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黃昏,在半山腰險峻處,五百弓弩手埋伏四下,只待万俟摩可一聲令下,銅鑼一響,隘上箭射如蝗,將他們近百人殲殺山下!
姜風、姜雨俱是目光精邃的獵人,早就發現了埋伏端倪,前來通報。
契苾何力極力安撫大家的情緒,大隊人馬義無反顧,小心翼翼而行,也豎高牛皮盾,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大唐使團、吐谷渾守軍的衝突,似乎在山嶺口一觸即發。
最後還是万俟摩可嘆息道:“算了,讓他們上山,我們為他們擺酒洗塵接風好了。”
秦凡等人也是預料不到,万俟摩可、休屠儲等人會這般好說話,大開寨門,讓他們一行人,可以長驅直入。
在犬牙寨的先鋒官引領下,唐營使團等人馬安然暢通無阻直入,逶迤上至了山寨聚客廳上。
唐人等一行人,分作兩個批次。
姜家兄弟、侯長方、劉大亮等唐方使團成員,被引帶到廳外用膳。
秦凡、契苾何力等七八名高層,作為另一批次,被邀請至大廳內。
寬敞明亮的廳裡有酒有肉,香氣噴噴,令人食指大動。
事實上,秦凡等人也不覺得吐谷渾人會在他們的食材中下藥,縱然真的要對他們不利,直接不讓他們上山進寨便可,任由唐營使團的成員在野外自生自滅,那可沒有必要烹肉上酒,浪費糧食。
“噢喲,咱們万俟大將軍發財有錢了,腰桿子也挺直了許多,人英俊了,精神得很啊!”
程處弼眼裡炯炯發光,上前套近乎,一見面便上前,拍了拍万俟摩可的胳膊,只不過被白了一眼,胖手還被無情地一把推送開。
上一次,程處弼出面叫陣,冒瀆了他的威嚴,万俟摩可自負武勇,奮勇追趕,著了秦凡的道兒,被一眾唐人使團的成員們生擒活捉了。
雖然事後,秦凡等人給万俟摩可留足了面子,他自忖智勇雙全,就是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現在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程處弼還想和他套近乎,那是痴人說夢,万俟摩可不將程處弼給收拾了,也算是寬宏大量。
程處弼沒有感到生氣,他本來就是生性樂天,再說了,上一次他的確是讓万俟摩可吃癟了,此時被無視,也不覺得是受辱,哈哈大笑。
秦凡上前欠身說道:“昔日是我設計害了你,希望你能大人有大量,寬恕我等。
万俟摩可拍了一下他捆綁的手,笑道:“秦副使,你胡說八道什麼?”
不得不說,万俟摩可的拍力甚為勢急強猛,他本身就為一名力量一流的武將,手勁極大,又或者說暗自蘊含著對秦凡的仇怨之火,這麼一通猛拍下去,秦凡手上縱然纏縛有麻繩作礙物,卸掉了力度,但還是感到手臂背位疼痛發麻,秦凡強行忍著疼痛不發一聲。
秦凡心道:可惡啊,我等等得問劉大亮要一些跌打類的塗抹藥劑,繩子之下,我的臂膀位置會出現青黑。
万俟摩可笑道:“我清楚你們身不由己,你們昔日給咱們贈送了一批糧食,以解燃眉之急,我等又怎麼可能恩將仇報,怪罪於你們。”
不知道万俟摩可的話,是否內心肺腑之言,但說的是有理有據,無從反駁。
休屠儲目視程處弼等人,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難道不懂得給你們的好軍師,大智士鬆綁嗎?”
秦凡被戴高帽,覥顏一笑。
程處弼等人的心裡再無疑惑,於是樂呵呵地給秦凡鬆綁。
万俟摩可坐在主座位置,休屠儲等一幫守將在左手一向,秦凡等人被安排在右列。
此時程處弼笑道:“諸位,這一趟來回下來,我們感到了十分地疲累了,待用過餐後,便打算好好安歇,養好精力,過兩天再行離開,對了,你們這裡有柴火燒一些熱水供我們一行人沐浴的沒?”
秦凡心道:程處弼真的是自來熟。
万俟摩可等人的臉色,變得凝沉如冰,一言不發。
秦凡心裡暗暗稱奇。
程處弼直截了當道:“你們山寨裡就真的那麼缺糧,多了我們幾十人吃你們一點口糧,就這般不爽快了?”
