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喁喁目光一黯,建議道:“天還不曾全亮,咱們要不要逃啊?”
秦凡搖了搖頭:“我們身在吐谷渾腹地,距離大唐國境太過遙遠了,逃是逃不了的,落在慕容伏許的手上,多半生不如死,而海信王說不定能夠給我們提供最有力的庇護。”
秦凡拉過帳子一角的交椅,一屁股坐下,道:“天都快亮了,被叱幹崽這個不速之客無聲一唬,我還真睡不著了,你接著去睡吧!”
床榻上亂七八糟,二人見了,倒是生出了幾分難堪。
許喁喁捂嘴一笑:“其實咱們才算是不速之客,叱幹崽的王爵之位,既名為海心,說不定他受封之地也僅僅泛指西海一帶,他夜半無聊時,駕馭扁舟在他的封地瞎亂轉,也是正常。”
秦凡笑了笑:“那也是在理,我說慕容伏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為什麼不敢登島找我倆的晦氣,追根究底,此處是海心王的地盤,他不敢來啊!”
秦凡心裡默默地補充:叱幹崽好歹也是吐谷渾汗國的王爵,他應該和寵妾呼呼大睡,但此時溜到了鳥島上看他們,雖是在理,但他也表現得不太正常。
許喁喁坐在了床榻上。
秦凡笑吟吟地看著許喁喁。
現在性別有了變改,許喁喁倒是覺得秦凡的目光,滿是意味深長。
許喁喁摸了摸自己的臉,問道:“怎麼了,難道我臉面上沾附有髒的東西?”
“沒事!”
秦凡搖了搖頭。
“沒事,公子古怪得很!”
“……”
秦凡心中補充:嘿嘿,真不知道喁喁你侍女裝打扮,是怎生樣子,你男裝英姿颯爽,女裝想必然也會靈動嫵媚。
當然了,某一些事情只能待水到渠成,若是強行地戳破了,就變掉味道了。
譬如秦凡直面要求許喁喁換上女裝,許喁喁也是會聽話,但這樣一來,他顯得太輕佻浮薄了,必然在妹子心中掉分。
相反,他回到長安,回到飛雲樓上,關上門再讓許喁喁換女裝,而且只是穿給他自己一個人看……
“不對啊!,公子,我發現你的眼神,越發地狎浪誒……”
此時漸至黎明,東方顯白,帳外越發明亮,許喁喁自然是見到秦凡異樣的目光。
秦凡一陣心虛,趕緊地別開了眼神。
隔了許久,許喁喁又道:“對咯,我好奇得很,為何叱幹崽居然知悉我是女子身份?理論上,我和沈燒妹都小心翼翼了。”
他們可以瞞得過,出使團數量近百的同行夥伴,卻居然騙不過海心王,這令人始料不及。
秦凡擺了擺手,笑道:“算咯,也許海心王在湟水谷地,觀察了你和沈燒妹很長時間了呢,他潛蹤、偵察的手段,實是高手中的高手,否則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覺,在我們營地裡擄走劉大亮等人。”
說這話時,秦凡也是起了雞皮疙瘩,心頭湧起了恐慌。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又道,“幸虧,他無心和我們唐人作對,否則真的很麻煩啊!”
許喁喁點了點頭。
二人都不曾再歇息,權當聊天,也不曾再見叱幹崽進帳騷擾他們。
一縷金曦普照,島嶼上的斑頭雁、鸕鷀等鳥兒開始唳鳴,秦凡、許喁喁精神一振,雙雙出帳,前去尋找叱幹崽。
小西山東岸,臨湖遠眺,水色碧青如天,微涼的風拂面而來,候鳥清唳,像是情人間的你儂我儂,讓人倍感心曠神怡。
秦凡道:“叱幹殿下是否連夜離島了?”
