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罕東也許臉面被打,又或者羞赧,臉色通紅,一時無語。
秦凡笑道:“我猜到了,你們是俘虜的身份,此行青海南山如果讓舊時同僚見到了,那麼多丟臉啊!相反你們引我們到北邊的祁連山脈,藉機脫身,只要你和你的從人回到王城,和慕容伏允彙報,他派遣人馬擒獲我們,你們不僅無過,反而立有大功,不是麼?”
沾罕東一愕,心道:這一個傢伙年紀輕輕,怎麼可以一下子就能察知自己的心思來,那也太可怖了吧!
程處弼忍不住道:“可惡啊,你們這幾個吐渾人的心思太過惡毒了啊!”
說著,他拔出了唐橫刀,那不是準備給那廝幾個耳光那麼簡單了,而是要取沾罕東的性命。
沾罕東蜷曲在地上,連連求饒。
本來明欺出使隊中,無人能知悉庫庫諾爾嶺一帶狀況,如此看來,這是一種痴心妄想。
契苾何力急止道:“從今日開始,如果你們再膽敢使壞,坑害我軍,那麼可怪不得我無情,取你們幾個人的首級。”
他們出使,便是打算以和為貴,不想傷害吐渾一方的人命。
程處弼揮手道:“趕緊地滾蛋,不然我一刀將你天靈蓋也給削成兩半!”
“……”
契苾何力心中大喜,大力地拍了秦凡的胳膊一下,笑道:“好樣的,秦典薄,你是怎麼知道粘罕東故意坑害我們?”
秦凡淡淡一笑,那用不著多說,他一個受過義務教育的人,對於大唐當時的人文地理環境等知識,還是略知一二……
程處弼哈哈大笑:“你看那粘罕東賊眉鼠眼,我秦哥兒英明神武,還渾身上下透著精明勁兒,用不著猶豫,我就知道秦哥兒的抉擇是正確的。”
秦凡劍眉星目,因為西行出使,日曬雨淋,膚色變成古銅色,褪去了原來公子哥兒的脂粉稚氣,換來的是一身英姿勃勃,越發地有陽剛味道。
相較之下,程處弼將粘罕東單拎出來,和秦凡比拼容貌,那可就是太欺負人了。
秦凡心道:兄弟這不是以貌取人嗎?
那也怪不得程處弼,首先他堅信秦凡人品,其次無論古時還是現在,任何時候,人固然要注重於內在美,但外在美也是需要。
好比東漢末年的龐士元,號鳳雛,水鏡先生評論,臥龍鳳雛,併名當世。
也許龐統恃才放曠,又或者是相貌粗陋,總之蹉跎了好一番歲月,才轉輾來到劉皇叔手下效力。
在秦凡看來,龐士元顏值再高一點,也許仕途會更為順暢吧!
秦凡戳穿了粘罕東的陰謀,也讓程處弼誇讚他姿容俊秀,但沒有表現出歡悅之色,相反秦凡的目光看著帳外莽莽大山,若有所思。
契苾何力、程處弼都很感詫異。
程處弼問道:“秦哥兒,你怎麼樣了?”
“吐谷渾人的主力可不在湟水谷地,也許便是佈局在青海南山一帶,萬一他們這一些關隘守將,不放我們西行,我們總不可能飛過去吧?”
