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集市。
昏暗的光線下,幾個簡陋的攤位零星散佈著。
一個攤位上冒著白花花的熱氣,像是個賣吃食的。
另一個攤位前站著個穿著花布襖的小女孩,手裡抱著一跟手臂粗細的竹竿,上面插滿了紅彤彤的糖葫蘆。
還有一個攤位後面坐著個獨眼的漢子,面前擺放著一些看不清的山貨。
隱約還能聽到幾聲有氣無力的叫賣聲和交談聲,只是那聲音飄忽不定,聽不真切。
“這深山老林的,怎麼還會有集市?”
白龍一臉的不可思議。
“難道是隱居在深山裡的鄉民?”
白龍吸了吸鼻子,有些驚喜地道:“聞起來好香啊,老吳,你肚子也餓了吧,上前看看。”
白龍話音未落,就朝著市集小跑而去,我還沒來及說話,這傢伙就一溜煙跑到麵攤上了。
“這二貨,也不想想這深山老林又有妖物,為什麼這些人還老神在在地在賣東西。”
我掃了一眼周圍,提起幾分警惕心。
這地方陰氣如此濃重,怎麼可能有人煙,而且那些人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模模糊糊,動作也透著一股僵硬和不自然。
顯然這不是人市,而是鬼市。
之前我和沈靜姝也遇到過,知曉這鬼市的一些規矩,也知道這裡面的“居民”大多是滯留陽間的孤魂野鬼,甚至可能混雜著一些精怪。
雖然不一定都有惡意,但活人誤入其中,絕不是什麼好事。
想叫住白龍顯然已經來不及了,我略一思索,趕忙跟了上去。
到麵攤近前時,白龍已經坐在一張木桌前了,見我過來,連忙朝我招了招手。
“老吳,這兒,我都給你叫好了。”
我看像麵攤的老闆,是個臉色蒼白的禿頂中年人,似乎是察覺到我的目光,他回過頭看看了我一眼,扯出一個極其僵硬的笑容,有氣無力地招呼道:“客官請坐,面馬上就好。”
白龍又開始招呼我坐下。
我無奈地坐在了木桌前,環顧著四周,這裡“人”並不多,也就二三十個,稀稀拉拉地在道上走著。
“客官慢用。”
麵攤老闆動作遲緩地給我們端來兩碗麵,麵條慘白,湯色渾濁,上面飄著幾片看不出是什麼的菜葉。
白龍像是餓死鬼投胎一般,拿起筷子就要開動。
我想阻止他,又礙於一旁的老闆歪著腦袋看著我,我只能看著白龍稀里嘩啦地把麵條塞進嘴裡。
“我去,老吳,香啊!老闆再來一碗。”
白龍吃的舒坦,又開始招呼麵攤老闆,我看著他狼吞虎嚥的樣子,無奈笑笑。
吃吧,你這會兒吃得有多爽,一會兒就吐得多厲害。
就在這時,旁邊一個同樣在吃麵的漢子朝著麵攤老闆抱怨道:“老闆,你這湯味道太淡了,能不能給加點料?”
“好嘞,客官您稍等。”
麵攤老闆依舊是那副僵硬的笑容,只見他緩緩走到那口大湯鍋面前,而後做出了一個讓白龍永生難忘的動作。
他慢悠悠地,把自己的腦袋擰了下來。
老闆一隻手託著自己的腦袋,另一隻手掀開面前那口煮麵的大鍋鍋蓋,最後就將腦袋“噗通”一聲丟進了滾沸的湯鍋裡。
腦袋在湯鍋裡上下沉浮,皮肉在沸水的蒸煮下很快脫落,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地冒著泡,含糊不清地詢問道:“客官,這樣味道夠不夠濃啊。”
“我漕了!”
白龍“哇”的一聲就把剛吸溜到嘴裡的一口面全吐了出來,整個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顫抖著手指著鍋裡那顆腦袋,又驚恐地看向自己碗裡。
這一看,更是魂飛魄散。碗裡哪裡是什麼麵條,分明是一條條蠕動著的,肥碩的白色蛆蟲。
“啊!!!”白龍發出殺豬般的慘叫,連滾帶爬地往後退。
這一退,就撞上了一旁一直在賣冰糖葫蘆的小女孩兒身上。
“哥哥,買串糖葫蘆嗎?很甜的哦。”
白龍驚魂未定,抬眼看去,卻見小女孩兒手裡那串糖葫蘆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溼漉漉的光澤,仔細一看,那哪裡是什麼糖葫蘆,分明是一顆顆大小不一,佈滿血絲的眼珠子。
“老吳!!!”
白龍驚叫著跑向我,整個人都快被嚇得魂不附體了。
我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親眼看到這一幕幕,胃裡也是一陣翻湧。
強忍著噁心,我拉起癱軟的白龍,轉身就想離開這個鬼地方。
那麵攤老闆此刻已經撈出了自己的腦袋,慢悠悠地重新安回了脖子上。
他頭上的皮肉幾乎沒了,只剩下一個骷髏腦袋,兩顆白花花的眼珠子在眼眶裡轉了一圈,而後慢慢悠悠道:“兩位客官,還沒給錢呢。”
整個鬼市的“人”似乎都被這邊的動靜驚動了,一道道陰冷、好奇、甚至帶著惡意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我和白龍。
“老吳,你就沒看出這集市的問題麼,現在咋辦。”
白龍在我身邊小聲嘀咕,我無語地白了他一眼。
我要提醒也得有機會啊,一見到那麵攤,他就跟個餓死鬼投胎似乎跑上去了。
周遭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落在身上帶著刺骨的寒意。
白龍已經嚇得快要尿褲子了,死死抓著我的胳膊,牙齒打顫:“老吳,想辦法啊,你境界不是突破了麼,這些小鬼看上去也不厲害啊。”
“我身為陽官,怎麼可能隨意誅殺鬼魂,他們在這裡賣東西又沒招惹到誰。”
此時,麵攤老闆已經走到了我們面前,歪著的腦袋上,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們,嘴裡不斷重複著:“客官,面錢還沒給呢。”
他身上散發出的陰氣並不算特別強,但那副尊容實在是不敢恭維。
“面錢當然要給。”我輕聲開口,隨後伸手入懷,掏出幾張早就準備好的冥幣。
“老闆,這是面錢,你收好。”我將冥幣遞了過去。
麵攤老闆伸出僵硬的手指接過冥幣,拿到眼前仔細看了看,似乎是確認了真偽,這才點了點頭,抱著腦袋慢吞吞地挪回了自己的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