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罕回去自己的法師塔的時候，長袍有些破損，法杖上寶石多了幾道裂縫，頭髮有些凌亂，顯得有一點狼狽。
他不得不承認，博約成功地給自己造成了一點困擾，拖延了一些時間。
他帶去參加集會的幾個弟子，有被殺的，有被重創的，有被弄瘋的……這會導致一些問題，但問題不大。
波罕對自己法師塔的防禦有信心。
即使被拖延得再久也沒關係，在這座城裡，除非丹特子爵親自帶隊，否則沒有人可以攻破他的塔！
然後波罕就看到了被砸開的法師塔大門。
他引以為傲的石怪守衛碎了一地，全都是被摧毀破碎，而不是隻被破壞驅動核心，簡直就像被暴怒的怪物碾碎一樣。
波罕在雨中看著這一地碎片愣了半分鐘。
每一隻石怪都造價高昂，如果僅僅被擊潰還能夠修復，但被整個打碎，這根本就修復不了！
九隻！全部！徹底損失！！
光就這一項損失的數額就讓波罕感到了心痛，更別說加上其他的法術守衛。
大門也遭到了重創……究竟是什麼人，居然以這麼粗暴惡劣的方式攻進法師塔！？
波罕動用自己睿智的大腦去想，但是竟然想不出來可能是誰。
面對敞開的門口，他居然有一點不敢走進去。
但終究得要進去。
塔內不出意外地一片狼藉，其中有個學徒死得特別抽象，就像被怪物一巴掌怕碎的，絕對是把石怪摧毀之人的手筆。
攻進塔裡的是一支隊伍，起碼有五個人。
有物理破壞能力很強的攻堅手，有擅長對付法術機關和陷阱的法師，有驅使魔獸的控獸者（可能跟攻堅手是同一人），有擅長搏殺的騎士……
這支隊伍闖進塔內後，首先是往地下去的。
他們沒有掌握法師塔內部情報，不知道瑟琳·芬列裡被關在哪裡，只能現場搜尋。
在地下層他們找不到想要的人，只能找到一些實驗耗材。
他們把這些實驗耗材帶了出去，為什麼？
波罕發現這一點後感到疑惑，那些“東西”沒有什麼價值，在城裡花費些錢財就能買到一批，根本用不著從這裡搶走。
想不出原因，他就暫時不多想，邁步往上走。
波罕見到了激烈的戰鬥痕跡，看出這支入侵隊伍遭到了猛烈的攻擊，但沒有敗退，沒有被阻礙。
他們摧毀守衛，解除機關陷阱，殺掉他的弟子、學徒、僕從們，一層一層地往上突破。
除了那位強大的攻堅手，這支隊伍裡同等重要或者可以說更重要的是，一位抗住了法術集火攻擊的抗法盾衛！
這盾衛不一定是人，也有可能是魔獸，且有可能不止一個。
連同那位攻堅手在內，如果這樣的強者複數出現在芬列裡城，不太可能沒有半點風聲。
所以很可能，攻堅手連同盾衛都是一個人……準確地說不是人，而是那位控獸者的驅使的魔獸！
波罕腦海裡想象出了一位神秘的控獸強者，手下有著職能不同的強大魔獸。
這位強者作為入侵隊伍的核心，帶領隊伍攻進了法師塔。
他的弟子等人做出了抵抗，但沒有用處。
波罕陰沉著臉走到第六層，見到了昏迷在地的萊克·比茲等人。
這些人顯然是投降了，才得以保住性命。
波罕不關心這些廢物，繼續往上走。
第七層，他佈置的最後防線也被攻破了。
造價比石怪更加高昂，力量也更加強大的蒸汽機甲被破壞得慘不忍睹，但至少還有修復的可能。
第八層，他的書房完全沒有被掠奪的跡象。
這可以說是入侵隊伍很趕時間，擔心他隨時會回來，也可以說是隊伍裡的人對於他的【智識】完全沒有興趣。
加上想到自己是被法師集會拖在外面，波罕感到了一種侮辱。
但比起這種侮辱感，他更在意的是第九層。
波罕上到第九層，看到寶貴的實驗裝置被破壞了，真正地感到了心痛，生出了想要吼出來的憤怒衝動。
這些野蠻惡劣的傢伙，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他耗費許多資源，付出巨大心血，不惜綁架瑟琳·芬列裡，做的這個無比重要的實驗，居然被如此粗暴地破壞！！
自詡睿智的法師會對復仇這種行為嗤之以鼻，因為認為復仇基本上是不理智的行為。
波罕也是這樣的法師之一，但此時此刻，身為芬列裡城首席大法師的他生出了強烈的復仇衝動！
弟子學徒僕從被殺，不算什麼。
法師塔被粗暴侵略，也可以忍。
造價高昂的法術守衛被摧毀，可以承受。
但實驗裝備被破壞，實驗品被奪走，重要的實驗遭到終止，這實在無法忍受！！
憤怒，仇恨，殺意的情緒充斥了他一向睿智的大腦，以至於他居然沒有發現入侵隊伍給他留下的小禮物。
