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喁喁也笑出聲了,她清楚明白秦凡的想法。
秦凡的意思,哪裡單純地想見慕容伏許、噶爾茹?
秦凡是希望將這一些惡歹之人,引至陡峰之上,他們若是讓滾滾天雷給劈了,那也是天收,從此一了百了。
惡人,死於自然之力,吐谷渾人追究責任,秦凡也無需擔承主責。
秦凡笑道:“明天他們如果不來找我們,那麼我們撐舟回去伏俟城吧?”
許喁喁問道:“如此一來,咱們不得是自投羅網?”
許喁喁蠻歡喜小西山的,鳥島就好像二人所獨有的空間,真想一輩子和秦凡留在這裡,不再出去……
如此一來,她又覺得自私自利,對秦凡並不公平。
秦凡笑道:“我猜測,慕容可汗也不想趕絕我倆,在他強權干涉下,一切矛盾可以淡化處理,慕容伏許、噶爾茹對我恨火再怎麼熾盛,也不會輕易下手。”
許喁喁點了點頭,心道:公子分析得倒是在理,畢竟至今不曾見到追兵。
今日過後,風聲不那麼緊張,二人徑直回到了東城院落和程處弼、契苾何力等人會合,然後迴轉中原了,吐谷渾一方對此,想必然也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笑道:“我蠻想念夥伴們,也不知道現在他們怎麼了?”
二人一邊說,一邊來到了山坳處,早就見到了黃驃、青驄兩匹駿馬也待在此地,估計它們也是被天雷震嚇,逃竄至此。
二人挑揀了一個避風處狼狽地蹲著,一人扯住金甲墨氅一角,縱然風雨悽迷,大墨氅上外層材料是鳥獸的毛羽,可以高度防水,二人此時就像身披有蓑衣,依偎一起,身子並不曾被雨水給沾溼。
秦凡笑道:“我給侯長方送聘禮的時候,幸虧他並沒有收下這一件寶貝。”
舊日,長安慕容伏許等吐谷渾人以武犯禁,秦凡、許喁喁為了對抗殘暴,有緣認識,但真正能讓他們關係緊密相連,還是得數這一件金甲墨氅。
秦凡念想著的是金甲墨氅,許喁喁卻是想到了另外一事。
她怯生生地詢問:“公子,我冒昧地問你一聲,你見過那一位叫小清姑娘的麼,也就是侯長方前一些日子娶的妻子……”
秦凡一愕,蠻好奇為何許喁喁,為何會提起此事。
還沒有等秦凡應答時,許喁喁又道,“她和春風如意樓的楊夕姑娘相比,誰更漂亮?”
許喁喁眸子明亮,一直看著秦凡,並不放過秦凡身上的表情。
秦凡苦笑道:“我沒有見過劉小清。”
他這話倒是真的!
秦凡目前對於劉小清的記憶模糊得很,可以肯定,他的原身,也斷然不曾見過她。
這一場穿越的變故,徹底地改變了秦凡原有的命運。
當然,秦凡也不覺得,自己此時的選擇是對的!
人生道路千萬條,也許原秦凡宅在飛雲樓上,才是最佳的抉擇,一輩子看似窩囊,但做到了真正平安,平安才是最大的幸福。
秦凡又想起了一事,暗暗地覺得好笑:“以我之見,那劉家大小姐形貌醜陋,比不得楊夕美貌。”
許喁喁迷惑不解:“為什麼那麼說啊?”
秦凡笑道:“侯長方婚後的第三天,就來找我的晦氣,也許他以為捷足先登,揀到了寶貝,實際反之,結果心中憤懣難平,而尋我洩憤。”
今日的婚姻,青年男女講究情投意合,兩情相悅,但古時候並非如此,兒女得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和盲婚啞嫁差不多。
也許劉小清的容貌,並不如媒人婆所說的那般清秀,出戏太大了,導致侯長方無法接受,潛意識地恨起了秦凡。
秦凡自認倒黴也就是了。
許喁喁的臉色凝沉如水,也許百無聊賴時,得以審視自己和秦凡的關係,也琢磨著未來。
秦凡也沒有管許喁喁,二人靜靜地一起傾聽雨聲。
秦凡身子比較文弱,避雨時中途改變了幾下姿態,免得腳麻痺了,而許喁喁可以維持原來的身姿,一動不動,叫秦凡看了豔羨不已。
這一場雷雨,終將有結束時,夕陽西落,一卷飛虹,如橋樑聯通天邊,黃驃、青驄兩匹駿馬也在低頭吃草休憩,畫面別有詩情畫意。
許喁喁的個性比較樂天,也許雨過天晴,心情不再沉鬱,歪過臉,恰是見到秦凡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心頭深感溫馨,人,很多事情也用不著想得太遙遠,珍惜眼前人。
她笑吟吟道:“公子,今天晚上,咱們的晚餐吃什麼啊?”