万俟摩可等人面有難色,契苾何力笑道:“這樣,幾位將軍勿要憂愁,我們再留幾十石的糧食給你們。”
只要吐谷渾守軍肯放他們出寨,雙方用不著廝殺,糧食是大大方方地給,他們出到關隘外再在草原外補充就是了。
也許覺得唐人義薄雲天,義氣深重,万俟摩可和休屠儲交換了一個眼神,最後都點了點頭。
休屠儲道:“你們不知,我等剛收到汗主之弟的飛鴿傳書,他命令我和万俟將軍,設法將你們攔在關隘之下,而他瞞住他兄長,借回領地練兵為名,正是點齊轄下精騎,星夜追襲你們而來,我猜測他們的人馬,很快便抵達犬牙寨下。”
休屠儲話音剛落,眾人心中一驚。
程處弼此時正是大口咬著雞腿,汁液四溢入口,疾呼滾燙,他隨手將雞腿放回盤子裡,道:“可惡,瞧那一些混賬東西的囂張勁兒,我一斧過去,一定得讓他們身首異處。”
休屠儲道:“你們聽我話,儘快離開我們的關隘,迅速東行,不要逗留。”
慕容伏許等鐵騎,追擊而來,必然輕裝上陣,唐人使團有禮品輜重等,前者追不上後者,那是必然。
秦凡忍不住問道:“對了,你放了我們,那怎麼交差啊?”
慕容伏許性情乖戾陰鷙,不講情理,如果讓他知道万俟摩可、休屠儲故意放走他們一夥人,肯定會拿他們是問。
万俟摩可等人心中也是一樂,心道:秦副使,你們都自身難保,還想著我們。
不過,他們心中也是暖和。
万俟摩可笑道:“我怕個鳥兒,我戰功彪炳,可是可汗欽命的大將,我不相信慕容小輩敢對我怎麼樣!”
程處弼哈哈大笑:“万俟將軍,你的脾性,我甚為激賞,我現在越看你越是順眼,越發覺得你英俊了!”
万俟摩可牙齒癢癢的,心道:你別以為多讚我幾句,我就會原諒你,今天權且放過你,但願日後你別再讓我遇上。
休屠儲笑道:“我們可以推說,當飛鴿來時,你們的隊伍恰好過關了,反正知道飛鴿傳書一事的人,寥寥無幾,我再補充,你們剛走不久,我和万俟將軍自然得脫此難……”
秦凡等人心中一樂:沒錯,慕容伏許等人既然山長水遠,追來至此,自然不會輕言放棄,為了珍惜時間,必然不作糾纏,放了他們。
正在他們吃席時,一名探子從外頭,急報:“回稟諸位將軍,一支騎兵星夜急行而來,距我犬牙寨僅二十餘里。因為沒有打旗號,無法辨析他們的身份。”
休屠儲揮了揮手,讓探子下去。
秦凡等人一愕,心裡清楚,慕容伏許引眾親征了。
程處弼哈哈大笑道:“來得好啊,我和他們廝殺一通!”
但契苾何力搖頭道:“千萬別這樣,我們若和慕容伏許等追兵一戰,那置犬牙寨的戰士們於何地啊?當前之計,就得像休屠儲將軍所說的那樣,現在趕緊走人,不要給他們新增麻煩……”
程處弼點頭,笑道:“我這就去辦!”
在大廳之外,侯長方手中拿著一杯酒,瀟灑地踱步而來,坐靠在沈燒妹的身邊,笑道:“妹子,你我有緣相識,踏上歸程,人生必然會煥發出不一樣的光彩來。”
沈燒妹蹙眉:“這廝怎麼又來了。”
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年輕漂亮的女子,在一般雄性生物中,自是如同香餑餑般的存在。
在回程的時候,使團中的人,都清楚多了沈燒妹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同行,尤其是未婚的男子,在他們的內心中,均是掀起了一重重的波瀾。
不知道侯長方,是否真的色令智昏,明明不久之前才娶了劉家千金,現在又生出了納妾的想法,他居然也接近沈燒妹。
唐人使團從伏俟王城回程,直到了庫庫諾爾嶺歷遍關隘,侯長方閒暇時,不住地尋機會接近沈燒妹,不住地噓寒問暖,明確地說了,只要回到長安,便會休掉那劉家千金,三言六禮上門,向沈燒妹提親。
在唐營使團中,清楚沈燒妹的身份者,也是僅僅是秦凡、契苾何力等寥寥數人罷了。
像侯長方等絕大多數的人,還真的以為她僅僅是一名普通商人之女,哪裡能想到沈燒妹的來頭居然會那麼地大?
