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看不出男子的身份,這樣一來,她十分被動:“你這回又要說什麼?”
男子說道:“冥界中的大祭司,北溟四聖與冥尊,都知道你母親的事情。”
卿珩冷笑一聲,說道:“我與冥界之人不共戴天,便是這些人害死了我的父母,你的意思是,我想要知道我父母的事情,還得去問他們?”
男子笑道:“我還以為少主很聰明,竟連這一層都猜不透。”
卿珩有些慍色:“究竟什麼意思?”
男子說道:“這是整個神界都知道的事情,但你覺得,在神界傳說的這件事,會是事實的真相嗎?”
以卿珩的經驗,各個神族之間的秘聞,自然不會搬到檯面上去說,也不會有人願意別人日日都將他們一族的秘辛當做閒聊的談資。
卿珩凜然,垂首想了想,沒有再說話。
對面男子望著臉色越發難看的卿珩說道:“這些年來,你就沒懷疑過?”
卿珩仍舊沒有說話。
男子又道:“眼見為實,我在這裡也不說什麼,你若是再去一趟冥界,定會有所收穫。”
男子說完後,不知從懷裡掏出來個什麼東西,朝著卿珩扔了過來。
卿珩伸手接住,拿起來一看,卻是一方帕子,上面繪了張簡單的地圖。
卿珩抬頭問道:“這又是什麼?”
男子伸手指著卿珩手中的帕子,說道:“這是冥界藏書閣的地圖,你只要找到記著關於三萬年前神界與冥界大戰的史書,便能知道神冥兩界當年為什麼會大動干戈,你父母的事情,不就清楚了嗎?”
男子留下這些話後,在黑暗中遁去。
卿珩望著男子消失,半晌之後,才低下頭來,盯著手中的帕子。
不遠處傳來打更的更夫的鑼聲:“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卿珩驚覺已是二更天,大街上也空空蕩蕩的,連忙轉身回了客棧。
她坐在桌前盯著帕子良久,眼神從未移開過。
只要再去冥界一趟,便能知道當年神界與冥界大戰的原因,可男子是否值得她相信,她又該不該再去冥界一趟呢?
卿珩有些猶疑,若是男子說的是假話,上回去冥界時,她傷了冥界的護法,那這回再去冥界,冥界護衛肯定會增多,此去也不會像上一回那樣順利,冥界中人術法高深,若在冥界遇到了危險,她又該如何脫身?
可男子說的如果是真的,那上一回聖尊與她說的事情,便是假的,她只不過是想知道自己母親的事情,聖尊又為何騙她?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她又怎麼辦?
卿珩望著眼前的帕子,覺得自己此時自己像是被困在一處陌生的地方,找不到出路。
不遠處傳來一聲雞鳴,卿珩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開啟窗戶,這才瞧見天亮了。
凡界的時間果然一眨眼的功夫就過去了,卿珩感嘆道。
榻上的雲珠甦醒過來,她望著卿珩,口齒不清的問道:“主人,你這麼早就起來了?”說罷,她揉了揉眼,驚訝的說道:“不對,你還沒睡?”
卿珩悄悄將地圖揣進了懷中,轉過來笑道:“剛剛想了些事情,睡不著。”
雲珠翻身起來,望著卿珩說道:“主人是有什麼心事嗎?”
卿珩微微搖了搖頭。
雲珠兩三步跳到卿珩身邊,笑著說道:“我知道了,主人你是不是許久都沒見小師叔了,所以想他了?”
卿珩一怔,有些語塞,一時想不起來說什麼。
雲珠見卿珩這個樣子,越發肯定的點頭說道:“一定是這樣的。”
卿珩輕咳一聲,說道:“雲珠,你不要胡說,我這個時候想他做什麼?”
