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縷魂魄的付雲天,終究做不了仰天長嘆。糾結中,發現現在借居的肉體,正在逐漸僵硬。按常識,要是真等肉身徹底僵硬了,他付雲天如不能脫離,一樣會隨同這具肉身一起徹底消亡,重生也就變成了重死。
黎明時,終於被打掃衛生的大叔發現了半躺半坐在五樓臺階上的劉雲天。伸手到其口鼻處,已經感覺不到絲毫的呼吸。於是趕忙喊來其他的清潔人員,一起把劉雲天抬下樓,一會工夫引來不少圍觀的人。其中一個掏出電話報警的同時,也給10急救車報告了情況。幾分鐘後,兩輛車呼嘯而來,一輛是110,一輛是10。眾人先七手八腳地把已經沒有了呼吸的劉雲天臺上10,隨著淒厲的鳴笛聲,向校園外疾馳而去。
整個過程中,寄居在劉雲天腦海裡付雲天的魂魄,一直在對照劉雲天的記憶觀察著學習著,什麼是手機,什麼是電話,什麼是路燈,什麼是教學樓,什麼是警車,什麼是急救車,等等等等這個時空裡的常識。除此之外,僅是一縷魂魄的付雲天其實也做不了什麼事情。
沒多久,急救車來到按劉雲天的記憶是個叫醫院的地方。幾個穿白色大褂的大夫、護士用推車,把急救車上的劉雲天推進急救室。搶救了半個多小時,雖然劉雲天的胸口還微微溫熱,不過一直沒能恢復心跳和呼吸。最終這具肉身被放到了停屍房,劉雲天的記憶中叫做太平間。之後再無人問津。
一直努力學習劉雲天記憶中知識的付雲天的魂魄,也一直沒有忘記嘗試操縱這具肉身,試圖讓這具肉身恢復心跳和呼吸,好讓自己真的重生,而不是再次悲催的死去。但是付雲天魂魄的努力,最終只能是徒勞。
來到太平間第二天的中午,還在努力學習這具肉身內記憶中的知識的付雲天的魂魄,被開門聲和隨之而來的,撕心裂肺的哭聲打斷。在以為穿白大褂的護士和一位學校老師的帶領下,來了五個人。一對五六十歲的夫妻,都是兩鬢花白,面目黧黑,雙眼渾濁。男人應該是這具肉身的父親,女的當是母親。父親只是兩眼空洞地看著眼前的屍體,母親卻是花白的頭髮散亂著,在撕心裂肺的哭聲中,時時昏迷過去,醒來接著哭。還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應該是姐姐,也是泣不成聲。一個十三四歲女孩,頭髮枯黃,臉色暗淡,身材瘦小,雙手緊緊抓住肉身的一隻冰涼的手,哽咽著不停的搖晃,嘴裡嘶啞地叫著:
“哥哥醒醒,哥哥醒醒,你說過要給我買紅毛衣的。”
另外一個十四五歲少年,緊抿著嘴唇,抓住肉身的另外一隻手,不動也不說,眼淚無聲如線般沿著消瘦的臉頰滑落。付雲天的魂魄看到了那抓緊哥哥的兩隻手,青筋裸露,面板乾燥,有些地方甚至裂開了口子。該是常年的勞作所致。
眼前的一幕讓付雲天的魂魄很是心酸,如果可以的話,估計也會淚流滿面了。他能體會這具肉身五位親人此時的內心感受。寄託著他們所有希望的人,突然就這麼沒了,猶如擎天之柱倒了般,這種痛是直擊心靈深處的,能把人徹底摧毀。
付雲天實在無法面對眼前的人間悲劇。都說白髮人送黑髮人是人生四大悲之首,卻完全無法與眼前的一幕相比。付雲天想做點什麼,必須要做點什麼,不然自己良心難安。用盡所有的力氣,婉如搬動一座大山般,抬了抬肉身的眼皮。這一舉動立馬被妹妹看到了。
“爹、娘,護士、大夫,你們看見了嗎,哥哥的眼皮動了一下。”
等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肉身的臉色,付雲天再次努力眨動了一下眼皮。隨來的學校老師馬上高喊道:
“快,快,劉雲天還沒有死,趕快搶救。”
穿白大褂的護士顯然也看到了,吩咐眾人:
“抱著他,跟我來。”
再次來到那間急救室,四五位身穿白衣的人圍上來,半信半疑地開始又一輪搶救。付雲天的魂魄一邊禱告著,一邊努力操控肉身配合著他們的動作。三刻鐘後,許是老天聽到了付雲天的禱告,也許是可憐肉身親人的遭遇,肉身漸漸有了微弱的心跳和呼吸。
這絕望中的變化,婉如身處地獄的人,突然看到了地獄入口處的陽光。恰似溺水時抓住了一根斷木。這具肉身的親人們不再大聲哭泣,用充滿期待的淚眼看著病床上瘦弱的身體。就連那位一直眼神空洞的父親,也流出了一串串淚水。
寄居在這具肉身中付雲天的魂魄,再無絲毫力氣,感到逐漸恢復過來的肉身,隨著無邊的疲倦襲來,欣慰地昏睡過去。
再次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依然是五位親人期待而又親熱的目光,那目光是如此讓人感到溫暖,如冬日暖陽照上冰冷的身體。抖動著乾裂的嘴唇,張開口想要說些什麼。
“爹、娘、姐姐、小弟、小妹。”
最終只是發出微弱的聲音,把五位親人挨個叫了一遍,再無其他言語。付雲天知道,自己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具肉身的記憶非常龐雜,一時也只能簡單瀏覽一遍,短時間內根本做不到徹底吸收。
不過,就是這樣極簡單的稱呼,卻好似酷暑中的一絲微風般讓人舒爽,讓五位親人再次熱淚盈眶。都隨著付雲天的聲音,激動地點著頭。只有小妹把他的一隻手抓在懷裡,說道:
“哥哥醒過來就好,安心把身體養好,只要哥哥沒事,什麼毛衣不毛衣的,我再不要了。還有,醫院的醫藥費學校都結算了,哥哥也不用擔心。學校還給我們都安排好了住處。爹孃說了,現在家裡也是農閒時候,沒什麼事情,就一直陪著你養好身體出院了再回家。明天先讓大姐回家。”
說話的空檔,母親和弟弟一人拿著一袋包子,一人端著一碗小米稀粥,看母親的樣子是要喂他吃。付雲天沒有同意,他的確是餓了,讓小妹扶著做起來,半倚著床頭,吃了幾個包子,把那碗粥也都喝了。母親替他擦了擦嘴。付雲天問:
“娘,你們吃飯怎麼辦?家裡又沒有錢。”
“不用你操心,學校知道了我們家的情況,送來好幾百塊錢,說是你的同學和老師們捐的。你只管養好身體,別的不用管。”
弟弟介面說:
“你昏睡的幾天,學校來了很多同學和老師看望你,見你沒有醒來,還留下不少水果啥的,說等你醒來再來看你。”
從小孤單的付雲天魂魄聽了這些話,頓時感到心裡酸酸的,眼裡也流出了滾燙的眼淚。付雲天知道,現在已經基本上和這具肉身合體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