“那你想吃什麼?”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許喁喁幽幽一嘆,道:“這裡除卻鳥蛋,還能有什麼……”
許喁喁之前,可不想和秦凡離開鳥島,二人不問世事,有清水解渴,鳥蛋充飢,短期內像神仙快活過日子,但島嶼上的資源始終過於匱乏了,時間拖久了,倒像在坐牢。
……
這一天晚上,大家也是以鳥蛋作食。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縱然秦凡廚藝高超,此時也是一籌莫展。
不過,這幾天在東院吃的肉食異常豐富,重油重鹽,現在飲食清淡一點,也沒有什麼不好。
帳篷裡有幹潔的毛巾,二人各懷心機而分開,藉著島嶼地面上淺窪積存的雨水,簡單地盥洗一把,重新回到了帳篷。
孤男寡女共處一帳,他們才暗暗覺得難堪,帳篷裡頭只有一張的床榻。
“公子,你睡在榻上吧!”
許喁喁作為下人侍從,很自覺將床榻給讓出來。
如果秦凡睡了,那麼許喁喁怎麼辦嘛?
秦凡倒有紳士風度,笑道:“不,還是你到床榻上睡,畢竟你還得照顧我,保護我,必須得養好精神。”
秦凡只是推搪之語,就目前在鳥島上,用不著許喁喁的保護。
大晚上的,吐谷渾人馬總不可能瞎燈漆火,撐船上島,前來尋釁吧?
即便有追兵,倘若來的是千軍萬馬,只有許喁喁一個姑娘,又怎麼可能保護得了他秦凡呢?
他們也用不著擔心,在大晚上遭到蛇獸等大型肉食的襲擊,小西山上是不會存在這一些生物,否則也不會是美譽為鳥類天堂。
許喁喁也清楚,秦凡為她著想。
她搖了搖頭,笑著婉拒:“我先謝過公子的好意,我就是待在帳篷的一角躺著就行了,只要能躺那麼一兩個時辰,就能全面恢復體力,更何況我現在也不是太疲倦。”
秦凡知道許喁喁脾氣倔強,笑道:“這樣,我們一人讓一步,像今天下午那樣,你睡床榻的一頭,我也睡另外一頭,彼此互不侵犯。”
說著,他率先躺回原先榻上位置。
為了不讓許喁喁感到害羞,他反側過身,不去看她。
許喁喁臉上一紅,沒有比這一個更加折衷的法子,大家都可以舒服地躺著,也就聽從秦凡的安排。
下午的一覺,睡得太死太沉,而且待在比較陌生地域,複合因素太多了,他們睡不著了。
他們都體恤對方,即便睡不著覺,也是靜靜地躺著閉目養神。
這一覺,二人迷迷糊糊的,待黎明時,尋常人都在夢鄉之中,絕大多數人此時酣眠狀態,打雷也未必能喚得醒,但許喁喁是習武之人,警覺性強,縱然在朦朧的夢鄉中,倒也能清醒了過來,大聲喊道:“誰?”
秦凡睡意朦朧時,被許喁喁叫喚的一聲所驚醒,睜開眼睛,恰是見到了一道熊岸身姿,站在帳篷開口處,如同矗立著的巖柱一般。
那人背對著光線,輪廓卻增添出異端氣息,秦凡、許喁喁無法得見他臉上神情。
隔了良久,那人緩慢地開聲:“我的帳子可不是淫窟啊!”
秦凡、許喁喁一愕,這一口聲音很是熟悉。
秦凡喃喃道:“海心王殿下?”
除卻叱幹崽,在吐谷渾上,還找不出有幾個人能有他那麼高大雄岸的身姿?
許喁喁從床榻上,一躍而下:“什麼叫淫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子,我們身上都有穿衣服的啊!”
許喁喁說話時,聯想很多,臉面一紅。
“你女扮男裝,而且二人平日裡親暱過密,誰知道你們這兩個唐人,有什麼迥異於常人的癖好?”