他心道:畢竟我和許喁喁出雙入對,所謂只羨鴛鴦不羨仙,說不定叱幹崽心中不太爽,趁著天沒有大亮,就回去抱著他的寵妾去了。
許喁喁笑道:“這裡好歹也是他的地方啊……”
秦凡、許喁喁見到了東岸邊上,停泊著一葉扁舟,舟上無人。
這麼說來,叱幹崽還在小西山鳥島,並不曾離開。
此時,鳥兒的清唳聲響作了一集團,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叱幹崽正在岸邊的一片溼地,手中抱著一個大麻包袋,袋子裡頭裝滿了許多穀物,他將穀物撒在地面上,引導鳥群圍繞著他飛舞……
秦凡笑道:“哦喲,海心王殿下蠻有愛心。”
許喁喁點了點頭,笑道:“他是有愛心,但也很浪費,這一些穀物如能在地裡成功下種,豐收之後,不知道可以就救助多少受災的人。”
秦凡聳了聳胳膊,心道:想吐谷渾汗國牛羊遍野,牧草堆積如山,牧人們生活富庶充足,飢渴早已遠離,再加上叱幹崽是何許人也,他可是汗國大王爵,只要爽快,自然不會吝嗇於這少許穀物喂鳥了……
秦凡、許喁喁走近了叱幹崽。
叱幹崽掃了他倆一眼,對於他們的到來,並不曾感到了詫異。
秦凡、許喁喁一聲不吭,只是看著叱幹崽喂鳥施為,鳥兒有食物,自是瘋狂地圍繞著叱幹崽飛舞,天空不少鳥糞一一地滴落在了叱幹崽身上的衣服,一般人早就氣憤不已,大聲地叱責,但他只是繼續專注投餵候鳥,彷彿天地間沒有別的事情,比他喂鳥更加重要。
也許叱幹崽厭倦了刀光劍影,也厭倦了族內大小事宜,難得來此處喂鳥散心,二人也不想唐突相擾。
直到一整袋穀物,都喂個乾乾淨淨了,叱幹崽才緩緩地嘆息一聲,他回頭見到了秦凡、許喁喁,道:“你們還在此處做什麼,還不離開?”
許喁喁問道:“殿下,不是要押我們回伏俟城,聽候慕容伏許發落?”
叱幹崽搖了搖頭,道:“我為什麼要押你們回去?”
秦凡、許喁喁不由得笑了,這麼說來,他們是虛驚一場。
叱幹崽又道:“我昨天聽得探報說,你們唐人出使團隊,在決賽完的當天,便啟程回長安了,你們上岸之後,也無需再入伏俟城,直接去追他們便好。”
秦凡、許喁喁聽了這一番話,心中暗暗生疑。
唐人出使隊,好歹也是一場相識,雖已得可汗的丹書,出使任務既成,但明知道他們主僕二人陷危,吉凶未卜,大夥們居然一天都待不住了,拔營起行?
不過秦凡轉念一想,不難猜到原因,道:“我觀程處弼、契苾何力等人並非無情無義,他們經過慎重的考量,才會如此。”
“慕容伏許、噶爾茹等人慾除我倆而後快,我倆潛逃至西山鳥島,這等莽夫無法下手,只能找使團的成員出氣了。他們為了自保,遲則生變,只能選擇離開……”
許喁喁點了點頭,剛要準備離開,秦凡眼神示意,再等等。
他上前欠身道:“感念殿下多次出手襄助,此等恩情,希望來日能報。”
的確!
秦凡等人每一次脫險,總有叱幹崽的出手!
所以,秦凡恭恭敬敬地向他欠身作揖。
許喁喁眼見秦凡如此,也有樣學樣,也是誠懇一揖。
“喂,你們將它拿回去。”
說著,叱幹崽摸出了一塊銀色物體,朝著秦凡扔將了出來。
來物勢勁力急,猶如後世的滑膛槍射發出來的鐵珠彈丸,快若閃電,秦凡未必能將它接住,俊臉的臉龐被此物砸中,怕是會破相。
在危急關頭,許喁喁跨前一步,一探手間便將那物給接穩了。
她攤開手一看,那是秦凡放在水缸面上的銀子。
叱幹崽說道:“我的一缸清水用不著這麼多銀子,流水不腐,淨水在缸裡不用了,也會生蟲,不如讓給你們。”
雖然大家不曾深交,想不到叱幹崽那麼肯為他們著想,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
秦凡心道:希望我們不要兵戎相見,如果條件允許,我得向征伐吐谷渾的將軍們求情,對海心王網開一面。
秦凡和許喁喁重新登舟,向東面而行。
黃驃馬、青海驄也緊緊追隨。
此時,秦凡見到滿島候鳥,一如紛飛冬雪,遍地是蛋,幽若雪層。