雲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問道:“這怎麼可能,我剛剛說小師叔的時候,你的樣子就像是在想他。”
卿珩哭笑不得,說道:“怎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是怎麼看出來的?好了,不要鬼扯了,我困死了,你要是沒什麼事情,就去別處逛逛,別在這裡煩我了。”
卿珩走向床榻,躺了下來,她側著身子,背對著雲珠躺著,眼睛卻一直盯著手中的帕子。
雲珠以為卿珩真的困了,連忙說道:“那我就先出去,不打擾主人了。”她蹦蹦跳跳的離開,走前輕輕將房門關上。
卿珩腦中滿滿都是昨夜裡神秘男子跟她說的話,心中亂亂的,想了許久,卻一直沒有決定好,到底要不要去冥界。
這一躺,便一直到黃昏,卿珩沒什麼睡意,便起來坐著。
雲珠自出去之後,便再沒回來,也不知道去哪了。
卿珩拿出冥界藏書閣的地圖,放在桌上仔仔細細看了起來。上次去冥界的時候,她發現冥界的路錯綜複雜,若不是上一回冥界中守衛少了許多,她也許沒什麼辦法能安然離開。
她想了想,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她都要去親自瞧一瞧才甘心。
自上回冥界出了行刺的事情之後,大祭司下令,將各處的衛兵調了回來,他為了給追風使療傷,耗費了些修為,加上之前一直勞心費力的忙著冥界的事務,也沒怎麼歇息過,便在這時病倒了。
冥尊即便回來了,也從未管過一分一毫冥界的政事,而在冥界至關重要的護法追風使與掌事的大祭司卻纏綿於病榻,祭司殿這幾日已積了厚厚一摞奏事的冊子了。
追風使躺了幾日,術法卻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他起身後,直接去了祭司殿。
大祭司卻沒在榻上躺著,追風使進去只後,卻在三株樹前看到了面色蒼白的大祭司,他一直望著三株樹,微微皺著眉頭。
見追風使到了,大祭司有些不自然的站了起來,他伸手攏了攏披著的衣裳,緩緩走到不遠處的榻前,望著追風使說道:“你好些了嗎?”
追風使連忙跪下來說道:“孩兒好多了,多謝義父。”
他整個人伏在地上,將頭垂的很低。
大祭司眼中閃現了難得一見的溫和,緩緩伸出手來,像是想要將追風使扶起來,但手才伸出來,便停在了空中,不一會,又慢慢的放下。
“起來吧,你才剛好,不用多禮了。”大祭司輕咳一聲,緩緩說道。
追風使抬起頭,站了起來。
大祭司想了想,說道:“那日行刺你的,究竟是什麼人?”
追風使一怔,微微抬頭,打量著大祭司的神情,心中忐忑起來:之前他的那些說辭,看樣子大祭司根本就不曾相信,而大祭司也見過他的傷口,怕是已經猜到了幾分,這才問起行刺的事情來,可自己該如何作答呢?
追風使沉默半晌後,大祭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說道:“你也不用隱瞞了,這件事情的始末,我已全然知道了,傷你的,是頵羝山上的那個神女對不對?”
追風使垂著腦袋,老實的回答道:“義父英明。”
大祭司又問道:“我記得這個小金烏的術法與你相差許多,她又在冥界,你為什麼會給她傷了?”
追風使連忙答道:“是當時事發突然,她又扮作了侍者的樣子,孩兒大意,並沒有留意,這才受的傷,是孩兒沒用。”
大祭司輕輕“哦”一聲,又道:“為父只想提醒你,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還是早些打消了念頭,免得誤了自己。”
大祭司又道:“你傷才好,不宜久站,回去吧。”
追風使上前說道:“孩兒便不打擾義父歇息,這就回去了。”
追風使轉身離開之時,手心溼淋淋的。
今夜冥界格外的安靜,也出奇的冷,追風使獨自一人待在冥河邊,望著如死一般沉寂的冥河發起了愣。
他緩緩將手伸進衣袖,拿出來一方帕子,帕子上繡著幾根俊秀的竹子,一個小小的珩字紋在竹子下方。
自那日侍者將帕子交予他之後,他便叫人將帕子洗乾淨,一直帶在身上。
望著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覺便想起了他之前化身金鈴子在頵羝山上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還可以和卿珩說說笑笑,閒談聊天,哪怕時聽卿珩對著他發牢騷,他也不覺的煩,因為卿珩是這世上唯一一個不論身份,願意相信他的人。
如今,他成了冥界的護法,義父對他也漸漸的好了很多,但他,還是會想念之前待在頵羝山上的那些短的可憐的日子,想起他雖為卑微的狼妖,卻將他當做朋友的女神仙,想念再也沒人叫喚的曾經屬於他的名字。
可這一切,都不會再回來了,她知道他是冥界的護法了,她是扶桑大帝的女兒,與冥界有不共戴天之仇,而自己卻是冥界大祭司的兒子,既然他們生來便是敵人,他又何必再想一些有的沒的,自尋煩惱呢?
