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風心中吶喊,如果因為輕信他人,束手就擒,而害死親弟,那麼他發誓縱然身墮九幽之地,灰飛煙滅,也不會放了他們。
幸虧秦凡等人一言九鼎,不惜和自己人倒戈相向,維護弟弟。
那一瞬間,哥們倆真的願意對秦凡唯命是從,就是說當他身邊的爪牙,也是可以。
韓仲良等人不曾吭聲,因為他們清楚秦凡、侯長方之前的恩恩怨怨。
不過韓仲良也深信,只要侯長方不搶功勞,秦凡不會亂來。
李僵沉默寡言,明白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道理,出言:“秦典薄,你可不能為了私怨而報仇。”
秦凡倒也尊重他,拱了拱手,道:“李僵閣下,我並沒有刻意地去為難侯兄的意思,只想讓他歸隊,雙方免於廝殺。”
姜家兄弟四肢發達,但頭腦並不簡單,他們聽得秦凡,稱呼侯長方一聲侯兄,便能猜測到了身份。
姜雨低聲嘀咕:“閣下一定是侯長方,據說你自小隨著大伯南征北戰,練就了一身好武藝,今日一戰,武藝不過平平啊!”
姜雨、侯長方交手。
侯長方全力以赴,姜雨倒是倒是有所保留,至少發現了對手兩三處破綻,但姜雨不敢強攻。
一來,姜雨不想傷人命!
二來,姜雨身無片甲,即便能成功刺著侯長方,但未必能破得對方的甲,趁著動作一窒滯,侯長方反手一戟也能傷及他。
姜雨自忖,騎術很爛,以戰騎衝鋒陷陣方面,自然是比不過侯長方,但他是普通的獵人,習慣憑靠雙腿在複雜的山地環境步戰,如論單兵作戰,同等裝備下,以步鬥騎,一點兒都不會遜色對手,所以不惜語言相激。
侯長方受了姜雨那麼一激,氣得雙手發抖,想一戟收拾掉對方。
眼見程處弼黑黓黓的大眼瞪著自己,而且早前,他也領教過許喁喁的厲害,侯長方還真的不能不認輸。
此時,還是秦凡請韓仲良出頭作保,先讓衙差們為姜風鬆綁。
秦凡問道:“那一個劉員外呢?你們兄弟倆不會心生惡意,把人家給殺了吧?”
姜風苦笑道:“殺人償命,即便我們和劉員外之前曾有過節,但草菅人命,我們自問做不到。”
“我哥說得對,就拿他來說事!”
姜雨指著侯長方,插入了話題,道,“你看他,就明白了,如果我們兄弟真的是濫殺無辜,輕賤生命之人,他能這般毫髮無損嗎?”
言下之意,侯長方本事低微,弄死他就好像殺只獠那麼容易。
侯長方一愕,渾然沒有想到自個兒居然成了墊腳的沙包,似乎誰都能來踏他一腳。
侯長方並不服輸,準備和姜雨爭論。
韓仲良催促道:“你們無需多言,趕緊帶我去見劉員外。”
姜家兄弟引領著大夥們,前往他們住所。
秦凡問道:“你們沒有娶妻生子?”
瞧他們都三十好幾了,事情鬧得那麼大,除卻姜家兄弟,那幾間茅屋不至於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姜風苦笑地搖了搖頭,他們兄弟長相凶神惡煞,弟弟長相還好,但自己臉上還有一塊青痣。
更為重要的是,娶老婆需要錢,他們都是山裡頭普通的獵戶,今朝有酒今朝醉,哪裡有錢會討媳婦?
門有豬肉臭,路有凍死骨。
有錢人三妻四妾,窮困者也只能孤獨終老。
這是任何時代,都是如此。
秦凡也能瞭解他們兄弟的窘況,沒有多言而讓人家難堪。
最偏遠的一座小茅屋,裡頭都是燃火的木料、草堆,顯然這是一間柴房。
馬燈亮起,眾人可以發現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雙手被反綁著,癱倒在一角的草料堆上。
男人的眼睛讓黑布遮掩,嘴巴還被一塊布團給狠狠地堵住,模樣那是有多慘就有多慘。
“這就是你們說的劉員外?”
侯長方忍不住抱怨道,“你們這是虐待啊!”
“胡說八道!”