他們出使僅僅幾十號人,縱然都是以一當十的精銳,總不可能扣關廝殺。
也許走到此地,他們便不得不回程了。
程處弼笑道:“秦哥兒,你倒也可以放心,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到那一個時候再說。”
此行艱辛,欲見吐渾之主慕容可汗,誰也沒有把握。
秦凡也清楚程處弼,在安慰大家,笑道:“待我們功成回到長安,我將剩下的青花古釀美酒都給你品嚐。”
程處弼眼前發亮,那自然是好。
契苾何力也是笑道:“我素聞秦典薄烹調手藝非凡,屆時我也想來分一杯羹。”
秦凡爽快答應:“那自然沒有問題。”
程處弼變得不愉快了,道:“這麼說來,契苾可汗你不得和我搶酒喝,搶肉吃了嗎?”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眾人均是大笑。
眾人摒除了粘罕東錯誤指導,在軍中靠得住的嚮導指引下,人馬陸續前行。
也許嶺口古道,算是吐谷渾聯通大唐的交通樞紐,為了能讓己方隊伍在大道上通暢,吐渾一方安排人手逢山開道,遇水搭橋,秦凡等大唐使隊在行進時,倒也舒暢。
粘罕東指著遠山道:“此行十八餘裡,將見一寨,名曰犬牙,裡頭約莫兩三千人駐守在此,他們憑險置柵,構建防禦工事,使為首將領名叫万俟摩可,有萬夫莫敵之勇。”
程處弼搖頭道:“什麼萬夫莫敵,太囉哩囉嗦了,到時候,我親自下場給你這個鄉巴佬示範,什麼叫勇猛。”
“……”
眾人來到了山下,遙望峰端。
當日晨曦,山林瀰漫著雲氣,眾人依稀可以見到山峰頂上營寨,錯落有致,五顏六色的牙旗飄飛,倒像是一幕幕可以引人奇異幻想的海市蜃樓。
程處弼自信滿滿道:“那便是犬牙寨吧,山上美得如同一個仙境,今晚上我們就在那山上吃喝歇息,走,咱們過去和那他們的頭頭交涉。。”
沾罕東急道:“閣下,你們千萬不要掉以輕心。”
秦凡此時道:“雙方人數相比,我們處於極大的劣勢,他們高層將領存心謀財害命,我們還是得要做好措施。”
秦凡的話說的是理,他們出使隊中攜帶許多財帛禮物,那對於以万俟摩可等擁有幾千人的將領而言,那就是一個香餑餑。
万俟摩可等人使壞,揮軍將他們出使隊的成員劫殺,擄走了財物,事後對外聲稱,不見唐人,死無對證,誰能奈何的了他們?
眾人一時無策。
秦凡請求契苾何力,率領全軍在山下安營寨寨,先按兵不動。
秦凡棄了坐騎,和獵手出身的姜風姜雨,押著沾罕東巡山而行,察看犬牙寨周邊的情況。
秦凡雖不熟悉地理環境,向沾罕東不恥下問。
沾罕東之前,領教過秦凡的手段,而且面對形貌遠比程處弼更為兇殘的姜家兄弟,對於秦凡的疑惑,沾罕東解答可是不餘遺力。
很快,秦凡對於周邊的環境,可謂是瞭然於胸。
待午時,眾人已經用過了膳食,秦凡等人才回到營地。
契苾何力、程處弼等人都擔心秦凡的情況。
於是,秦凡將怎麼進駐犬牙寨的法子和大夥們闡述,拿起樹枝,再在地面上不住地比劃,一番頭頭是道的說教,聽得大夥們都是讚不絕口,決意聽從秦凡的安排。
……
話說在山上樓寨,万俟摩可摟著兩個女子在榻上酣睡,但有人大力地拍門。
万俟摩可忍不住道:“哪一個傢伙,吃了熊心豹子膽,大早上吵本將軍睡覺?”
大唐、吐谷渾一方暫無戰線,万俟摩可這一個守將幾乎每天酗酒,風流享樂至第二天的日上三竿才會起床。
事實上,主將如此,寨裡士兵軍紀也同樣散漫。
副將休屠儲推門而入,道:“將軍趕緊地醒來,屬下有緊要事和你商議,這——”
休屠儲見到了万俟摩可和女人糾纏不清、衣衫不整,心理上也有準備,嘆息一聲,別過臉。
万俟摩可倒也是器重這一位副將,並不計較他打擾自己美夢,讓身邊的女人都先回避。
“休屠將軍,你找我什麼事。”
“這一段時間,天雨綿延,給我們運糧草的隊伍在泥濘山麓難行,都遲了快三天,還沒有抵達,我們糧廄裡用來餵養牲畜的豆糠也快沒得剩了。”
万俟摩可揉著晴明穴,道:“誒,拒守在山寨上就是這一點讓人感到不爽,水糧供應頗有困難,可不像我們在草原上放馬牧羊那麼地自由自在,這樣吧,休屠將軍,你有什麼好的建議?”
休屠儲道:“據可靠訊息,大唐出使團隊西行而來,他們越過了湟水谷地,不日將抵達我們犬牙寨,屬下有一個建議,派遣人馬出去迎接他們,他們唐人手上物資殷富,我們可以問他們求助,討要物資,以養軍隊。”
“我自是聽過此事,但休屠將軍看待事情並不夠全面,我看這樣!”
万俟摩可擺了擺手,目光露出了兇光,道,“他們區區幾十人,不成氣候,咱們乾脆一點吃掉了他們算了!”
“不可!”