有陷阱法術被激發了。
先是細微的噼啪聲響起，有電流沿著導線竄過，下一瞬管道里就響起隆隆的聲音，以極快的速度導致了龐大裝置失控！
奧莎不是普通的精靈法師，她是跟矮人工匠搭檔多年的，對於機械結構體有著資深瞭解的法師。
儘管在短時間內她搞不明白這臺龐大機械裝置到底是做什麼的，但是從裝置裡面救出個人，然後設定一個破壞性的陷阱法術，是可以做得到的。
雖然這個陷阱法術能不能發揮作用，能夠發揮多大作用，她也沒有底。只是出於同學被殘害的報復心理，姑且一做罷了。
結果是，波罕眼看到裝置轟隆一聲爆炸，炸出大量灼熱氣體的同時，有黑灰色的漩渦在急速生成！
波罕：！？
“坍塌……怎麼可能！！？？”他失聲叫道。
波罕在這裡做的研究實驗並不涉及坍塌。
坍塌是非常危險的現象，如果要做關於坍塌的實驗，他絕不會選在這裡！
這臺實驗裝置即使最大限度地失控也不可能引發坍塌才對。
所以突然看到裝置爆炸後導致坍塌，波罕感到了不可思議！
這怎麼可能發生！？怎麼做到的！？誰做的！！？？
波罕震驚呆滯，以至於醒悟過來應該立刻逃走的時候，已經有些遲了。
一個巨大的黑灰色漩渦驟然爆發出來，伴隨著現實空間遭到震盪的恐怖聲響！
整座黑銀色的大法師塔在這一瞬間被崩裂破碎，有的部分甚至被摧毀成粉末，與周遭的雨滴一起消融湮滅！！
芬列裡城全城都聽到了彷彿悶雷的炸響聲，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震動的感覺！
“這一聲雷劈得真是厲害，該不會是大神在發怒吧？”有人說道。
“我覺得這不像是雷聲，有點怪怪的。”
“不是雷聲還能是啥？”
“說得也是……這道雷太厲害了，連地面都震了一下。”
“是啊，我也感覺到了。”
底層民眾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當這是一次特別厲害的響雷。
但是上層的人們，尤其是法師們，就察覺到這“雷聲”並不簡單。
他們循聲望去，卻什麼都沒看到……等一下，原本應該在那個方向的某樣東西呢？
意識到是什麼東西消失了的人們，全都震驚得瞠目結舌。
首席大法師波罕·芬列裡的法師塔，不見了！！？？
那可是芬列裡城的標誌性建築之一！！
人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麼大那麼高一座法師塔居然消失不見，去哪裡了！？
有人真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是看到的景象還是一樣。
而在比較近距離的人們，尤其是親眼見到發生了什麼的人們，全都變得像是雕像一樣，呆呆地看著原本是法師塔的位置。
那裡只剩下了碎片。
以及一位遭到了重創的大法師。
是的，波罕還活著。
但也去了大半條命。
近距離直面坍塌，能活下來已經可以說是大神庇佑。
他仍然有著意識，處於極度的痛苦當中，感受到生命在持續流逝。
再這樣下去他會死，可他動都動不了，只能以悽慘無比的狀態淋著冷雨，體會著難以形容的痛苦以及絕望的感覺。
模糊的視野中出現了黑色的身影。
是一個撐著黑色雨傘，穿著黑色上衣和白色裙子，戴著黑色帽子的女人。
“救……命……”波罕努力發出聲音。
“真是難看啊，芬列裡大法師。”黑帽女子嘆道。
“綁架瑟琳·芬列裡來做實驗，是個不錯的主意，她確實是個很好的實驗體。”
“可惜他們找上博約·芬列裡，願意幫忙救援。”
“他們闖塔的時候，你不在塔裡，我以為你會沒事的。”
“但看來他並不打算放過你，給你留了一份大禮。”
波罕聽不清楚黑帽女子在說什麼，但認出了她是誰。
“摩……奇……公……主……請……救……我……”他向她請求幫助。
“你要是跟我多說過幾句話，就會知道我不喜歡‘公主’這個稱呼。”黑帽女子——摩奇公主冷淡道。
“真是難辦，我本該救你，但我不想這麼做。”
“雖然我理性上理解你的做法，但作為一位女士，我討厭你綁架瑟琳·芬列裡作為實驗品。”
“我跟你不熟，本來對你沒有惡感也沒有好感，但現在只有惡感。”
“最重要的是，你成了他的敵人。”
“我花費心思弄好，給他送去的燒雞，他吃下了，這說明他願意接受我的接近。”
“而救你，會使得我的努力白費。”
