮風擋雨。
秦凡心頭一暖,心道:兄弟啊,你既是前鋒大將,就該高喊應敵,而不是保護我。
在程處弼的一聲令下,不少將士自發將秦凡簇擁起來,成為人牆,秦凡心裡感激不盡。
侯長方目露兇光,正是琢磨,要不要趁著混亂,一戟將秦凡或者程處弼給屠了。
他一轉頭,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秦凡冷眼看著他,雙手託著一把造工精細的機弩,弩上搭有一箭,冷深深的箭頭正是懟正了侯長方的臉。
侯長方有前科的,要知道為了脫身,連自己好友李闊,也曾戕害。
現在有那麼好的機會,供他亂來,試問侯長方怎麼可能不會無動於衷呢?
秦凡老早就能知悉狀況,笑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言下之意,唇亡齒寒,在面對強大敵人時,必須抱團。
秦凡挺直腰桿,扣動扳機,那一根弩箭,從侯長方的頭盔頂掠過,嚇得侯長方打了一個激靈,黑夜之中,正中對方將領託跋重飛肘部關節,那將受傷,力怯難加,急忙停下。
此行吐谷渾,秦凡閒來無聊,也曾在隊伍大後方練習射術。
當然了,他並非力雄之將,想手持三石之上的重硬弓射敵,那是痴人說夢,於是將注意力用在弩處。
弩,遠不如弓難訓練,尋常人投入相對少的時間和精力,就可以得到不錯的訓練成果。
沈燒妹、許喁喁都是武技高手,在她們指點下,平日裡也能射殺飛鳥、野兔等,給大夥們開開小灶,不知不覺間,竟是練就了一手出色的射技本事,此時展開手段,竟是立下首功。
當然,大晚上烏漆墨黑,唐營戰士騎行風馳電掣,而且顧及迎敵,哪裡想得到箭射對方將領者,居然是溫文爾雅的秦凡?
但侯長方看得清清楚楚,心裡明白,跟前秦凡在關外歷練,也非昔日那一個在長安只會烹調的膏粱子弟。
如果侯長方敢內訌,秦凡也會和他來一個你死我活。
眼見吐谷渾精騎已至,侯長方只能忍上一口氣,應敵再說。
話說,秦凡一箭射著的託跋重飛,是一名三十來歲的將領,歲數風華正茂,可是慕容伏許手下三大猛將之首,勇武過人。
此時千里追襲的任務,被慕容殿下委派上陣,不料被秦凡給射傷了,導致軍心大失。
壓力,轉移到了吐谷渾另外一位將領的身上。
唐人使團的成員們,對於賀樓市達這一位小將,其實並不陌生,早前在兩境武賽中,賀樓市達可是有份代表吐谷渾汗國出賽,只是因為慕容伏許相中他家的漂亮姐姐,才被委以重任,結果被契苾何力殺個大敗。
賀樓市達一出現,唐人再無懷疑,是誰要來找他們的晦氣。
程處弼一斧劈翻了兩將,大聲喊道:“呔,快讓伏許那廝出來,我要活活地削死他。”
慕容伏許一路追到了犬牙寨上,便熬不住了,在寨上休息,派了自己心腹帶兵去追。
一兩千馬軍,俱是敢怒不敢言,只能聽從安排。
契苾何力以銅殳相指,大喊道:“你這一個混賬東西,上一次武鬥,我故意留你一條性命,你竟敢亂來,”
賀樓市達年紀輕輕,領兵本事勉勉強強,心理素質也不過硬,率軍而至,眼見秦凡、契苾何力,以及眾多唐軍將士神威凜然,若同天兵一般,也就無心戀戰。
這上百名騎將,簡直就像是一團紙糊了那般,被秦凡等人給衝得個落花流水。
唐人驍騎也不藏著掖著,驍騎們本來就是精騎射,善技擊,此時仗著從鄯州,帶出來的大量羽箭,豁力勁射,不少吐谷渾追兵被射倒在馬下,彼方將領們擔心受到波及,拉開距離,再也不敢輕視唐人。
後方許喁喁、沈燒妹,漸漸地追了上來,秦凡心中一安,至起碼用不著擔心,她倆人的安危。
首戰告捷,眾人心中一樂。
程處弼哈哈大笑道:“成了,我們很快就能回去,可惜先前燒妹見不到我神勇無敵的一面來,不然她親眼目睹,回憶起來,定然忘懷不了心中的情愛滋味……”
侯長方最不爽程處弼了,巴不得一戟可以將他放倒。
秦凡心道:這個傢伙是否興奮得語無倫次了?
現下大夥們的神經都是高度繃緊,不大喊大喝,宣洩一番,恐怕就得被憋壞。
程處弼的哈哈大笑聲,隨著草原的風聲,傳至隊伍的後方來,卻是讓許喁喁、沈燒妹所聽見。
沈燒妹忍不住道:“我們可能死到臨頭,胖子他何以發出殺豬般的笑聲……”
許喁喁苦笑道:“拜託啊,我們未必會死,必然會闖出生天的!”