休屠儲急道:“將軍,他們從長安不辭千里遠道而來,想見我們大汗,然而我等不分青紅皂白,將他們捕殺,奪其輜重,這太不仁不義了吧?”
万俟摩可道:“休屠閣下,你真的是婦孺之見,他們不足百人,而我們隊伍數千之數,他們給予的物資,連塞牙縫也不夠不上啊,即便將他們所有物資攔截下來,我們也得面對斷炊之虞,而面對幾千人的譁變,我們拿什麼填飽士兵的肚子?”
“其次,王城至此,沿途上還設定數個大寨子,那些將軍比我等更是貪得無厭,即便我等不朝唐人們下手,其餘的將軍也會吃掉他們,與其這樣,不如我們劫了他們,大不了我們只取其物資,不傷人命,將人員趕跑也就是了……”
休屠儲急道:“可是慕容可汗怪罪下來……”
“你無需擔心什麼,咱們劫掠使者,事後可以推諉他們無禮在先,更何況我們早已經和唐人交惡了,可汗只會站在我們一道的,不是嗎?”
“……”
恰在此時,門口有探子來報,大唐出使隊,已至山下。
當時万俟摩可大笑道:“我就說了,上天賜予我們的禮物,如果我們不取,那可就太不像話了。”
“人來啊,點五百精銳將士,騎上快馬,隨我出寨!”
休屠儲道:“將軍,你是寨裡的主帥,不可輕動,我看這樣,讓一牙將率領隊伍出寨便好。”
但万俟摩可搖頭道:“誒喲,這一段時日,我均在樓寨上休憩,真的是悶得慌啊,我就當做鍛鍊身子骨,休屠,你留在城寨裡守著,外邊的廝殺就交給我。”
休屠儲蹙眉道:“將軍,請你憐惜生靈……”
万俟摩可笑道:“放心吧,我又不是殺人狂。”
休屠儲心中明瞭,庫庫諾爾嶺距離大唐長安逾兩千裡,即便万俟摩可肯大發慈悲,不殺大唐出使隊的任何一人,但隊伍沒有錢糧,能回到長安的人數怕是十不存一。
這一些僥倖未死的倖存者,回到長安,必然和他們君主闡述今日之事,未來唐帝國和吐谷渾汗國的戰爭,那便是正式拉開序幕,戰火塗炭了……
休屠儲又不能改變什麼,心裡頗有幾分黯然。
万俟摩可領幾百精騎,衝闖出了營寨,兩方相隔一箭之地。
唐軍為首者是一名大腹便便的漢子,身後是二十來名驍騎,車隊轔轔,上邊裝著的可都是大包小袋。
万俟摩可等人,眼見車隊運送著的輜重,眼睛都紅了。
万俟摩可上前道:“來者何人?”
也許慕容伏允出於考量,庫庫諾爾嶺的最東線接近大唐帝國,特意安排了大批精屬中原語言的將領,駐守此處,這樣可以最大程度上讓語言無礙溝通。
譬如跟前的万俟摩可!
沾罕東自然清楚己方的情況,作為俘虜,一一和秦凡等唐軍將士說及了這個情況。
程處弼大聲笑道:“我乃西行出使隊的先鋒官程處弼,我父親是瀘州刺史,大唐左領軍大將軍程咬金!”
万俟摩可一愕,程處弼現在是初生牛犢,自然沒有聽過程處弼的名字,但他在吐谷渾,可是有聽過大唐帝國的名將事蹟,程咬金在民間稱為混世魔王,勇不可當,名冠天下!
他暗囑屬下,吩咐下去,這個少年身份不簡單,得設法要將他生擒活捉,作為人質,問那程知節討取天價贖金。
万俟摩佯道:“你們把禮物、輜重等物留下,我會著人為你等,送到伏俟王城,都回去吧!”
那明顯是撒謊,万俟摩可既得到了禮品,怎麼可能會再送到伏俟城上,肯定是和手下們享受。
那一些禮品,便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沒回。
程處弼笑道:“你又是誰啊,我憑什麼相信一個無名小卒的話?”
“無名小卒?”
“我乃万俟摩可,慕容可汗麾下的勇士,奉命駐守犬牙營寨。”
秦凡、程處弼等人之前曾聽沾罕東,介紹過營寨的虛實狀況。
本想此行,出來迎接他們的為首將領,那也不過只是很普通的一名偏將而已,但沒有想到,來的是犬牙營寨的最高階別的將領,不過秦凡的計策,來人是越高階,那便是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