那可把一直單戀沈燒妹的程處弼給氣個半死,直言要找侯長方這一個淫決鬥,卻被秦凡攔截下來了,讓他毋要焦躁。
沈燒妹雖是鄯州刺史李玄運的養女,但李玄運待她視若己出,這哪裡是侯長方可以輕易染指的?更何況侯長方本有妻子,李玄運能捨得讓掌上明珠委身別人當妾?
相較之下,程處弼的優勝處,強侯長方太多了,簡直可以說是全方位碾壓。
出於女子靈敏的第六靈感,許喁喁、沈燒妹,都覺得侯長方接近她倆人,並非單純想納妾。
不用說,侯長方是那一個晚上,在湟水谷地的清河沐浴時,突襲她倆的蒙面人之一,
也許在侯長方,早已經看出了端倪來,覺得她們兩個人和秦凡,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嘗試接近她們,固然是納沈燒麼為己用,同時也是希望追查許喁喁的身份,以及挖掘她和秦凡之間所隱藏的秘密。
許喁喁道:“我勸閣下還是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回去和你那劉家娘子過活吧!”
侯長方白了她一眼道:“你說誰是蛤蟆啊?你別告訴我,你這一個不男不女的傢伙也想來分一杯羹吧?我和你說,雖然你武功高強,但終究是一個下人,就別打娶我燒妹的主意了。”
不男不女?
許喁喁沒有搭話,只是笑著目視著他,侯長方被她的眼神打量得膽子直生毛來。
氣氛有變,還是劉大亮來活躍氣氛,道:“侯公子啊,有句老話說得好,自來只有耕田耕死的牛,雖然你身壯力健,但你要滿足那麼多的妻妾,那損耗太大了,古往今來有多少好男兒英年早逝,歸根究底就是過不了色這一關,不過你勿要憂慮,我有海狗壯腰身……”
“成了,道人,你用不著屢次三番,給我介紹這,推薦那的,你的藥物,我是一樣也用不上,還給你。”
“……”
每當侯長方來給沈燒妹“深情告白”時,劉大亮總會來藉故來搗亂。
老道人之前被侯長方糟踐過,現在有機會報復,怎麼可能不出手?
更何況,劉大亮是覷準了自己是秦公子的人,侯長方再怎麼地心生不滿,也不會對他怎麼樣。
“話不能那麼說啊,侯公子,人有三衰六旺,你得做到有備無患,也許日後你身子虛弱,而有不時之需呢,我們有同行歷險之誼,給你打個七折,你別走啊……”
侯長方被劉大亮,給煩得沒有法子,端起酒杯離開。
他傻乎乎地補充了那麼一句:“燒妹,無論怎麼樣,我都會娶你,生死與共,不離不棄。”
別說是沈燒妹,就是許喁喁的臂膀上也生出了一層雞皮疙瘩,心道:這個誰,居然那麼地痴纏阿,究竟是見色起意的胡說八道,還是真的一見鍾情的肺腑之言?
“謝謝劉道長的解圍!”
許喁喁、沈燒妹不住地向他言謝。
劉大亮一甩道袍,一副事了拂衣去的灑脫樣子。
“……”
此時,程處弼來到了大廳外,抽出腰間長劍,高聲道:“全體將士都聽好了,拋下不必要的行裝,全速東行回家。”
眾人好不容易趕回了犬牙寨上,本想飽餐一頓,然後沐浴一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但現下又被程處弼喊著要趕路,這不是亂來麼?
許喁喁聳了聳胳膊,她在大廳外,也不知道廳裡發生什麼回事了,程處弼的建議,必然得到了秦凡的首肯,她無條件支援公子的決定。
眾問其故。
程處弼直述此事,當聽得有一幫吐谷渾人,死死地咬著他們的尾巴不放時,無不感到大驚失色。
軍令如山,大夥們也顧不得用完晚餐,便要下山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