姜雨道,“他帶了手下的狗腿子踩壞了我們菜園,導致地盤上雞飛狗走,但我們都沒有打他,只是將他禁足,且有吃有喝,這算哪一門子的虐待啊?”
姜風徑直去給那劉員外鬆綁。
原本劉員外聽見了門口外有動靜,還以為姜家兄弟要虐待他,但發現聲音不僅僅是姜家兄弟,也明白事情出現了轉機,嘴巴被布團堵住,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劉員外重獲自由後,也不清楚是心情興奮,還是天氣炎熱所導致,他滿臉紅彤彤的,他不住地扭動身姿,撓首弄姿,非常地誇張。
韓仲良忍不住道:“劉員外,你這樣是有辱斯文啊!”
韓仲良、劉員外很久之前便認識對方。
劉員外道,“韓長史,你有所不知,這裡有很多跳蚤還有蚊子,我被咬得渾身是包,好生地難過,好想回去沐浴……”
劉員外惡狠狠地說道:“豈有此理,你們居然敢對我無禮,我相信韓長史必然會為我主持公道!”
劉員外沒有口出大言,說要回家,召集人馬報仇,因為不久之前,親眼見識到這兩個兄弟的實力有多麼地恐怖,他手下們以眾欺寡,幾個回合便被放倒了,從而明白自己養了一幫豬。
劉員外即便要報私仇,都是缺乏底氣。
不過劉員外也明白,長史大人專程來救助自己,腰桿子自然挺直了少許。
韓仲良道:“成了,這裡不是大家說話的地方,先到外頭去。”
天氣炎熱,柴房空氣本來就不流通,現在人那麼多,擠入這一塊有限的空間,越發難受。
姜家兄弟邀請秦凡、韓仲良、程處弼到他們的茅屋去。
秦凡帶來的驍騎,以及韓仲良帶來的衙差,都暫時離開茅屋百尺外的範圍。
雖然許喁喁有幾分擔心秦凡的安危,但想到姜家兄弟不是壞人,有程處弼這個猛男護著,秦凡安然無事。
“你進來幹嘛!”
侯長方居然打算不請自入,但被程處弼攔住了。
顯然高層開會,他姓侯的可沒有資格加入。
“這——”
侯長方好生難過,想他之前也有出一分力,結果此時用不著他了?
他像是尿罐,讓人家用了嫌棄髒,然後隨手扔到一旁。
李僵出言安慰道:“少主,你不要氣餒,你忘記老爺囑咐什麼了麼?此行咱們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做,不要因小而失大!”
侯長方立馬恍然。
他此行吐谷渾就是為了將功折罪,為重返軍中作準備。
秦凡不會武功,一輩子也只能在光祿寺混一個小雜役,這一輩子也沒有晉身的空間,但是他侯長方立有軍功,未來可是出將入相的料。
屆時,他大權在握,自然有一百個法子給弄死秦凡他。
忍耐一下吧!
在茅屋裡頭,大夥們展開了談判。
秦凡讓姜家兄弟、劉員外,一五一十闡述情況。
雙方雖然為了石門山的資源,你爭我奪,積怨深深,但所幸一直沒有釀造成大的人命傷亡事故。
秦凡道:“你們的事情了,我都知道,以後石門山的山林上的資源,你們看可以共同開發!”
但姜雨忍不住道:“其實也不是我們兄弟針對劉員外,別人如果在山上採藥、狩獵,我們不會多說什麼!”
“但唯獨劉員外不能!”
劉員外似是做賊心虛,一陣顫慄。
秦凡等人都是詢問何意。
姜風說道:“你的手下夠壞的,每一次進山都是成群結隊,一待就是大半個月!他們濫砍濫伐,運走大樹木料,樹上鳥窩都要弄下去,將蛋砸碎,看到哺乳的飛禽走獸,不懂網開一面,趕盡殺絕,見到有了名貴的中草藥就連根拔起,不留下一點的資源……”
“這——”
秦凡蹙眉道:“還有這等事,如果是這樣子的話,那麼整一座山還有什麼資源價值,他們不僅僅是為了靠山吃山,而是故意地危害保護生態環境。”
劉員外眼睛滴溜溜地轉動:“你在含血噴人。”
姜雨道:“我兄弟倆並不打誑言,如果長史大人不相信,可以從今天起在山下設卡,瞧瞧我兄弟所說的話,是否有假的。”
姜風道:“我兄們打獵,也願意接受監督。”
程處弼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道:“劉員外,原本姜家兄弟擄你要錢,並威脅你和你的人不能進山,我覺得非常霸道,強人所難,但現在我覺得他們做得非常地對。”
劉員外儼然不知道情勢有變,還以為自個兒是有錢,可以隻手遮天。
劉員外也以為能仗著認識韓仲良,韓仲良會為他出頭,眼見程處弼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後輩也敢拍桌唬人,他也學著程處弼的模樣,拍了一下桌面,道:“小子!我在秦州做一些什麼,用得著你再這裡唧唧歪歪嗎?”
