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風右手攥杆，左手抱拳，自報姓名。
叱幹崽笑了笑，揚了揚刀身，表示讓姜風先來進攻，不要和他客氣。
姜風也不客氣，一攥七尺鐵钂，直挺挺地刺向了叱幹崽，钂勁夾雜有一道強風吹拂。
“不錯，有兩下子的！”
叱幹崽豎起了彎刀阻隔，刀刃劈正了鐵钂中叉右鋒，二人馬步扎穩，同時沉聲吐氣，向前用力，抗拒著對方，這可是嚴厲考驗了兩大漢子的膂力了。
但姜風因為有助跑的優勢，鐵钂前伸，將叱幹崽竟逼得大步後退，後者的步履踏在草地上，都將地上泥土給掀翻起來，出現痕跡，足見叱幹崽用力之大。
叱幹崽也似乎少逢這般膂力驚人的對手，讚許地點了點頭。
但他不欲與對手力戰到底，用上巧勁，掣側刀刃，轉身讓位，二人側身錯位，刃削钂鐵，濺起一星火花，只不過大白天，這樣的星火併不耀眼。
如果說一個人牛力向前，不懂收放，此時多半已經匍匐趴在地上，摔成了狗吃屎。
但姜風居然可以收勢及時，繼續回身以钂護身，加以進攻。
二人刀來钂往，打得火熱。
程處弼低聲道：“秦哥，說一句實在話，當時我就不清楚為何你招攬姜風、姜雨兩兄弟，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他吃得少，卻擁有壯碩的胸肌，能打能拼，比驢還好使啊……”
秦凡苦笑不已：“驢？兄弟，你說得那也太過難聽了啊，我從來沒有要求過姜風做牛做馬啊？”
秦凡蠻照顧姜風，並沒有強烈要求他姜風一定要拼贏叱幹崽，正如他們等等要迎戰噶爾茹一樣，一切當量力而為。
此時姜風、叱幹崽的臉色都很凝重，他們一下子拆解了有二三十數招。
姜風在山林狩獵，其中最危險的一次，是面對一頭三百多斤重的野豬。
話說，那一個深秋雨後，一頭野豬在泥漿裡滾動過，一身的石礫，像是護甲那樣，普通刀劍難傷。
跟前的叱幹崽比那一頭野豬還恐怖，移動起來迅捷無比，手中的精鋼彎刀，比野豬的獠牙要長，而且靈活得多。
當時姜風為了獵殺這一頭野豬，可是拼了足足一夜，最後才將這一頭野豬給做掉，自己也被弄得遍體鱗傷。
姜風此時面對的叱幹崽，無論智商，還是硬體，俱比那野豬略勝一籌，反正姜風明白，想要打敗叱幹崽，困難重重。
叱幹崽何嘗也不是和姜風那樣，自覺應敵艱難？
當年，他刀斬敗吐谷渾十來名稀世高手，甚少有人能和自己纏戰如此許久，這個姜風不簡單！
在場的牧民見到那麼精湛的武鬥，無不高聲喝彩，汗國內一直想和叱幹崽一戰的武者，見到他們如此高深莫測的武技，均是自愧弗如。
噶爾茹不住地點頭，好武如痴，覺得此行不虛。
隨著戰鬥的白熱化升級，叱幹崽、姜風銳氣極盛，越鬥越猛，不分勝敗。
姜雨高聲嚷道：“哥，加油，用你的大鐵钂，狠狠地叉擊打他的下三路啊……”
秦凡等人苦笑不已：咱們比賽，又不是有深仇大恨，沒有必要用那麼狠辣的招數吧！
姜雨道：“可惜我沒有辦法登場，不然和我哥合力對付那海心王，頂多片刻，就能讓他束手就擒。”
秦凡笑了笑，心道：現在公平比武一對一，如果你不講武德，恐怕吐谷渾方也會派人登場……
生死肉搏，最忌憚豬隊友搗蛋扯後腿。
譬如慕容伏許，便是這一類豬隊友。
他大喊道：“海心王，昔日你威震草原諸部，現在居然和一個唐人打得有去有回，你力敵萬人的神力呢，現在莫不是有意通敵吧？”
慕容伏許的話，還真的讓周邊牧場人譁然。
牧人們縱然得見叱幹崽和姜風，揮汗如雨地激鬥，此時慕容伏許故意挑釁，像是有一顆老鼠屎，投進粥鍋，心頭泛起漣漪，也開始默默地吐槽起來……