“你——”
許喁喁的臉色變得更紅了,只不過黎明前夕,帳篷內昏闇,秦凡、叱幹崽並不能見到這樣的一幕。
許喁喁是女子身份,被揭穿了,想矢口否認,但叱幹崽戰鬥力擺在這裡,他直接用武力證明自己眼光,局面更復雜,她只會更加難堪。
許喁喁預設了,她連正眼都不敢去看秦凡。
她心裡默默致歉,自忖辜負了公子對自己的信任。
秦凡也從床上站起來,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是您叱幹殿下的地方。”
秦凡沒有在許喁喁的性別上糾纏不清,又道,“殿下,請放過我身邊的同伴,我願束手就擒,只要你肯出面,護我同伴安然回到大唐國境,一切條件都可以談,縱然要我此刻自刎,我也無怨無悔。”
秦凡說得情真意切!
與其落在慕容伏許、茹老大的手上受盡折磨,還不如請叱幹崽給他一個痛快。
秦凡唯一就是放心不下許喁喁!
慕容伏許知道她是女孩子,哪裡能安得了好心?
如果可以,秦凡願和叱幹崽談條件,傾盡所有,護她安好。
許喁喁心中的暖意,一下子溢滿了全身,心頭湧滿了千言萬語:“傻瓜,咱們不了死在一塊兒,你又何必為我生計,而討好叱幹崽?”
她準備拔劍相迎。
叱幹崽洞悉許喁喁的殺意,但他不想進行沒有意義的鬥爭,又或者出於其它原因,他悶哼一聲,轉身翻開簾子,他的身子太過高大,低頭步出帳子。
秦凡、許喁喁相視一笑。
許喁喁道:“叱幹崽殿下行事,乖張古怪,讓人摸不清他的動機。”
他仗著自身高強的潛蹤本事,唐使在進入湟水谷地之後,便先後擄走了文禮斌、劉大亮等人,只是囚禁,卻不予加害,又能在蒙面人襲擊許喁喁、沈燒妹時拔刀相助。三天前,秦凡和雙姝在伏俟城的地閫內救人,大夥們成功地遛出了北城口,叱幹崽神不知鬼不覺地又來貓哭老鼠,弄得他們那是提心吊膽,緊接著叱幹崽出面,力懟慕容伏許,放走了他們。
昨天兩境舉辦的武賽時,叱幹崽第一局就中途退賽,讓他受了千古所指,聲名掃地。
要知道這一切,叱幹崽是是為了掩護唐人,即便他不出面,不幹活,那也逍遙自在。
總的來說,是他們唐人虧欠了他許多。
許喁喁道:“公子,對不起。”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了,許喁喁之前一直都想向秦凡坦白自身性別,但苦於無門。
現下讓叱幹崽給無情地戳穿了,索性順理成章和秦凡坦白得了!
許喁喁心道:我騙了公子那麼久,他不會大發雷霆吧?
秦凡笑道:“其實,在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你性別。”
“很早之前?”
許喁喁一愕,道:“莫非是沈燒妹之前和你說過此事,讓你心中生疑?”
大隊伍尚在鄯州,在出使的路上,還沒有走完一半,她自是沒有和她家公子坦白。
秦凡搖了搖頭,也沒有藏著掖著,道:“在我們第一天相識,被慕容伏許等人給追趕時,我便能知道你是女兒身。”
許喁喁笑道:“阿,我的易容術,就那麼蹩腳?”
許喁喁的易容術不算太爛。
他們二人為了逃避追兵,共騎一騎,秦凡倒像是女孩子被許喁喁給摟在了懷裡,當時便心生感應,畢竟誰家的兒郎,能有那麼雄壯的胸大肌?
這等細節,秦凡並沒有細緻地說。
他又道,“大家萍水相逢,很多事情真假與否,並不重要,我沒有必要去戳穿。”
“我覺得你既是女扮男裝,應該是迫不得已,我又何必唐突?久而久之,我也把你當是好夥伴了。”
許喁喁點了點頭:“謝謝公子,能理解我……”
“你真的叫許喁喁嗎?”
“千真萬確,那是我的真名,絕對沒有撒謊,如若不信,你和我到澮州去見義父,便可知分曉。”
秦凡擺了擺手,沒有說話。
現在他們可以說是吐谷渾的通緝犯,能否安全地回到長安,還是另說呢,不宜考慮得那麼長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