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閫陰暗潮溼,四溢的腥羶等氣息逼面而至,許喁喁一手捂住了鼻子,蹙著秀眉,道:“好臭啊,劉大亮、文禮斌是否在裡頭,這是未知之數。”
也許是許喁喁的聲音,吸引了附近囚犯。
有人高喚:“救命啊,冤枉啊,請你們放我出去。”
“對啊,這裡不是人待的地方,很多跳蚤蚊子,都快將我身上的血給吸乾了,這裡的獄卒還虐待人啊!”
“……”
有道是,一犬吠形,百犬吠聲。
聽得可能來了救星,地閫內至少有六成的囚犯們,開始沸騰了起來。
他們似乎來自四面八方,有用中原話,有用藏語,也有不知道是用何處的方言,嘰裡咕嚕地喊了起來,彷彿都為身陷囹圄的自己而喊冤。
許喁喁的眉頭,依然緊蹙著。
秦凡欠身抱拳大聲道:“諸位,請恕我不暫時不能滿足你們的訴求,我來此處,純粹是為了尋人而來。”
秦凡手握烏茲鋼短刀,削鐵如泥,如果要放走他們,劈爛跟前的牢籠,自是易如反掌。
也許收監在地閫深處的,有無辜的人,但秦凡也不能保證,裡頭沒有十惡不赦之徒,萬一放了惡徒,秦凡和東郭先生沒有區別。
他清楚現在不是婦人之仁,聖爹心氾濫的時候。
那一些人一聽此言,像是烈日下暴曬的瓜苗,瞬時蔫巴了。
“秦副使,是你麼?”
“秦典薄,我很開心能夠見到你啊!”
“……”
只見遠處一處班房,一聲聲殷切之聲在呼喚他,聲音雖然沙啞,但夾雜幾分熟悉。
秦凡、許喁喁仔細去看時,只見幾個人衣衫破爛,披頭散髮,燈火昏闇,不辨五官。他們見到等燈火中的秦凡、許喁喁,像是遇到了救星那般,使勁地搖晃、拍打著班房的柵欄,神情激動,如同一頭頭即將要衝出牢籠的猛獸。
“我是劉大亮,你們不認識我了麼?”
“我是文禮斌!”
“快放我出去啊,這個鬼地方,我真的一刻都不願意久待了。”
“……”
秦凡靠近班房時,許喁喁也端著煤油燈,緊隨過去。
秦凡越靠近他們,也可以確定,班房裡頭蹲著的,正是不久前,使團失蹤的幾個人,人人都是容顏憔悴,雙目佈滿血絲,也許是擔心朝不保夕,以及伙食住宿條件極差,都瘦削了不少。
秦凡初時以為這一些同伴們,被草原上的野獸給叼走了。
原來,他們真如粘罕東說的那樣,被吐谷渾勢力給擄獲至此。
秦凡咬牙切齒:“他們竟然這麼對你們,你們退後幾步!”
秦凡摸出了烏茲鋼短刀,覷著了班房的青銅門鎖,力揮而下,只見火光閃現,鏗鏘悅耳,鎖頭被暴力砸壞掉。
幾個人迫不及待地推門而出,興許是興奮,又或者天天喝的是稀水糠粥,甚至說是遭到了虐待,腿腳踉蹌,走得是跌跌撞撞。
劉大亮快摔得個狗吃屎,秦凡強忍著他身上道袍髒臭,一把扶住了他。
“謝謝秦典薄……”
“道長,小心,你還能走嗎?”
秦凡背轉過身,順勢半蹲匐下來,他雖然不良於行,但現下劉大亮瘦得像皮毛骨頭,還是可以將對方給揹負起來。
劉大亮體諒秦凡的良苦用心,婉拒道:“使不得,秦公子,我還可以走的。”
許喁喁道:“你們動作輕一點,我們是偷偷來解救你們的。”
文禮斌、劉大亮等人都是滿腹疑雲,他們清楚自己早被押至伏俟城。
也許,吐谷渾勢力會向使團,勒索高價贖金,就能重獲自由。
秦凡手握赦令,大可以用鑰匙開鎖,又何必暴力砸鎖?