縱然叱幹崽心如靜水，但還是被慕容伏許這廝氣得直咬牙關，心道：對手不是弱者，如果你不相信，大可以來一戰的啊！
但叱幹崽重來高高在上，奉承別人強，自貶身份
刀勢一亂，倒是讓姜風給欺身入來，姜風的攻勢陡然佔足了七成……
秦凡搖了搖頭：“這是豬隊友！除非叱幹崽不入局，現在就是夠衰的了。”
程處弼低聲道：“我發現，這個傢伙比侯長方這廝還衰，侯長方背刺隊友李闊，那是在無能翻盤，為了儲存自身的情況下才如此，但現在叱幹崽和我們姜風勢均力敵，他就亂來搗蛋……”
牧民們的聲音太大了，將程處弼吐槽的聲音給覆蓋了，不然侯長方聽了，恐怕不得氣得找程處弼再打一場！
侯長方並不知道程處弼在調侃他，自我感覺良好，笑道：“如果吐谷渾人內訌，讓叱幹崽分神，對於我們大唐使團的人而言，那是有利無害，姜風啊，你加把勁，做掉那海心王啊！”
程處弼忍不住道：“別這樣，我們要贏，就得公正公平一點！”
“處弼啊，我們成大事者就該不擇手段，不能有婦人之仁。”
“什麼婦人之仁啊，我們要用真本領取勝，咱們現在是賽制比武，並非上戰場，不擇手段，不合禮數。”
“……”
他們說的也是有道理，侯長方傾向於決賽的大勝，也為使團、唐國賺得好的名聲。
程處弼更渴求公平一戰。
對於二者立場，都是有理。
但秦凡比較傾向於後者。
此時的草原比武，又非兵不厭詐的戰鬥，輸就是輸，贏便是贏，沒有必要斤斤計較。
他們大唐更厲害的武將了，還在本國本營裡，他們在伏俟城的這一場輸贏，並不代表什麼。
當然，如果他們唐人啟用正當手段，堂堂正正贏得這三場賽事，固然更好。
叱幹崽低估了姜風的實力，結果和姜風纏鬥許久，被慕容伏許捉住了口柄。
他短期內無法戰勝姜風，又得承受慕容伏許的惡言毀謗；但放棄比賽，那更是貽人口實。
想不到自身一世英名，騎虎難下。
姜風和叱幹崽打得興起，慕容伏許唧唧歪歪，煩死人了！
但他又豈是那一類會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人？
姜風咬了咬牙齒，跳出戰圈，道：“我不打了！”
眾人均感到了一陣錯愕。
姜風大聲道：“我和海心王殿下切磋武藝，卻有人惡意地詆譭殿下的名聲。”
姜風指著慕容伏許，氣呼呼地道：“就是這一位大汗弟弟！他屢屢相欺，不能容人，我縱然贏了海心王，也是勝之不武。”
叱幹崽感到詫異，自己被慕容伏許所欺，導致氣忿而刀法散亂。
原本五五開的機會，因分神的緣故，姜風又多有兩分勝算，姜風卻是放棄了那麼一個大好機會……
眼見姜風主動退賽，那麼叱幹崽也是樂得如此，將刀回鞘，拱了拱手：“壯士，承認了！”
姜風也將重新抱鏜欠身還禮。
“慕容殿下嘰嘰歪歪之後，咱們海心王殿下就開始不敵對手，原來如此……”
“我聞知慕容殿下妒賢嫉能，二人一直不和，現下這般場合，他還不分青紅皂白地詆譭海心王，這多少令人心寒。”
“……”
早有人將這一方訊息傳至了高臺上，慕容伏允暗自嗟嘆，心道：我弟怎麼可以這樣子，海心王可是我汗國股肱，二者相爭，何時能了？
於是他急讓侍郎，前往調解安慰。
“你這個唐人，不識好歹，竟如此欺負人？”
慕容伏許遷怒到了姜風身上來，咬牙切齒，縱馬向前，直逼姜風。
他巴不得一槊，將對手刺死。
“慕容小兒，你還敢在這裡丟人現眼？”
姜風沒有奔到了慕容伏許的身前，一隻巨大有力的手扯住了他的大氅，而且力度狂猛，拽拉之間，竟是將慕容伏許給扯下馬來，男人攫住了慕容伏許的領子，噼裡啪啦地給了他大大小小七八個耳光，慕容伏許的面頰紅腫了起來……
揍慕容伏許的人，正是叱幹崽。
叱幹崽從來淡定從容，但此時卻因對手的一肚子壞水，而氣得鬍須都生煙了。