他有感在心,看了一眼身邊的許喁喁,心道:昔日李淳風曾有推言,喁喁是一個短命種,漸漸想來,你要保護我、跟隨我,來到了吐谷渾,因為我,你也成眾矢之的,同樣遭到了無情劫殺。
說來也險,如果昨天我們不登島,選擇跟隨吐谷渾計程車兵,說不定就見不到今天的太陽了。
現在鳥、蛋若雪,觸目可見,朔風,青原、湖水、清露、甕等,無論是景是物,均一一再現,我們尋島逃生,而你也承認女裝打扮,宛如脫胎換骨。
不得不說,李淳風有幾分真本事,今後我得將他的話,奉為圭臬。
……
聽說,契苾何力等人昨天下午便啟程出發,秦凡和許喁喁雖有良駒代步,但擔心倉促趕行,很是被動。
草原空曠,萬一沿途二三十里,也尋不到牧民接濟,他們手中縱然有銀子也和一堆石頭沒有區別,決意回伏俟城,將水糧物資,準備充分了再行上路。
二人在路上,見到一名牧民,詢問關於唐人使團情況。
果不其然,真的和叱幹崽所說的那樣。
有一個牧民還透露,聽說有兩個唐人傷了可汗的弟弟,被困守在了西海的鳥島之上,慕容伏許準備養好傷,便召集人馬圍在西海邊緣,待他們上岸,便逮住他們生生活剝,吊在伏俟城的城頭上。”
二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幸虧叱幹崽及早地來通風報信。
那一位牧民又道:“其實唐人溫文守禮,廣施錢財,跟我們相處蠻好,就不知道那可汗、以及王族大臣為什麼如此仇視唐人,希望以後大家都別折騰了。”
秦凡心道:也許每一位君王都希望自己能高高在上,四方臣夷,朝拜自己!如果有大魄力的君主與將領,肯並肩作戰,開疆拓土,這是一境一族的臣民之福,君主將領縱留萬世罵名,也在所不惜。
當然如果窮兵黷武,勞民傷財,結果打了敗仗,以至於有亡國之源,那後世史書評價,斷然不高。
秦凡、許喁喁收拾妥當,手持司南,便動身啟程,原本以為,要走幾十裡外,才能和唐營使團的人馬聚合,但沒有想到,走不甚遠,便能遇到了姜家兄弟,然後歡喜,和眾人相見。
武賽之事,雙方鬧得個不歡而散。
慕容可汗不敢當著族民面前言而無信,該賞的賞,令契苾何力、姜青上臺領賞。
唐軍使團的成員們,若非被噶爾茹、慕容伏許所耽擱,而進行這一場武賽,早便歸心似箭了,而且吐谷渾上層將領臣子,對他們唐人或抱敵意,或是若即若離……
契苾何力等人。擔心繼續留在伏俟城夜長夢多,反受其害。
經商議後,迫於無奈地撇下秦凡、許喁喁,人馬輜重先行,然後派遣姜風、姜雨等人馬零星地留在後頭接應,徐圖後計。
唐軍使團,可是在伏俟城東二十里外的草原所駐紮。
他們所遴擇的這一塊地方,水平線略高,少有水源,牧草稀疏,平日裡牧民以及牛羊少至。
唐軍使團可是從鄯州帶來了十車弓弩箭,輾轉千里,所幸沒有用得著它們。
在他們使團進入伏俟城之前,擔心這一批武器會落入吐谷渾人手上,於是覷準了這一塊地方,著人挖了一個大坑,將這一批武器給填埋入了坑中!
現在他們即將回到了大唐,自是將之,挖將出來帶走。
此時,秦凡、許喁喁回到了中軍帳子,契苾何力、程處弼等營內將士,都是歡歡喜喜地前去迎接。
程處弼也許心中興奮,一把抱住秦凡,他膀大腰圓,這一番用力施為,倒是把秦凡哥給擠得喘不過氣。
“我的好秦哥兒,我知道你沒有死,我真的太開心了!”
“瞧你說的,千古艱難唯一死,如果不是我們平日裡關係不錯,我還以為,你是咀咒我啊!但你不鬆開手,我還真的會得被你給勒死的……”
程處弼聽了這話,才肯放開手!
許喁喁看得直皺眉頭,剛要說什麼時,一道纖細身影飄將過來,也學著程處弼抱秦凡那樣,一把將她給抱住了,原來那是沈燒妹。
許喁喁在她耳畔低道:“你是女子誒,我可是男子打扮,我們可不比公子和處弼。”
沈燒妹也意識到自身舉動,是多麼地超前,尷尬一笑,退開了一步。
眾人只是覺得沈燒妹的表現,純粹是出於對友人的關愛,不曾摻和其它意思,自是忽略了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