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林驟然拔出槍來，直指姚正閭後腦。

“槍收起來，世林。”崔隆章沉聲道。他的眼睛根本沒有看姚正閭和他的槍。

姚正閭握槍的手開始輕微地顫抖，臉上的肌肉抖動著，顯出痛苦的表情。

喬穎臻雙手滑下臉龐，捂在胸口，大眼圓睜地掃視著兩人。

崔隆章緩緩地伸出手，舉起來，下掉了姚正閭手裡的槍。

姚正閭木然地垂手立著，臉緩緩地別向一旁。

喬穎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電話響。

喬穎臻趕忙去接電話，但目光還在瞟著崔隆章和姚正閭。

電話是烏木善打來的，聽到喬穎臻的聲音。

應該是崔長官和區小桃、林志娜他們此前說的那個女記者，就說找崔長官，有要緊的事情。

喬穎臻把電話遞給崔隆章，一副心有餘季的神態。

崔隆章笑笑，接過電話，“說吧。”

“找到鞏自立了，在雲騰大屋，9號。”烏木善也不囉嗦，直接報告道。

“好，你在那裡等著，我馬上過去。”崔隆章放下電話，招呼徐世林離開。

“對不起，喬記者，今天讓你受驚了。我還有要緊的事情要辦。改天約個時間再給你解釋。”崔隆章極盡禮貌地道，又把左輪遞給姚正閭，“希望你也在場。”

姚正閭愣愣地接過槍，看著他們走出房門。

雲騰大屋是戰前一批暴發戶集中置地修建的一片高檔住宅，個個建築中西合璧，佔地面積巨大，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中式的庭院，也有西式的泳池。

9號是一個三進的大院子，原來是高雲才的住宅，是範景泰從許三多手裡訛來，送給自己小舅子的。可惜高雲才沒享受幾天就被徐世林爆頭，嗚呼哀哉了。

鞏自立是重慶來的監察組長，剛來廣城的時候住在粵華酒店，但後來被範景泰接出來，安排在這個大屋裡。而且範景泰依照先生的指示，將房契地契一併送了過來。

範景泰當然心存怨念，但先生答應給他宏遠大樓的三成股份，這才心平氣和地將9號，交給了鞏自立。

宏遠大樓那是什麼地方？是廣城首屈一指的全娛樂場所。提供歌舞廳、賭場、洗浴、青樓、餐飲一條龍高檔服務的場所。所去之人，非富即貴。說它是個印鈔機一點也不為過。

而這裡的大屋，不過是木頭水泥磚塊而已，變現的能力太差了。況且還不如19號包英桐和36號霍秉義的一半大。而且，那兩個傢伙的豪宅還是用來養外室的。

宏遠的三成股份不到一年的收益就可以買一座19號或者36號。

這種置換，讓範景泰心花怒放了好幾天。

崔隆章和徐世林趕到的時候，烏木善正在街口的一家叫靜怡的茶樓裡等他。

烏木善告訴崔隆章，他們找到鞏自立住宅的時候，恰巧有人登門拜訪。看樣子是軍隊裡高階別的大官，來了一輛轎車，還有一輛吉普車。吉普車上還有四個挎衝鋒槍的憲兵。他們就退到這個茶樓監視，到現在還沒見他們出來。

“走，我們去看看。”崔隆章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站起來道。

“還有，長官。”烏木善並沒有起身。

“哦？”

烏木善見崔隆章又坐下，就拉了拉自己的椅子，湊近了些道：“我覺得不大對頭，好像還有一夥人在算計你說的這個鞏自立。”烏木善臉色嚴肅，有點神秘地說。

“說說。”

“我們只是在周圍走了走，就發現了七八個明顯不像這個地方人在出沒。顯然是在蹲坑的那種。我感覺他們的目標也是鞏自立。”

“先去看看，如果礙手礙腳，就把他們弄走。”崔隆章站起來，果斷地說。

崔隆章一行驅車剛到9號所在的西橫二街的藉口，就見中間一座大屋的院門外停著一輛掛軍牌的黑色雪佛蘭轎車和一輛軍用吉普車。院門口左右兩邊各有兩個全副武裝的憲兵站著。

這塊地屬於雲騰大道。東邊靠著廣運北路，南邊是雲騰大道。區域中間南北依次是雲騰東巷、雲騰中巷和雲騰西巷。東西的道路分為橫一街，橫二街，橫三街……巷與巷之間以六處大宅為基本，散落著中小門戶。而街與街之間則只有一所大宅的間距。街巷寬敞，可並排行駛三輛汽車。規劃得還算整齊。

9號就在西二橫街中間。

崔隆章驅車圍繞著9號的所在繞了一圈，基本摸清了此處的地理環境。他告訴烏木善明天把中一橫街上的3號大屋租下來。另外在剛才的茶樓上安排兩個兄弟。街口的雜貨鋪想辦法換上自己的兄弟當夥計。

烏木善逐一記下。

當他們把車停在雲騰西巷與西二橫巷交叉口的時候，遠遠就見範景泰走出9號的院子，隨即出來的就是鞏自立。

他們上了轎車，憲兵們上了吉普車。

兩輛車駛過停著的崔隆章的車從雲騰中巷駛入雲騰大道，拐向東行。

崔隆章啟動汽車快速地跟了上去。

一路行來，範景泰的汽車在廣安北路和廣盛大道交叉口的宣德樓門口停住。

宣德樓是廣城西城最好的酒樓，老闆是北平來的貝勒，自從清皇室退位就跑到廣城來開了這間酒樓，做得一水的宮廷菜。據說是慈禧御膳房裡的御廚在這裡掌勺。曾幾何時顧客盈門，最興旺的時候，一桌餐，價錢不說，光說這訂餐的時間，就得提前半個月。

而且這裡還有一個古怪的規矩，客人不準點菜，只報人數，菜品全是店家安排，最後按人頭算錢。不過戰時由於生意稀鬆了不少，所謂的御廚在一次鬼子的轟炸中慘遭不幸，這個規矩也就取消了。食客的層級也有所下滑，差不多可以叫做“有吃無類”了。

範景泰看樣是這裡的常客，門口的夥計見到他點頭哈腰，象徵性地替他撣著身上的塵土，然後高喊著：“德勝門貴客到！”

範景泰與鞏自立相讓了一番，然後並肩上了二樓。

宣德樓的包間都是以北平各個城門的名字命名的，什麼宣武門、東直門、西直門、前門、午門的，就連西便門也在其列。

範景泰因為是軍人，當然選了“德勝門”作為自己的專屬包間。這個包間是一直要給他留著到飯口的時候，他不來吃飯，別人才能進來用餐。

崔隆章聽到夥計高喊“德勝門”，不由一陣訕笑，還側頭朝徐世林看了一眼。

徐世林會意崔隆章的笑意，也跟著笑笑，進而朝地上啐了一口。心道：狗屁德勝，常敗將軍好不好。

兩人進門，夥計客氣地問有沒有訂座。聞聽並沒有，趕緊殷勤地告知樓上還有雅座，隨後又高喊著“貴客二位，二樓請。”

崔隆章和徐世林隨著夥計的引領，剛要進入一個雅座，目光一掃旁邊的雅座，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