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根結實的木樁底下糊上泥，最頂部再罩上幾方拼湊而成的破布，這便是個簡陋的粥棚了。

上方的破布不是為了替人遮風擋雨，而僅是防止風沙吹進鍋裡。

畢竟，這年頭，人哪有糧食金貴。

棚子前已然聚起相當的規模，五排頗長的佇列候在此處，等待著那稀薄到可憐的粥水。

左玄一便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靜靜看著那望不到頭的佇列，訊息是他主動散出去的，為的便是儘可能的的輻射到周邊的災民，但是，從王家的大火中帶出的這些糧可以飽百人腹，卻填不了萬人飢。

更何況，大災所擾的又何止幾萬。

煮粥的人倒是好找，人群中盡是在鍋灶前忙碌了半輩子的婦人，只需稍一開口她們便願過來幫忙。

秩序的維持也比左玄一先前所想的要簡單許多，除開他喚來了幾位三一師兄弟幫忙之外，這些災民本身也沒有哄搶的意思。

他們便只是機械的重複著向前，取碗，拿粥的這個過程，全無鬧亂的力氣。

許久，粥鍋見底，最後幾袋糧也被開啟，而那來此的人群還如一條長龍般向前蠕動。

左玄一靜望片刻，對幾位維持秩序的師兄弟點頭示意之後孤身遠走。

水雲似是猜到了什麼，連忙放下手中剛收回的一堆碗，再而張開手攔在左玄一身前。

“玄一，你做什麼去？”

“搶糧。”

左玄一回答的輕描淡寫，好像自己要去做的不過是件小事。

他未精農學，對旱災蝗災接連侵襲的這片大地也找不到什麼解決的法子，雖如此，卻也到底還有個奪來糧食的辦法。

從倭軍手裡搶過來。

不管所行有多畜生，倭兵從機能上來講也還是人，是人便要吃飯，那麼他們也必然有足夠的戰備儲存。

這幾年，左玄一本就常常孤身殺入敵軍之間，類似的情況已然見證了無數次。

不過先前都只是在戰場之上迎敵，卻未殺入倭軍後部，這一次，他便要儘可能的攔下更多的食物。

“不一樣！倭人不止有槍，他們還有大炮！還有天上飛的那種機器！

你在正面戰場上遇到他們，遇到預料之外的情況還可以跑，可你若真的深入敵後，倭人那邊的異人就有可能找的到你，更不要說你還得帶著那麼多食物了。

目標太明顯了！

就算真的要去，也先回趟師門，師兄們和你一起去，就算實力不及你，我們至少也可殿後，若你真遭暗算，至少有人能接應。”

水雲說的其實也不假，三一門的弟子天賦本就不俗，在左若童和左玄一接連步入三重之境後，他們得知前路的具體方向，這幾年的進境愈發順暢。

包括水雲長青在內的幾名來三一門年數夠長的師兄，於逆生一道上所得更多，在二重上都已走至深遠。

若和他們一道去，確實多了幾分保險。

但左玄一卻只是淡然一笑，緩緩搖頭。

“師兄放心吧，三重之境的人若想要走，又有幾個可以留住的？

孤身一人前去，行動起來更方便，遇到情況也跑的掉。

至於支援的話，便讓白虎在遠處候著好了，它體型龐大，背的東西多，而且那日吞取了眾多比壑忍的能力，在這裡也用的上。”

言畢，左玄一對著幾位偷偷望過來的師兄弟輕抱一拳，再而毅然轉身，再不停留。

……

“倭兵那邊有嚴格的物資輸送線路，每隊倭兵都有相應的軍糧補給，但規模不太一樣，我找到了幾位有門道的朋友幫忙，這是他們的大致分佈。”

劉渭將幾個信封推過，再而往下壓了壓自己的帽簷。

身為如今的小棧棧長，他的一舉一動都有不少人在盯著。

“謝了，每次都找你要訊息，辛苦了。”

左玄一將錢袋遞過去，再而研究起信封裡的東西。

“江湖小棧就是吃情報這口飯的，談不上辛苦，再者說，你要動的是倭人，就算不開口我也會主動過來幫你。”

劉渭先是隨意的擺下手，再而表情又變得嚴肅起來。

“另外，你讓我查的倭軍動向也有定論了，他們並沒有大範圍給河南災民發糧的意圖。

有也只是一小部分行動隊在做這件事，並沒有擴散全域性。”

左玄一聞言眉頭稍微皺起，有些事情不便多談，但如今的大災局面其實並不全是天災，而是混雜了人禍在內的。

數年之前，黃河大堤被炸，用以阻斷倭軍的行進，成效如何暫且不談，但自這個決定被做出的那一刻，大災的局面就已經被註定了。

當時，數十個縣被淹沒在洪水之中，萬頃良田被毀，形成超四百公里的黃泛區。

這場水災將糧食和牲畜給衝沒的同時，也徹底破壞了此地的生態，讓這裡應對災害的能力大大下降。

數年之間河南災害不斷，水災完了又迎大旱，而黃泛區又因為乾旱，讓泥沙暴露出來，成了孕育蝗蟲的溫床。

於是乎，蝗災來了，這些小蟲一口一口的將人民活下去的希望給啃光。

在此種情況下，倭兵若是下令發糧於災民的話，連明天都見不到了的災民亦有可能陷入混沌，如此一來倭兵可能得到很多人的擁護。

儘管，倭人的入侵才是最令人生恨的人禍之本。

收買人心，是謂比之萬千炮火齊攻還要更加狠毒的戰場招數。

可如今聽劉渭的意思，似乎除了一些徹底被他們所佔據的地方之外，倭人似乎沒有這麼做的意圖。

劉渭把眼鏡上扶，透亮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光芒，似是猜到了些許東西。

“他們應當也想過這種方法，但似乎倭軍內部的糧食儲備，也沒有充足到可以這般使用的地步。

戰略物資的運輸亦要耗費資源，即使是曾經來勢洶洶的倭人，在與咱們僵持這麼多年後，如今也早已不如三幾年那會來的物資充足了。”

左玄一點下頭，看著手中信紙上標記出的幾處地點，嘴角上揚。

若是如此，那這軍糧就更有必要去搶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