她一邊說,一邊張弓搭箭,分別朝著南北遠方的黑騎影子,揚天拋射出了七八箭。
許喁喁和他們相距六七百來步,騎射距離太過遙遠了,大晚上烏漆墨黑,這般亂射箭,看似是極大的浪費。
但這一些羽箭不用白不用,與其拋掉了資敵,還不如索性射了。
茫茫大草原,吐谷渾人想回收這一些羽箭,那也是得費一番功夫。
許喁喁這般亂射,居然還真的讓她給蒙中了,偶爾可聽見一兩人哀聲嚎叫,顯然中了箭。
沈燒妹笑道:“喁喁,你歇一歇啊……”
她雖然這麼說,但也是有樣學樣,揚天拋射。
秦凡笑道:“現在狀況非常理想,如果敵人每一次進犯,都可以將之殺退,對方計程車氣必然低沉,我們很大機會可以將他們給甩掉!”
契苾何力道:“兄弟,咱們可千萬不要盲目自信,這一片谷地上,終究還是屬於吐谷渾人的地盤。”
吐谷渾人可以在這片草原上,遇到自己的族人,然後更換新的健朗馬匹,而他們唐人別無良援,時間一久,還真的有可能被擒住。
雙方都是爭分奪秒,捨生忘死地奪路狂奔,相較於吐谷渾一方而言還好,頂多也就是任務失敗,回程被慕容伏許給痛罵一頓,但唐人此時慢上一拍,那是會死的。
雙方就這般僵持了下來了,偶爾有暗箭從頭上或身邊飛過,反正情勢蠻是兇險。
劉大亮早就嚇得都小便失禁了,閉著眼睛,任由馬兒奔跑,嘴裡喃喃有詞。
不少初出茅廬的使團成員,狀況和劉大亮差不了多少,面如土色,急急而奔。
契苾何力等久經沙場的戰士,蠻擔心秦凡這樣的溫室花朵,會嚇得手腳酥軟的,那就麻煩。
相較而言,秦凡表現倒是大氣灑脫,壓根本上就不像是初次上戰場者。
大夥們往深處一想,秦凡何許人也?
他乃堂堂翼國公秦瓊之子,虎父焉能有犬子?
“嗯,味道不錯!”
程處弼單手拉著韁繩,一手拿著一個烤成黃金顏色的大豬肘子,一邊嘗著,一邊奔跑。
秦凡忍不住問道:“哦唷,你居然還能弄吃的來?”
程處弼哈哈大笑:“我先前從後勤的烹廚處取來的,還沒有來得及吃呢,秦哥兒,我們和吐谷渾人玩了那麼久,你也該餓了吧,來,啃幾口吧!”
說著,他大大方方地將將烤肘子,遞了上來給秦凡。
秦凡看著他滿嘴油汙渣滓,以及烤肘子上的齒痕,自我感覺上也不是很餓,笑道:“不用,兄弟,你吃吧,你是先鋒人員,鬥爭激烈,吃飽一點。”
程處弼轉身忍不住又道:“長方,你眼巴巴地看著我,做什麼啊?”
“我和你說,龍志他們在天之靈也不會放過你,我現在讓出豬肘子給你啃,你吃了也是白吃,純粹就是浪費食物……”
侯長方被他懟得說不出話來,懶得看程處弼。
與其和他多廢話,還不多留點氣力逃亡。
秦凡南邊有程處弼,北邊有姜家兄弟等人牆相隔,算是非常安全。
他此時想聽沈燒妹之言,飛馬抵達鄯州,去請救兵。
但又有幾分猶豫。
侯長方、龍志等人之前主張休憩,導致大隊人馬浪費了大半天的時間。
這一段時間,足夠吐谷渾追兵做很多的事情了,也夠他們佈置下許多的局了。
也不知道黑闇迷亂的前方,有多少吐谷渾人馬走在了前頭,秦凡貿然衝闖向前,無異自投羅網,出於安全起見,只能和大部隊一起奔行。
如果讓契苾何力、程處弼這等猛將,頂替秦凡的任務,也不是不可以。
青海驄已認秦凡為主,別人和它無法短期磨合,騎行速度,自然達不到像秦凡那般的高度。
時間越發延緩,也不知道雙方奔跑了多久,秦凡只記得已經換下了青海驄,而且又先後換了兩匹戰騎。
眾人為了節省氣力,停下了交流了,就連一直樂天派的程處弼,也默不吭聲了,啃的豬蹄子早已經扔棄,大夥們和身下的馬兒一起奔跑。
天地間彷佛只餘下馬蹄疾踏大地的蹦躂聲,除此之外,無聲無息,
雙方僵持,都祈禱著這一場耐力上的大比拼,對面那一方先支撐不住,敗下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