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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夜 山神與妖精(二)

在山神剛剛成為山神的時候,那座小山上居住著一個蒼老的妖精。

蒼老的妖精獨自居住在山上的洞穴裡,山上的精靈視他為瘟疫,從來不敢靠近。

但山神畢竟是守護這座山的小仙,他壯著膽子去拜訪妖精,希望弄清楚這位妖精為什麼居住在這座山,會不會傷害到這座山。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希望能夠勸這位精靈換一個地方居住……

“如果想進來的話,就不要縮在門口畏首畏尾。”

山神在洞穴外觀察了小半個時辰,妖精背對著外面的世界一動不動,卻突然開口說話。

山神左右看了看,妖精又說:“說的就是你,你就是這個山的山神吧?”

山神聽說,妖精總是奸詐狡猾,他這是故意作出邀請,然後甕中捉鱉?

妖精大概等得不耐煩,山神只覺得腳下一晃,就被一把扯到了洞穴裡。

洞穴裡到處都是妖精的蒼蒼白髮,有些被剪斷了,有些綿延在妖精的頭上。但妖精轉過臉來,竟是鶴髮童顏。

“山神,我等你很久了。”妖精的聲音很滄桑,與他的外表一點也不相符。

“放心吧,我就要死了,只不過想找人說說話。”妖精低垂著眼瞼,纖長的銀白色睫毛將紅色的眼瞳遮掩。

之後的幾天,山神每天都應邀到妖精的洞穴裡,妖精也果然只是和他說說話而已。

妖精並不像山洞外的精靈們說得那樣危險與兇殘。相反,他知道得很多,話也很多。從世界被神分為神、人、冥三界開始,所發生之事妖精無所不知,他就像一本活生生的歷史書,只不過缺少了幾頁三界之前的知識。

不過,妖精只會告訴山神他想說的事情。

之後的某一天,妖精突然沒有再邀請山神,他去了妖精的洞穴,但那裡什麼也沒有,只有被妖精剪斷的白髮散落一地。

山上的精靈還以為妖精的離去是託山神的福,變得更加信仰山神。

山神對此抱以沉默,他知道妖精已經結束生命,去往了冥界。

山神以為,曾經在那段短暫的時光裡經歷的事只會成為他的回憶,然後被塵封在腦海裡,再也不被提起。沒想到,就在他殘留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還會有精靈來詢問那麼久遠的事……

妖精提得最多的事情,是他年輕時仗著年輕氣盛,隻身闖到了冥界,想要見識一下那位據傳是精靈與鬼怪的始祖——亡者的引路人、生者的催命符——鬼王。

但冥界並不像他想的那樣,會是個陰冷幽暗、屍魂遍地的地方。那裡遍地開滿了一種獨特的紅花,望不到盡頭。如同血一樣的顏色,開出了一種淒涼與悲哀。

當他站在冥界邊緣時,紅花中間自動開出了一條路。妖精沿著路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到連他都忘了時間。一地的紅花隨風搖曳,傳來淡淡的血香,飄揚的花粉將他的記憶一片一片地勾勒,然後墜入火紅的光,焚燒成灰。

“站住,你還沒到來這裡的時候,快回頭。”

一個人突然出現在妖精面前,妖精這才發現,他已經走到了一座橋中央。他身後是滿地的紅花,而在橋的另一邊,卻是遍地白花,一片祥和寧靜。

眼前的人一頭白髮,少年模樣,缺少血色的臉頰如同精雕細琢的白玉,一雙如同琥珀的眼睛倒映著他的過往塵事。

妖精的心裡沒來由地一陣恐慌,喝問:“你是誰!”

“那不是你該知道的事。”白髮少年皺眉,手往空氣裡一抓,手中已然多了一柄渾身泛白的長劍。

手起劍落之間,妖精恍惚看見一條亮白的線,隨著“叮”一聲脆響被一分為二。

妖精眼前一黑,醒轉過來時已經回到了他的洞穴。

他後來從人間聽說,冥界被一條由贖罪鬼魂組成的血河——忘川——一分為二。

忘川之右,亡魂歸宿;忘川之左,亡者往生。

山神仔細想了想,最後告訴阿未:“那麼精緻容貌,還有一雙可以看穿過往的眼睛的人,世間少有。如果那位妖精說的是真的,想必你說的那個人,正是來自忘川之左。至於他手裡的短劍……也許和妖精所說的長劍,有異曲同工之妙。”

聽完阿未的轉述,我已經覺得頭昏腦漲。

妖精所見到的那個人是誰?會是佐岸嗎?

如果佐岸真的來自冥界,那他為什麼不好好在冥界待著,要來人間精心服侍我?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依舊是主角的視角。

睜眼便是漫山遍野的紅花,“我”坐在花叢邊緣。

目光所及之處,看見“我”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大袖寬袍,衣服的下端同樣是紅花的紋樣,開得鮮活。

身下是鬆軟的草地,草地邊緣是血紅的河流,時不時翻湧上來的浪花是人形模樣,神情痛苦。

更遠的地方,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花,細長的花瓣向下捲曲,花蕊直直地指向天空。與紅花一樣,沒有葉子襯托。

“我”就這樣看著對面那片白花發呆,手裡握著什麼東西輕輕摩挲,觸感十分熟悉。

“為吾取名為佑,為汝賜名為佐,如何?”“我”開口,卻不知道在和誰說話。

雙手舉起,我才看清“我”手裡正是握著那把通身漆黑的短劍。“我”的雙手握著那柄短劍,毫不遲疑地刺向了胸膛。

我的心口猛地一陣刺痛,頓時驚醒!

我雙手捂在心口上,渾身被冷汗浸透,好一陣才回過神來——剛剛只是做夢……

不知為何,這次的夢做得格外真實,以至於我在日記上寫下時,都覺得胸膛疼得令我顫抖。

因為清晨被驚醒,之後便再也睡不著,我起身走出了寢室樓。

寢室樓的大門通常是定時開關的,但遇到我下樓,宿管總是能及時替我開啟大門。我想,這大概也是佐岸做的安排。

我盲目地溜達,直到眼前被一株枯樹擋住了視線,才回過神來。

是那株保護了周齊的槐樹。

當初,也是從他嘴裡第一次知道“左岸”的存在。自那之後,便好像海水漸漸變淺,越來越多的秘密被暴露在陽光下,只不過,我看到的依然只是冰山一角。

“唉……”我莫名地感到一陣惆悵,嘆出一口氣卻突然覺得有人在學我嘆氣。

我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視野內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我大著膽子又嘆氣,果然聽到有另一個聲音也長長地嘆出一聲“唉……”。

“什麼東西!”我“唰”地站起身,身後卻也是什麼也沒有。

我一下子蒙了——是我……神經過敏了?