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好半晌,那個一直吧嗒著旱菸袋,先前還算鎮定的老漢終於是重重地嘆了口氣,將煙鍋在鞋底上磕了磕,顫巍巍地站了出來。
他渾濁的眼睛掃過院子裡那一張張惶恐的臉,最終落在我身上,聲音沙啞乾澀。
“吳小哥,你別生氣,這事兒,唉。”
老漢又嘆了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渾濁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有羞愧,有恐懼,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貪婪。
“不瞞你說,鐵柱家的那些東西,還有我們各家添置的那些,都是前陣子從地裡刨出來的。”
“刨出來的?”我眉頭一挑。
“是啊,”老漢點了點頭,聲音壓得更低,彷彿怕被牆外的人聽了去。
“就在後山那片坡地,開春翻地的時候,鐵柱他二小子一鋤頭下去,挖出來個硬邦邦的東西,洗乾淨一看,是個沒見過的瓦罐,上面還有花紋,看著就有些年頭。”
他頓了頓,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繼續道:“後來我們幾個老傢伙合計著,偷偷拿到外面找人問了問,人家說是古董,很值錢!我們就偷偷挖,挖出來的東西拿去城裡賣了。”
“剛開始就幾件,後來嘛,越挖越多,那地方就像埋了個寶庫。”
話及此處,老漢眼中閃過一絲狂熱,但很快又被恐懼替代。
“我們怕啊,怕這事傳出去,財路就斷了,也怕招來禍事。”
“所以我早就警告了他們,誰也不準往外說。只是大家換了錢也不知道咋花,就學著城裡人買了這些東西回來。”
他話音落下,院子裡的其他村民都低下了頭。
我沒說話。
養屍地,古董,這兩件事看似無關,但此刻卻在我腦海中迅速聯絡起來。
“鐵頭叔,”我看向一臉震驚和茫然的店鋪老闆,“看來,這事不是衝著你家來的。”
店鋪老闆愣愣地看著我:“不是衝著我家?”
“嗯。”
我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那些心虛的村民。
“這養屍地的佈置,手段陰狠,目的明確,恐怕是為了清場。”
“清場?”
“對。”我指了指後山的方向。
“如果那片地裡真埋著什麼值錢的古董,而且數量不少,難免會引人覬覦。”
“有人想獨吞這筆財,又不想驚動太多人,用殭屍把你們這些知情人嚇跑,或者全部除掉,豈不是最乾淨的法子。”我這話一出口,院子裡頓時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村民們臉上的恐懼更濃了,之前對殭屍的害怕,此刻又添上了一層對幕後黑手的未知恐懼。
“你們挖出東西的地方,除了你們自己,還有誰知道?”我追問道。
村民們面面相覷,都用力搖頭。
“不可能!”老漢斬釘截鐵地道。
“我們都發過誓的,絕無外人知道。”
“那你們最近有沒有見過什麼可疑的外鄉人?”我換了個問法。
這話似乎提醒了誰,人群中,一個約莫三十來歲,面色蠟黃的漢子猛地一拍大腿,臉上露出又驚又怕的神色。
“我想起來了!”他的聲音都有些變調。
“就前些天,我去鎮上賣山貨,回來的路上,快到村口那會兒,碰上一個穿長褂的,像是個道士,他攔住我問西山坳怎麼走。”
“道士?”我心頭一動,“你怎麼說的?”
那漢子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和心虛,支支吾吾道:“我看他不像好人,又怕他是衝著,衝著那些寶貝來的,就給他指了條相反的路,讓他往東邊山溝子去了。”
“糊塗!”我忍不住低喝一聲。
這下幾乎可以肯定了,那個道士,十有八-九就是佈置養屍地的幕後黑手。
他既然能找人問路,說明已經知道了西山坳有古怪,可能是村民買古董的時候被發現了,對方就是衝著那批古董來的。
“這傢伙自作聰明地指了錯路,對方顯然並沒有上當。”
先把屍體燒了吧。
我沉聲開口,院子裡再次陷入死寂。
白龍將火堆點燃,發出噼裡啪啦的爆裂聲,火焰瞬間將棺材裡的老屍吞噬。
一群村民就站在火堆胖,火光映照著每個人臉上覆雜難明的光影。
屍變的源頭找到了,幕後的黑手也露出了冰山一角。
我抬頭,看著身後的夜色和山林,那幕後黑手很有可能現在就藏在其中,靜靜觀望著西山坳的變化。
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山裡的晨霧開始瀰漫,帶著刺骨的涼意。
“不能再待下去了。”我看著燒得差不多的火堆,對店鋪老闆說道:“鐵頭叔,你們暫時不要分開,都聚在一起,儘量別出門,這幾張符你拿著,能擋一陣子。”
我從懷裡掏出幾張黃符遞給他。這是餘下來的鎮屍符,對付殭屍應該沒有問題。
更何況現在是在大白天,殭屍應該不會出來。
“到了晚上,你們把糯米灑在房子四周,那殭屍就不敢靠近了。”
我吩咐了幾句,店鋪老闆接過符,嘴唇囁嚅著,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最後也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白龍,咱們走。”
我招呼了一聲,不再看那些村民複雜的神色,趁著晨霧,坐著其中一戶村民家的拖拉機下了山。
這算是山上為數不多的交通工具了。
山路依舊溼-滑難行,晨霧濃重,幾乎看不清幾步外的景象。
白龍坐在我身後,我拍了拍身下的篷布,示意他們別出聲。
“明哥,能行麼?”
白龍不時回頭,望向被霧氣籠罩的西山坳,臉上帶著憂色。
“不然呢?”我嘆了口氣。
“對方在暗我們在明,不把那道士揪出來,西山坳將永無寧日。”
回到鎮上時,天光已經大亮。
鎮子比西山坳多了些生氣,早起的小販已經開始吆喝,街邊早餐鋪飄出熱騰騰的豆漿味兒。
我去買了點兒吃的,就吩咐村民把拖拉機開到我們家門口先停著。
緊接著,我又轉身對白龍道:“咱先分頭打聽打聽,看最近有沒有人見過穿長褂的道士,特別是往西山坳方向去的。”
“好嘞。”
白龍應了一聲,我們便分開在鎮子裡打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