“老子在前方費力勞神，你倒是好，不住地在我身後說風涼壞話，撩撥我的性子……”
他一邊給慕容伏許耳光，一邊奚落個不是。
慕容伏許一直讓許多人心所不喜，明白叱幹崽教訓他，正中下懷，於是大聲嚷喊。
有一部分牧民，埋怨汗國賦予他們的待遇不滿，又或者說他們之前收受了別國間諜的賄賂利益，借今日之事，作為突破點，惡意地詆譭自己本族英雄，吹毛求疵，叱責叱幹崽的種種不是。
於是偌大的草場上，亂成了一鍋粥，人聲鼎沸喧鬧，有的大打出手。
直到數百個管制秩序的鐵甲哨騎出馬，拔刀遏制時，觀賽牧民躁亂的情緒才稍微可以停下騷亂來。
契苾何力蹙眉分析：“現在只是一場很普通的比鬥，吐谷渾汗國的牧民竟是分成了兩大派，他們你我惡意相蔑，推搡作一團，猶是四分五裂，如此不堪，若是外敵入侵略，那還得了……”
程處弼笑道：“這是好事，我本來以為吐谷渾人在草原上團結，那麼對我們唐人而言，那就是一個心腹大敵，如今看來，他們一盤散沙，輕而易舉就能將之摧毀掉！”
……
契苾何力、程處弼等人都是將才，自是能看得出吐谷渾未來的隱憂。
秦凡明白，大唐帝國對吐谷渾用兵，僅只需要一年時間，就能滅掉了吐谷渾。
當然了，大唐衝鋒陷陣的將士固然英雄了得，但這一些吐谷渾的雄昂勇士之如此不堪一擊，皆因是統帥們自以為是，各自為政，只是可憐了這一些底層的淳樸牧民。
直到叱幹崽宣洩出了心頭很強烈的一通惡火，才鬆手放過慕容伏許，後者被打得徹底沒有了脾氣，身子搖搖晃晃欲墜，
慕容伏許身邊手下，此時才敢上前，攙扶住他。
先前叱幹崽，就像是一頭瘋狂的雄獅，當屬下的也是有娘生的人，哪裡敢出手去阻撓？
“我沒事，你們都給我讓開。”
慕容伏許大力地推開了周邊的人，忿恨道：“我不需要你們的關心，莫不是看著老子出醜了才來？”
秦凡看得直搖頭，心道：他都混到了如斯的田地，怎麼偏不在自身尋緣由？
叱幹崽任務完成，視這一場比賽為大辱，繼續留在現場，和慕容伏許看彼此不爽，也受千夫所指，還不如早一些離開。
叱幹崽騎上坐騎，和部屬交代幾句，然後和小墨，揚長而去。
許喁喁忍不住道：“我發現有一條忠誠的狗子也蠻不錯。”
秦凡清楚，許喁喁想必然見到了叱幹崽的小墨，能和他的主人互動，心裡蠻喜歡的。
他笑道：“小墨是藏獒，那可是正兒八經的猛獸，豢養它可費功夫的了，而且你也有一字並肩王了，多養一條寵物，恐怕貓也會吃醋的。”
許喁喁笑道：“我也只是說說看而已，也不一定非得要養藏獒，如果將來我有自己的宅子，那再養一頭小黃狗作伴守家也就是了。”
此時，姜風回到了他們的大本營。
秦凡笑道：“歡迎英雄回來！”
姜風單膝下跪，道：“抱歉，我有辱使命。”
秦凡急忙將他攙扶起來，笑道：“你沒有做錯什麼，無需致歉。”
李僵忍不住道：“據說慕容伏許曾許下承諾，每局的贏者，可得對手的一秤金，以及一斗銀，揚名立萬，不在話下，現在姜風你退賽，也就不要這一份來自吐谷渾的饋贈了？”
李僵和侯長方的想法一個樣，克敵制勝，只要能贏對手便成。
姜風這麼一退，等於將唾手可得的名利錢財給推出去了，可有多傻啊！
姜風苦笑地搖了搖頭：“我就是覺得贏了他，打贏了也不光彩，既是如此，沒有必要糾纏，只是有負公子所託。”
秦凡點了點頭：“我瞭解姜兄！”
姜雨笑道：“哥，我站在你的一向，你任何決定，我都會無條件支援你。”
許喁喁笑道：“今日，你這麼一退，非常漂亮，至起碼能給吐穀人的面前，維護了我們虛懷若谷、溫和禮讓的唐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