追風使長長的嘆了口氣,將手抬了起來,他手中飄著的,是一方帕子,他舉著帕子猶豫了許久,卻終究沒有將它丟下去。
過了半晌,他平靜的將帕子放回了衣袖中,路過幽冥臺時,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停下腳步閃身過去,躲在暗處仔細的瞧了幾眼,不遠處一隊巡查的護衛才路過,一個黑影便在幽冥臺左側拐角,小路盡沒處閃了過去。
黑影身行靈活,在黑夜中移動自如,追風使眼中閃現一絲清冷的光,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黑影一路進了藏書閣,在藏書閣外面東張西望了一會,便輕輕推門進去。
追風使見狀卻也不著急,只是淡然笑了笑,藏書閣中事關冥界機密,只要有異族闖入,便會被法陣困住,都不用他出手,在門外面等著便是,反正他也不可能逃走。
果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藏書閣中便沒了動靜。
追風使挑眉,闊步走了進去。
書架前倒著個身影,追風使走上前去,將困住他的法陣解了,蹲下來將他臉上罩著的袍子輕輕掀起,愣在了原地。
護衛聽到藏書閣中的響動,紛紛趕來,見是追風使在裡面,忙恭敬的行了個禮。
其中看似護衛中級別較高的一個護衛走上前來,伸手指著地上的人,拱手說道:“護法大人,屬下適才聽到藏書閣有異動,忙帶人趕了過來,這裡可是出了什麼事情嗎?這人又是誰?”
追風使瞥了一眼眾人,淡淡的說道:“哦,他是我屋中的侍者,方才叫他來找兩本書給我,卻沒想到他這樣蠢笨,不小心觸到了法陣暈了過去,我等了許久,見他還沒回去,這才來尋他,驚擾各位了。”
護衛這才嘆了口氣,說道:“既然沒什麼事情,那屬下便告退了。”
追風使微微點了點頭,說道:“去吧。”
眾人見是一場虛驚,也都退了出去。
眾人很快便消失在了追風使的視線裡,而周圍的一切,也漸漸的歸於安靜,追風使瞧了一眼敞開著的門,又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不覺皺起了眉頭。
他輕嘆一口氣,走上前去,彎腰將躺在地上的人輕輕抱了起來,出了藏書閣後,便徑直向自己的居所走去。
所幸一路上都沒瞧見其他的人,追風使推門走近自己寢殿,輕輕將懷中的人放到榻上,替他掖好了被子,轉身走了出去。
他將門帶上,在屋外設了結界,將整個寢殿護住才離開。
冥河邊的風,後半夜卻是格外的冷,追風使坐在冥河邊上,望著波光粼粼的冥河,一時有些傷懷。
他問自己,剛剛瞧見的,是卿珩嗎?而他自己或許也很清楚,能讓他追風使不知所措,無可奈何的,整個六界之中,怕是隻有金烏一族的卿珩了,所以,他方才救了她,但,又害怕面對她。
上回見面,也不過是兩三日前的事情,她不知道是得了誰人的訊息,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才來了冥界求證,她假扮侍者將他刺傷,可他卻一點也沒生氣,因為他知道,冥界對於神界眾人來說,是怎樣的兇險之地,她一介天女,居然會為了一個五百年道行的小妖而孤身涉險,這就證明了,這個小妖,在她的眼裡心裡都佔有一些位置,這於他來說,要比她刺在他身上的那個傷口要緊的多。
她知道自己騙了她,肯定不想再看到他了吧。追風使輕輕撫著幾日前的傷口留下來的去不掉的疤痕,有些苦澀的笑了起來。
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在冥河邊上坐了一夜。
天色漸亮,他站起身,回了自己的寢殿。
解了結界後,追風使直朝著床榻走去,昨夜裡卿珩被大祭司在藏書閣設下的法陣所傷,不知這個時候,她怎麼樣了,有沒有好一些?
他一路疾行走到榻前,到了寢殿後,卻見榻上空空如也,心頭一陣沮喪:原來她已經走了。
正待回身時,卻覺頸間一涼,像有什麼東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追風使直著身子,卻毫不緊張的笑了笑,說道:“你起來了,身體怎麼樣了?沒事吧?”
卿珩一怔,隨即冷笑道:“你怎麼還沒死?”
追風使聞言,心中一沉,卻又說道:“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卿珩匕首向前一送,刀刃緊貼著追風使的皮肉,寒氣逼人,追風使挺直脊背,不敢再動。
卿珩又道:“你我之間,自始至終立場本就敵對,敵人之間,何談原諒呢?”
追風使說道:“既然如此,我送你離開吧。”
卿珩厲聲說道:“不必,我不想欠你人情,上一次我已經說了,我們之間,已經互不相欠,我沒能將你殺死,是你命大,今日我來此,卻也不是為了殺你,但你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追風使使勁扭轉脖子,吃力的向後望去,卻仍舊瞧不見卿珩的臉,他嘆氣道:“你要去藏書閣?你去那裡做什麼?”