“你不值得我這麼做。”
“相反，他值得我這樣做。”
摩奇公主一抽傘柄，拔出一把紅色的細劍，閃爍著不祥的光芒。
這柄細劍很乾脆地刺進波罕的胸膛，刺穿和摧毀了他的心臟。
波罕瞪大了眼睛，眼球都暴突了起來，重傷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然後歸於平靜。
摩奇公主拔起細劍，插回傘骨中。
她看了一眼朝著這邊過來的人們，邁步走開，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距離較遠的馬車裡。
“你留下的陷阱法術威力真大。”林德對奧莎道，“整座塔都炸沒了。”
“我沒想到威力會這麼大。”奧莎茫然道，“按理來說，不應該這麼大的。”
“我以為那個法術能造成的爆炸，是牆壁不會被炸壞的程度。”
“沒想到居然能炸掉整座塔……那個裝置到底是做什麼的？”
“那大概是跟無光有關的裝置。”林德說道。
“無光……”聽到這個，奧莎愣了一下，“是那個禁忌的‘無光’嗎！？”
無光是諾里爾格明令禁止研究的禁忌之物，據說極其危險，十分神秘。
林德之所以說那臺裝置跟無關有關，是因為“至高螺旋”裡，波罕·芬列裡是無光會的成員，在私底下研究無光。
他之所以綁架瑟琳·芬列裡，是為了用她當實驗體做關於無光的實驗。
結果，瑟琳因為禁忌實驗變成了boss怪。
波罕把實驗得到的成果應用在自己身上，也變成了boss怪。
騎士娘來獵殺波罕，不得不把瑟琳這個受害者一起送往【冥海】，讓她安息。
真實世界發生的事情與“至高螺旋”劇情符合，加上那臺裝置爆發出這麼強的力量，很可能就是無光實驗裝置。
但現在已經無法驗證這一點了，爆炸燬滅了整座法師塔，那臺裝置不可能還有殘存。
“我居然在禁忌裝置上設定陷阱法術……”奧莎喃喃道，“如果我當時不小心的話，豈不是……”
“但事實上你沒有不小心。”林德安慰道，“你不知道詳情，而設定法術的時候我沒阻止你，所以這也有我的責任。“
奧莎看向林德，眸光閃動。
旁邊的莉婭頭一歪，靠在她的肩膀上，發出呼嚕的聲音。
這位海族上車就閉眼睡覺，剛才被爆炸的聲音嚇了一跳，確認沒事就接著睡，現在就睡著了。
林德和奧莎看了她一眼，都露出了笑意。
“往好處想，說不定波罕在爆炸中灰飛煙滅了。”林德微笑道，“這樣我們就不必急著從這座城撤退。”
事前的計劃是，救出瑟琳，從博約處獲得完成方案所需的【智識】後，隊伍就立刻離開芬列裡城。
畢竟一位大法師的怒火可不是鬧著玩的。
波罕不太可能對子爵的長子做什麼報復，但對付闖進塔裡大鬧了一通的“僱傭兵”們，還是可以的。
即使博約會庇護林德等人，他的庇護能力也有限。
儘管這件事是博約佔理，但首席大法師的實力和勢力都很強，博約能不能鬥得過後者很難說，除非他的子爵父親願意站在他一邊。
林德自己不怕跟波罕打，但為了同伴們的安全著想，撤退是最好的選擇。
說到底波罕不是他們的敵人，至少現在還不是。
如果他們撤退之後，波罕緊追不捨，那雙方的衝突就會從生意上升到仇恨，這才會成為敵人。
不過大法師要是因為爆炸掛掉，那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總不能來個大大法師來幫他報仇吧？
從塞爾男爵死後發生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一位尊貴的貴族死了，比起有人幫他報仇，更有可能發生的是很多人來分食他的屍體。
當然，可能性雖然相對小，但報仇這種事也總是會有，然而波罕·芬列裡是因為不光彩的事情死掉的。
他還活著的話可以狡辯，死了就定案了，即使有人想報仇都師出無名。
”我希望是這樣。”奧莎微笑道。
“比起只是拿走博約和瑟琳學士的法術筆記，我更想多花些時間向他們詳細請教。”
“畢竟有些【智識】，光看筆記是很難領會的。”
“不過波罕是大法師，不至於連一個小小的陷阱法術都察覺不了。”
“他發現陷阱後立刻避開，是可以躲避爆炸的吧。”
“就算不能完全躲避，也應該能保住生命。”
“這樣的話，我是不是應該立刻回去補上一刀？”林德的眼中閃過銳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