天啊!
夭壽咯!
程處弼環眼一圓,他好歹也是宿國公之子啊!
他本人現在可是御賜西行出使隊的先鋒!
雖說是一個有職無大權,好歹也是一個官。
但程處弼曾幾何時曾遭到這般鄙夷?
劉員外之前一直被姜家兄弟擒辱的無名烈火再一次燃起,他道:“你瞪什麼瞪眼,再敢瞪我,小心我將你的眼睛也給一併挖下來!”
秦凡搖了搖頭,心道:這個姓劉的估摸著活到頭了,有那麼的人不去招惹,居然敢招惹程處弼?要知道這個姓程的火起了,可是能將你的頭顱也給硬生生地摘取下來。
程處弼不怒反笑道:“我之前還以為你是一般的財主員外,現在看來你和那一些欺男霸女花花太歲沒什麼兩樣,不得不嚴懲啊!”
嚴懲?
劉員外似乎聽到了搞笑的話,道:“你有什麼資格?說一句實在話,像你這樣年紀的傢伙,要學會修心養性,要學會尊重人,知道嗎?”
韓仲良急道:“員外啊,你少說幾句,可以嗎?”
劉員外笑道:“怕什麼,年紀輕輕就是去當軍漢,一看就知道念不好書的紈絝之流,老子就是看不起這樣你,有空我得替代你無能的父母管教你這個小癟犢子。”
小癟犢子?
單單是這個稱謂,劉員外將程處弼罵得體無完膚,不得把程處弼的家人也給拉入這一趟渾水了,那可犯大事了。
《唐律疏議》中,有詈罪一說,便是罵人者,要受到判決。
秦凡一個現代人,隱約記得,若是有人膽敢詈罵官長,或被流放,或被杖責,按實情酌情判決,反正罪名是不會輕的。
但怎麼判,這是刑部的事情,那不重要,以程處弼的性子,不可能忍氣吞聲,當場有人敢不妥他,現在就要把那人給幹服,有仇當天報!
於是程處弼上前,直接給了那劉員外五六記耳光。
“我讓你為富不仁!”
“我讓你敢得罪老子!”
“……”
程處弼一邊揍他,一邊數落劉員外的罪狀。
秦凡苦笑道:“兄弟啊,你出手輕一點,別鬧出人命來。”
他沒有去管程處弼。
畢竟那劉員外的嘴巴欠打,更何況程處弼現在勢同瘋虎,秦凡文質彬彬哪裡有力量可以相攔截呢?
姜家兄弟也是笑眯眯地靜悄悄地看戲,畢竟他們之前和劉員外鬧過不爽,現在既又程處弼幫忙揍人,那是何樂而不為?
至於韓仲良則是蹙著眉頭,想要勸慰,但又恐得罪了程處弼,而且程家三少的火不宣洩出來,燒到他這裡,那如何是好?
結果,劉員外的嘴巴紅腫,門牙被剝落了三個。
程處弼問道:“諸位,你們有見到我打他麼?”
秦凡率先強答笑道:“我沒有看到。”
劉員外忍不住指著秦凡,道:“你怎麼睜著眼睛,在說瞎話呢,那還有王法的嗎?”
與此同時,劉員外目視韓仲良,似乎想讓秦州之長幫自己出頭。
但韓仲良向他只是搖頭,眼色中似乎讓他吞噎下這一口氣來,不要追究此事了。
但劉員外偏偏不願意這樣,嚷道:“嘿,他們究竟是什麼來頭嘛,天王老子嗎?”
“對了,說了那麼久,我都沒有給你介紹,我叫程處弼,當今宿國公程知節是我父親。”
程處弼指了指秦凡道,“這位有名氣了,京城白麵賤郎君秦凡,秦國公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