卿珩往後退一步,將匕首拿開,冷冷的說道:“這你不必知道,你放心,我不會窺探你們冥界的秘密,就是想瞧一眼史書。”
追風使轉過身來,說道:“依你的性子,想要做的事情,誰也攔不住,可藏書閣中處處都是義父佈下的法陣,裡面看似平靜,實則兇險無比,你一個人,進去容易出來卻難,你若是相信我,我可以帶你去藏書閣。”
卿珩冷冷說道:“相信?自從金鈴子死了之後,我早就不相信這兩個字了。”
卿珩意有所指,追風使臉上有些不自然,兩人相對著站了半晌,追風使才開口說道:“你要答應我,等將你說的事情辦妥,你一定要迅速離開冥界。”
卿珩嫣然一笑,從容的說道:“這個你不必提醒,即便你不說,我也不想在這裡多待一刻。”
追風使自覺沒趣,便再也沒說什麼,開啟門走了出去。
卿珩跟著追風使出來,一路上都低著腦袋,所幸這個時候,路上也沒有其他的人,對卿珩來說倒是一件好事。
沒過多久,卿珩望著與她一同站在藏書閣前的追風使,有些許驚訝:追風使正凝神聚氣,揚手朝著藏書閣使了個術法。
她正要開口,卻瞧見凝聚在周圍的結界盡數消失,她仰著頭,神情複雜的瞧著追風使:“這些術法結界,凝聚了許多的修為,你方才將它們破除,應該會浪費許多的靈力吧?”
追風使回首,不以為然的說道:“沒什麼,這些我還能應付。”
卿珩冷臉道:“誰關心你了?你怎麼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追風使苦笑道:“進去吧,你要的東西就在裡面。”
卿珩轉眼望向藏書閣,揮手將門推開,徑直走了進去。
追風使隨她一起進去,將門輕輕的關上。
卿珩自一進去後,認真的審視著藏書閣內的一什一物,臉上的神情漸漸凝重起來。
追風使直奔著他們右手邊第二列架子而去,他在上面翻找了一瞬,拿下來一冊書簡,開啟瞧了幾眼後,嘴角出現了笑容。
卿珩猶疑的接過追風使手中的書冊,開啟來看時,卻發現冊子一片空白,上面連半個字也沒有,卿珩橫眉慍道:“你耍我?”
追風使疑惑的接過卿珩手中的書冊,拿起來一瞧,上面確實什麼都沒有。
他十分窘迫的盯著那捲書冊,微微張口,卻沒說什麼,兩人在這樣的環境下沉默了許久。
許久後追風使說道:“藏書閣中的書冊,上面記載的都是關乎冥界的大事,只有冥界中人才看的明白。”
卿珩狠狠地瞪一眼追風使,說道:“那好,既然你看得懂,你念給我聽。”
追風使有些猶豫的盯著卿珩,似乎在思考,是否要根據卿珩所說的去做,半晌之後,他終於伸手接過了書冊,望著卿珩說道:“這是我們冥界記載最久遠史實的史籍,你要查什麼?”
卿珩答道:“神冥大戰。”
追風使聞言,低頭仔細看了起來。
卿珩此時受制於冥界的結界,自己本就沒什麼辦法瞥見史籍上記載的東西,只能藉助於追風使的力量來找到她想要得到的答案。她微微有些緊張的望著仔細查閱書冊的追風使,心中有些忐忑,若是幸運的話,不出一刻鐘的時辰,她便能找到神界與冥界當年大戰的原因,她正思索著稍後可能發生的一切情況時,對面的追風使輕輕嘆了口氣。
卿珩連忙收回心思,上前認真的盯著追風使手中的書冊問道:“怎麼了,可找到了?”
追風使搖搖頭,望著卿珩有些無奈的說道:“這上面並沒有關於神冥大戰的記載。”
卿珩有些發愣的望著追風使手中空白的書冊,愣了一愣,而後,她有些急躁的將追風使手中的書冊奪了來,但與剛剛一般,那捲書冊到了她手上,立時便成了空白的書簡。
她有些無奈的將書冊甩給了一旁的追風使。
卿珩卻不打算放棄,繼續說道:“這裡還有別的什麼史籍嗎?”
追風使搖頭說道:“冥界比不上神界,史籍都有專門的人負責,每一年發生的事情也都記載的十分詳盡,若是當時發生了別的事情,或是執筆的史官漏記,也是有可能的,況且當年神冥大戰,冥界敗給了你們神界,史官顧及冥尊的面子,多半不會把詳情記下來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