顯然,秦凡、許喁喁也是出於特殊原因,親身犯險。
雙方都很好奇對方是怎麼來此處,但也明白,現在可不是敘舊的時機。
一行人徑直走出窄道,來到窯院,恰見原先的監衛。
窯院外頭草垛的火勢,已經得到了控制,避免蔓延,但急切之間,沒有水源,還是無法短時間內將之撲熄掉。
“你們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
監衛心中詫異,剛要鳴警時,許喁喁見勢不妙,當機立斷,奔跑上前,似狂怒牛奔,當胸兩掌,強勁掌力讓兩個監衛仰面朝天,落在燃著的草堆裡去。
草垛上的火,將那兩個傢伙身上的衣服給燃著了,他們急著撲滅身上的火源,使勁地掙扎滾動,高聲嚎著,同時也將周邊的人給驚動了。
文禮斌、劉大亮等人目瞪口呆,他們之前清楚,許喁喁是秦凡身邊劍侍,也許略通劍術,但細胳膊細腿的,多是花拳繡腿,但沒有想到有如此驚人的戰鬥力。
當然了,大夥們詫異歸詫異,訝異之後,腳步不停,離開了窯院,正向著東邊奔逃。
那一些監衛的哀嚎聲太大,導致衛兵從四面八方靠近
此處不同長安,看來秦凡等人被伏俟城的守備勢力包圍,那是時間的問題。
“喂,你們看我!”
在危急時,卻見一株白樺下,轉出了一人,正揮手向他們打招呼。
沈燒妹小聲喊著。
秦凡一愕:“你怎麼還在這裡,我不是讓你回東院嗎?”
許喁喁也是苦笑,如果燒妹能脫身,可以回去請契苾何力等救兵,現在大夥們都失手被擒了,玉石俱焚,全死於此,吐谷渾人刻意隱瞞事實,那也無人得知……
沈燒妹卻淡定笑道:“沒有我給你們做指引道路的明燈,你們今夜鐵定插翼難飛,地閫,距離伏俟北城很近,那一邊城牆破舊矮小,容易攀越,而且守衛較少,咱們不要往回走,往北出城。”
沒錯!
他們往回走,不但要應對追兵,還得同時面對東、南、西三邊的守衛。
單單往北,只需要面對一路人,
秦凡聽從沈燒妹的決議,往北邊而走。
北邊聞訊而來的戍衛,倒是前去地閫救火,恰巧和秦凡等人,完美地錯開。
沈燒妹的洞察力驚人,她早覷到北城一角矮小的城牆,也許因為日曬風蝕的緣故,那一些破敗的城牆還不到一人高,沈燒妹直接一腳,便能把城牆給踹出一處小缺口。
伏俟城南邊是吐蕃,東邊是大唐,相較北城是少有人煙的青海湖,故少有兵馬駐守,城牆維護也不算完善。
眾人徑直前行,遁身入林,約莫走了七八里路,前方出現一條波光粼粼的小河。
文禮斌、劉大亮等人,二話不說,徑直躍入了河裡,河水不算湍急,能淹至胸口,河水清冽,暢情地洗滌渾身上下。
他們幾個人本以為,自己被擄囚禁,會慘死在異國他鄉,現下重獲自由,真的是恍若隔世,此時欣喜若狂,倒是在大喊大叫。
許喁喁急道:“諸位,咱們現在還沒有算真正地脫險,你們鬼哭狼嚎,不得把追兵給引過來嗎?”
劉大亮等人心想也是在理,趕緊噤聲。
他們好些天沒有洗澡了,以及更換衣服了,身上又髒又臭,難受得緊,泡在水裡蠻是舒爽,然後將身上溼漉漉的衣服鞋襪,脫了下來,大力拋擲上岸去。
許喁喁、沈燒妹兩個姑娘,都有幾分不好意思。
秦凡笑道:“又不是美女出浴,沒有啥子好看,咱們離開吧!”
秦凡對劉大亮等人的慘狀遭遇,那是感同身受,由得他們隨意施為,只是和兩個姑娘都走遠一點,想到這一些時日,劉大亮等人都受了牢獄之災,必然食不果腹,三人都去給劉大亮採擷林檎等野果充飢。
文禮斌、劉大亮等人洗好,也穿回原先溼的裡衣,赤著腳,將溼的外套,懸掛在樹頭枝丫上晾著。
大夥們都沒有敢輕易地生火,怕被洩露了行蹤,夜露清冷,眾人為防著涼,都選擇茂林避風處,湊在一塊,圍坐起來,吃著野果,抱團取暖。
沈燒妹建議道:“今天晚上,大家都不宜回到東院,先留林子深處,熬上一夜。”
先前兩個監衛,被許喁喁打入草堆,被火燒身,心悸膽抖,但吐谷渾人能透過從地閫裡偷溜出來的文禮斌等人的訊息,判斷今夜突襲者的身份,然後將注意力聚焦在來唐使團的東角方院。
如果他們這一行人此時回到東城的方院,必然自投羅網。
但沈燒妹久隨他的養父李玄運,耳濡目染之下,懂得兵法,聲東擊西。
沈燒妹又道:“明天西城外草原大比武,必然人流彙集,屆時我們就可以趁機混回到使團裡去。”
好法子!
