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厲承風出地牢時,身上的紅衣大部分都被染深了。
濃厚的血腥味,讓他在浴池中搓洗了好幾遍,直到面板被搓的通紅,渾身上下只剩下皂角的味道了,才去見白蘞。
白蘞還在昏迷中。
本來就瘦削的身子,在這段時間的折騰中,已經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臉上顴骨凸出,兩頰凹陷,唇色淺淡,唯有胸前輕微的起伏,可以證明她的存在。
“荀老,還能再延長些時日嗎?”
厲承風坐在床沿上,用乾淨的帕子沾著溫水,細細的給她潤唇,期間沒頭沒尾的開了口。
“我可以,但白小姐撐不住的。”
荀老這一輩子專攻醫術,除了醫籍上的知識,他還有豐富的經驗。
延長白蘞的壽命不在話下,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她承不住那麼多的藥量。
“是藥三分毒,她的身體裡本來就都是毒素了,能抗到現在實屬不易。”
“如果我下重藥強行延長她的壽命,那隻會適得其反。”
厲承風聞言放棄了這個想法。
垂眸看著白蘞緊閉的眼睫,心緒紛雜。
“明明我們都要成親了,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疑問的句式,確實陳述的語氣。
因為事已至此,問這種問題已經沒用了,所以他只是在問自己罷了。
卻沒想到真的得到了回答。
“世間本就多苦難。”
“萬千生靈,哪一個是真的活的瀟灑恣意的。”
“哪怕是位高權重如皇上,還是每日都得為公務操勞。”
“所以說啊,別那麼容易被困難擊敗啊年輕人,船到橋頭自然直。”
荀老這番話屬實有點蒼白了。
但他說的也確實都收實在話。
一帆風順從來不是人生路,想擁有自己想擁有的,唯有攀越荊棘林才有希望。
……
時間很快就到了第三天。
白蘞的狀態,就算來個啥也不懂的,也看得出來她快不行了。
厲承風的狀態卻肉眼可見的變得平靜,這天還是如往常一樣,早早地來給她擦手腳了。
擦完卻沒像之前一樣離開去給她做一份糕點,而是坐在她邊上。
牽著她的手,偏頭看著窗外。
外邊陽光甚好,是冬日難得一見的好天氣。
“白蘞,今天太陽真好。”
“我希望這陽光可以照著點黃泉路,到時候我牽著你走時才能看清楚前路如何。”
是的。
厲承風已經做好了和白蘞一起死的準備了。
白蘞昏迷了幾天,他就睜著眼硬熬了幾天。
每當夜深人靜時,他就看著月亮想以後可能沒有她的生活會如何。
很多種設想,卻沒有一個好結局。
“白蘞,我知道你一直想讓我好好活著,但我想了很久,最後還是選擇跟你一起走。”
話音剛落,他拿著不知道從哪摸出來的刀抵在了腕上。
鋒利的刀尖只需要一點點壓力,就劃破了面板表層。
血珠子溢位來的那一剎那,一把匕首破空而來,將他手中的刀打翻。
他下意識伸手去撈,卻被另外一股力道掰正了身體。
還沒看清楚來人呢,就被啪啪扇了兩巴掌。
“厲承風你什麼意思?”
“還沒成定局呢你就要尋死,你到底有沒有把我們這些弟弟妹妹放在眼裡!”
厲承雨一隻手攥緊了厲承風的衣領,另一隻手在扇完他後,握成拳垂在身側。
手背上的青筋和他臉上的紅印子,都可以證實厲承雨到底有多生氣。
厲思甜也氣的不得了,但她需要給白蘞喂藥,就暫時把情緒壓下來了。
手一掐白蘞的腮幫子,嘴就張開了。
她眼疾手快的往裡塞了藥,然後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的反應。
在所有人都覺得這次的藥又要失敗的時候,白蘞突然從床上坐起來,手捂著胸口伏在床沿上乾嘔。
嘔出來的都是些黑色的東西。
很顯然,這就是那些毒素了。
荀老就在邊上,見狀快速的取出銀針,開始給人穩定心脈。
在短暫而又漫長的一盞茶後,荀老舒出一口氣。
“成了。”
短短兩個字,讓在場的人都興奮起來了。
厲承風下意識要上前擁抱白蘞,卻被自家兄弟拽著後領子給提溜回去了。
“嫂子沒事了,那你剛才的事情得好好算個賬了!”
厲承雨不是覺得殉情有什麼不對。
但在未成定局時,他拋下所有選擇提前踏上死路,就是最大的錯誤!
白蘞剛從鬼門關走一遭,渾身綿軟的厲害。
看到這一幕再多的疑惑,也只能迷茫的朝厲思甜投去視線。
她卻一臉無所謂的幫白蘞順氣。
“二嫂彆著急,這就是兄弟之間正常的交涉罷了。”
“你弄你自己的,保證等會會還你一個完好無損的厲承風的!”
厲思甜左一句二嫂右一句二嫂的,說的白蘞臉上泛紅。
卻也沒力氣反駁人了,只能自顧自的縮回被窩裡當烏龜。
……
那天厲承風和厲承雨發生了什麼,無人得知。
厲思甜她們只知道他回來的時候姿勢有點彆扭。
白蘞心疼的不得了。
但弟弟妹妹都在,她問的太急切的話,反倒是會讓人覺得是在怪罪厲承雨了。
所以她硬憋著不說,等人走了,攢足了力氣才攥著人的衣角開口詢問。
“哪裡,不舒服?”
她的聲音細細弱弱的,就像是不足月的小貓咪一樣。
但這樣瘦弱的她,開口第一句不是關心她自己,而是關心厲承風,這讓他心中既暖又愧。
“我沒事,就是做了點錯事被承雨看見了,讓他教訓了一下罷了。”
“你剛醒,身子不爽利,吃了藥趕緊睡一覺吧,有什麼話,我們醒來再說好不好?”
“現在我們有大把的時間了。”
厲承風把手撐在床面上,俯身無限縮短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直到鼻尖相抵,鼻息相交才停下動作。
“白蘞,我們的未來,這次真的很長了。”
她扯出一抹笑容,從喉底擠出來一聲好。
……
三個月後。
初春。
因為白蘞的身子原因一再推遲的婚禮,終於提上日程了。
厲家門口貼著大大的喜字的燈籠,是厲止寒親自指揮人掛上去的。
然後他揹著手抬頭看了半天,不滿意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