文禮斌、劉大亮駭怪不已:西城大比武,什麼意思?
他們都注視著沈燒妹,也詫異這一個年輕姑娘何方神聖,為何秦凡對他言聽計從。
秦凡將沈燒妹的身份,以及慕容伏許、祿東茹做局,讓雙方精銳武士一決高下之事,均闡述了。
“這一些西戎蠻人欺人太甚!”
文禮斌、劉大亮等人給氣得咬牙切齒。
俗語說: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
誰讓大夥們現在吐谷渾,受慕容伏許的捉弄,舉止投足,仰人鼻息。
劉大亮道:“對了,明天無論如何,我都得過去給咱們的人助威打氣。”
當清楚明日的三場比試中,秦凡也有份上場,大夥們更是覺得,多欠下了秦凡的一個人情,都勸著讓秦凡,先睡一會兒,養養精神。”
秦凡頭皮發麻,苦笑道:“明天和那噶爾茹一戰的主力,是我家程處弼兄弟,不是我,我倒也不算疲累。”
在秦凡看來,他倆敵不過噶爾茹,敗歸本陣,反而多了劉大亮幾個人,看到自己落荒而逃,那可多丟臉啊。
秦凡也不知道東角方院的情況,就擔心他們三人今夜搞出來的事情,會殃及池魚,讓無辜的同伴們遭殃。
秦凡笑道:“今晚那麼刺激,我也睡不著,咱們那麼久沒有見面,再聊一聊吧……”
劉大亮道:“成啊,我們聊些正經事,我行李背囊裡的丹藥,不曾丟掉吧?”
秦凡笑道:“道長的寶貝,我哪裡敢輕易扔棄,我們使團有隊員受傷了,也有用你的藥物來治療,端的是有良效。”
侯長方的僕人李僵,就是用他的丹藥,身上的傷得以痊癒。
可以說,這個道號步雪等雲的道人,是有點本事。
劉大亮笑了,得意地捋了一把自己半乾溼的長鬍子:“我和你說啊,我那一個沒有標籤的褐色瓶子,裡頭有我花許多心血精製而成的兩枚猇彪丸,像你這等年輕人只消啃上一枚,膂力倍增,三天三夜都睡不著覺,屆時你和你的程處弼一人一枚,保證將那一些吐谷渾武士,打得落花流水……”
猇彪丸?
有沒有那麼神啊?
這怎麼那麼像是治療某種功能性障礙的藥物?
秦凡和許喁喁對視了一眼,哭笑不得,許喁喁心道:公子,這一個傢伙怎麼老是給你推薦藥?
昔日,劉大亮也是靠推薦藥物,彼此才認識,現在他重操舊業,也是正常。
劉大亮一本正經地道:“怎麼,你們不信我煉丹本事?”
秦凡笑道:“不是不信任你,只不過我明天決定走走過場,而我程家兄弟和其他隊員,都是打算憑靠真本事贏對方,你的藥物權且留下,待將來再用上。”
秦凡心中補充:不,我希望沒有機會用,要知道威力那麼猛的丹藥,多是激素,我的凡軀萬一承受不了,便得上天了。
此時,沈燒妹問道:“諸位,你們是怎麼一回事,營地裡有那麼多的驍騎衛士,居然也讓吐谷渾的人有機可乘,擒至吐谷渾?”
眾人一陣羞慚。
劉大亮嘆息道:“我們都交換過意見了,夜深人靜,大夥們安營紮寨,我幾個或沐浴,或是小解等,但距離主營地並不太遠,但某一個混蛋就是趁著我們落單時,施以重手將我們打暈擄走,當我們醒來時,便發現在集中營裡,然後被黑布蒙面,一路押解著往回走,直至伏俟城下……”
許喁喁問道:“襲擊你們的,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
“這……”
劉大亮、文禮斌等人交換著眼神,都搖了搖頭,他們也都不知道啊!
秦凡和雙姝皆心中慄然,能無聲無色地靠近將人打暈,然後將他們給擄走,這種能耐堪比虎、豹子等大型貓科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